《琴未漠时》金妮妮

15、牡丹亭

　　听得此话，文隐登时喜上眉梢，抬手将乔琴紧紧拥在怀中，低声说道：“阿琴，我们一起逃出神都城，寻一处山清水秀的桃花源地，做一对最寻常不过的平头百姓夫妻，共同度过此生余年，你说好不好？”

　　闻言，乔琴不禁喜出望外，情不自禁的微扬起唇角，顺势将头枕在文隐瘦削的肩上，听着他如鼓点般有力的心跳，连声应道：“好，好，一切听公子的便是。”

　　至此，二人终于互通了绵绵情意，默然相拥了多时，听得外面敲过三鼓，乔琴猛地警醒过来，忙与文隐计议去向与路线。

　　待达成共识后，文隐草草收拾了几件日常衣衫，留下一张说明情由的字条，便凭借乔琴那飞檐走壁的本领，趁着夜色越墙逃亡远去。

　　翌日，文寒去听雨阁送饭，唤了多时无人回应，进去遍寻文隐不得，慌忙将字条呈报给了文斐然。

　　文斐然阅毕，登时勃然大怒，命文寒率领合府护卫出城打探追寻，务必在婚期前将文隐捉拿回来。

　　几日后，文寒终于在去南疆的一艘货船上搜到了二人，不顾文隐的苦苦哀求，竟指挥着护卫在与乔琴打斗起来。

　　虽是武艺高超，到底是单力难敌众人，乔琴不幸失足落水，被按押在一旁的文隐见此情形，竟是极力挣脱了护卫的束缚，纵身跳水追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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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及此处，乔琴耳边响起了花旦的凄清唱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细细品味着这句情深意浓的唱词，乔琴顿觉心如刀割针刺，只恨彼时独生苟活，眼睁睁看着文隐孤身飘走。

　　虽是沉迷于台上生旦演绎的生死相随之中，孟漠之依然保持着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耳目俱是时刻警醒着。

　　观至过半，台上柳梦梅闻得杜丽娘的死讯，只悔的顿足捶胸，痛泣难止，孟漠之突然捕捉到身侧渐重的鼻息声，不禁疑惑的转脸查看。

　　只见乔琴正失神的呆望着台上的情景，两排毛刷般的睫毛剧烈抖动着，从晶亮的双目中滚出数滴清泪，缓缓滑落至下颌，最终砸在了因过于用力而微颤的双手上。

　　蓦然见到她如此哀戚无措的神态，孟漠之顿时心中一紧，强压了抬手为她拭去泪水的冲动，悄无声息的伸了右手过去，紧紧握住那两只绞在一起的素手。

　　突觉手上一暖，乔琴登时回过神来，低头见是孟漠之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在作乱，忙往回抽手，可试了几次都未成功，又怕惊扰身侧的珠儿，引起难以释明的臆测，只得任由他执手相握。

　　玉面染了些许愠色，乔琴向孟漠之横目以视，却见他正色相望，深邃的眼底浮起了掩饰不住的温柔缱绻，薄唇轻启微动，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虽是未出声响，乔琴却瞧得甚是清楚，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三个字并非“对不起”，却是“有我在”。

　　神使鬼差的，乔琴顿时失了争强之心，索性放弃了徒劳的扎挣，任由他牢牢握住自己的双手。

　　至台上戏毕，乔琴已然平复了因追思往事而起的情绪波动，寻得孟漠之右手松动的空当，忙不动声色的抽回双手，轻轻环上珠儿的左臂。

　　待班主出来谢幕时，众人皆是拍手称好，甚至有如痴如醉的富家小姐用巾帕包了身上佩戴的金银首饰扔上台去。

　　见赚得满盆盈钵，班主笑的是见牙不见眼，一味的拱手作揖，又说了许多漂亮话，哄的在场众人俱是欢喜非常。

　　散场时，因着园内人数众多，又都赶着出去闲逛溜达，一时争先往外拥挤奔涌，竟生生将四人冲散了。

　　孟漠之眼疾手快，见情形不妙，忙捉了乔琴的手将她拉至怀中环住，硬是拥着她顺沿人流挤出了戏园。

　　将然行至空旷地段，乔琴拼力挣出了孟漠之的怀抱，慌忙左右查看一番，见往来之人并未留意，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垂首观瞧着乔琴做贼心虚的神色，孟漠之暗觉好笑，正待出言戏弄，却见宋全神情慌乱的奔过来，疾声喊道：“不好了！珠儿不见了！”

　　听得呼声，乔琴抬眼见宋全面现痛苦之色的抚着后脑勺，心中顿觉不妙，忙追问道：“阿全哥，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全将手举至二人面前，给他们看了上面沾染的血迹，龇牙咧嘴的说道：“方才，我拉着珠儿刚出园子，就听到后巷有人叫卖糖葫芦。珠儿吵着要吃，我俩便循着声音找去了，谁成想，一转过巷口，我就被人敲了后脑勺，晕厥了过去。”

　　焦急得几欲落泪，宋全含着哭腔，继续说道：“迷迷糊糊听着有脚步声走远了，我才清醒过来，却不见了珠儿。我赶紧沿着后巷找了一圈，可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听至此处，乔琴的心登时悬了起来，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往不幸的方向联想，正待出言细问，突听得背后有人高声唤道：“阿琴，孟兄弟，宋兄弟，你们也来了！”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乔琴回身看去，见果是曾悉与龚良奔了过来，索性省却寒暄客套之语，直截了当的问道：“与我们同来的珠儿姑娘被人趁乱掳走了，曾公子与龚捕头可否帮忙寻找？”

　　见乔琴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慌张失措，曾悉与龚良料定此事必然重大，便对视一眼交换了肯定的眼神，异口同声的答应道：“但凭诸位吩咐！”

　　众人忙围做一圈，就目前的情形稍作商议，便决意分成两组，一组往东搜索，一组往西找寻。

　　到底是历事颇多，临行前，孟漠之又加立了约定，无论是否寻到珠儿，两组皆于半个时辰后在此汇合。

　　念着事不宜迟，众人忙散成两组各奔东西，先沿着主街追寻珠儿的踪影，而后又仔细看视了主街后面那些纵横交错的小巷。

　　半个多时辰后，毫无所获的曾悉与龚良远远望见快步奔来的乔琴等三人面现颓丧之气，便知两组皆是劳而无功。

　　待五人聚集，众人再度商议，一致决定去衙门报官，借捕快的相助对整个西市进行渔网式搜寻。

　　不待上报曾老爷，龚良径自去班房唤起了当值的衙役，借着他们整顿衣装的间隙，便对案情与珠儿的身量相貌衣着作了简略说明。

　　少时，待众衙役穿戴齐整，龚良率着一干人等奔行而去，将西市围将起来，分组从各个入口向戏园方向进发搜寻。

　　曾悉疼惜乔琴体弱，意想留她在衙门静候消息，谁知一番劝慰无果，只得陪伴其左右，一同参与了行动。

　　至最后一组捕头一无所获的到得戏园，望着众人无可奈何的面庞，乔琴才意识到，歹人必是将珠儿藏匿了起来。

　　众人正在灰心丧气时，突听得远处传来留守衙门的王云的高声唤叫：“龚头！不好了！又出事了！”

　　本就焦头烂额，闻得此话，龚良登时青筋暴涨，一把揪住王云的衣袖，疾声问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他急慌，不待喘匀气息，王云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方才，衙门又接到两起报案，说是在西市丢了自家小姐！”

　　听得此话，乔琴那颗一直高悬着的心稍微松快了些许，毕竟藏匿多人需要空间，亦是耗费口粮，衙役排查起来便容易的多了。

　　曾悉看乔琴面色松将下来，顿时猜到她心中所想，抬头见天将发晓，忙说道：“龚捕头，我们先回衙门，待一一问清苦主的情形，再做进一步的打算，你道好不好？”

　　听得曾悉的提议合情合理，龚良忙答应着，点清众衙役的人数后，便率领他们浩浩荡荡的回了县衙。

　　甫一迈进县衙大门，还未入得正堂，便有几名丫鬟仆役打扮的人围将过来，争先恐后的向龚良诉说自己的境况。

　　不动声色的立在侧旁细听了少时，乔琴便彻底明了了这几件案情的始末，暗自在心中盘算起来。

　　少时，匆忙穿戴整齐的曾老爷走出来，迎了众位苦主进堂，挨次听过各家所言后，好声好气的劝慰许久，又拍着胸脯打了包票定会将各家小姐完璧归赵，才将他们打发回府。

　　随众人从正堂退出后，乔琴三人合计一番，始终是难以安心的自回远山村听候消息，便索性候在了衙门外。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尖的瞧见龚捕头与曾悉出得衙门，孟漠之忙出声相唤，快步迎上去问道：“龚大哥，曾公子，可是有线索了？”

　　龚捕头本就心直口快，又念着与三人相熟，便尽数相告道：“问过堂后，老爷发现这三位小姐都是在锦玉班看完戏后失踪的，不过场次有先后而已。老爷猜测，三件案子应是同一人或同一伙人所为，且这锦玉班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见曾老爷的推测与自己相仿，乔琴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轻声问道：“你们此番可是去锦玉班？”

　　见她相问，曾悉忙回道：“正是，我与龚捕头是要去锦玉班向班主问询些细节，看能不能寻到有用的线索。”

　　已然猜到了乔琴的心思，孟漠之索性代她出口问道：“龚大哥，可否行个方便，带我们一起去，多一个人便多一双眼睛，或许能瞧出什么端倪来呢。”

　　龚良闻言，转脸望向曾悉，见他朝自己颔首表示赞同，忙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诸位相帮了。”

　　五人马不停蹄的行至戏园外，见班主杨云然正指挥着几个杂役搬运杂物入内，龚良忙快步上前，拱手施礼后，含了不容拒绝的威严，沉声说道：“在下松木镇捕头龚良，有紧急事态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此阵仗，杨云然心知事关重大，忙引着众人绕行至后台的厅堂，客套着序了座后，低声说道：“不知龚捕头突然造访，到底所为何事，若是有什么需要杨某效劳的，尽管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