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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如云湛霁者 ...

  •   颜若醒来时觉得整个身体头重脚轻,鼻子更是痒得难受,“咳咳咳,咳咳咳”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船上,他就这样在船头坐着,船舱的窗纱是白色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他白色的背影,染了些许灰,却还是有一种纤尘不染的感觉,感觉这种东西是很难说的,就好像只要一眼,你就可以给一个人一个盖棺定论,便是对他的感觉,但有的时候却要用一生去推翻一种感觉,也实属无奈。大概所谓长相是有欺骗性的吧,纤尘不染的浊世佳公子,究竟还是不是那个意气风发却冷漠如霜的白衣少年?她奋力起身,他感觉到船舱里的动静,转过身来,而颜若正好坐起来,四目相对,突然寂静得无言。他浅笑着开口:“颜姑娘身子倒是弱,让在下怎么办呢?”万一我不在,你,怎么办呢?
      颜若脑袋一疼“颜姑娘那么傻让在下怎么办呢?”
      “阿洵?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对不对,是不是你。”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颜若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很委屈,这样他也许是会心疼的。她曾经无数次眼泪在打转时都硬生生憋回去,而在他没有说这句话之前,她也告诉自己,要等,要等他来告诉自己,即使,即使……可是怎么能这样挑衅呢?毕竟她的心也不是麻木的啊!
      而这时易云湛却眉头一皱,阿若没有忘记景洵吗,对她那么不好的景洵?又或者是一个他所无法控制的景洵?
      他们总是容易各自心怀鬼胎,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又或许不能说是,心怀鬼胎。
      “在下易云湛,这天大地大的姑娘可愿意与在下相伴一程。”很直接的话,他喜欢直接点,毕竟他就是一个天生拐弯抹角的人。他其实有些手足无措,他原本也无法估计阿若现如今的记忆是如何的,如今看来,好像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果然他还是不够了解她,不过他下意识倒是错开了话题,没关系,天大地大,他的时间还很长,总会有新的出现。
      颜若突然慌张,为什么,为什么否认,她从没有一刻这么笃信过自己不会认错,可他为何要否认,她伸手想去卸下他的面具,可是却又缩了回来。果然,还是没有勇气吗?
      “对不起,是我将公子错认成了亡夫。实在是贱婢之过。”
      “亡夫?”易云湛不自觉念了出来,亡夫?景洵?她的记忆究竟是如何的啊?呵,还真是……
      “对,亡夫,贱婢的丈夫六年前外出,便从此杳无音讯,今日刚刚得知,他是去了。”颜若说这一番话时手心里全是汗,她不知道她在干嘛,也许是在逼他,也许是在逼自己。逼这个有点愚蠢的自己相信些什么事情。
      “阿若,斯人已逝,节哀。还有既然要和我相伴一程你就叫我云湛吧。”说完笑起来,面具遮到鼻子,露出来的嘴唇旁一对酒窝陷了下去,像极了昔时景洵坐在梨花树上笑的样子。
      颜若垂了眸子,颜姑娘,姑娘,阿若,这个称呼倒是变得极快,你说你不是,你装不认识,那么名字又从何得知。嘴上却还说“我何时答应和你相伴一程了,云大侠。”
      他脸上染了几分玩味,说道:“嗯……你有所不知吧,折凤楼大火,现在所有人都怀疑是你干的,你已经被全城通缉了,不是我带你走这水路你可能早就被抓了。还有……”
      “什么,大火,我怎么不记得了,对对对,好像是有火,那那那,有人死了吗?没有吧,肯定没有,肯定没有对不对,不对死了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诶呀不对,抓,抓我,凭什么啊,我纵火,我很闲吗?”她原先惹了那一出麻烦事便是火气大,而景洵,不对,易云湛的出现更让她一颗心生疼了好久。如今又被告知这些麻烦事,一下子倒也连礼仪也不顾了,说的话前后颠倒。
      易云湛又笑了起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一大堆矛盾,看来真是熏糊了脑子,也没听他把话说完。
      “傻姑娘,没死人,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想抓你,有的是理由。所以你已经上贼船了,下不去了。还有,我姓易,容易的易,大侠也是易大侠。”
      “哦,没死人就好,看来有人是想我死吗?还是想某个人死却不曾想被破坏了,而我只是个垫背的,看来那个男子的出现也是有预谋的喽。不过哪儿来这么多事儿啊,烦死了。易云湛,如云湛霁?”
      易云湛被她语句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和转换的速度吓了一跳,但还是轻生应答到:“对,如云湛霁的云湛。”
      颜若看着易云湛,这个声音,尤其是轻声时,她忘不了,虽然因为年纪有些许变化,可是那种慵懒而又认真的语气,这么多年只有他有。
      颜若记得那天是寒食节的前一天,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出现了,带着满身梨花香。而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孩却是在寒食节离她而去的。走时仍是年少,归来已是少年。可惜似乎彼此都已不再相识。但也许又彼此都在重新认识。”
      你好我是易云湛,如云湛霁的云湛。
      你好我是颜若,颜若舜华的颜若。
      但是真的,好吗?

      易云湛告诉她,他们要到扶柳城下船,她不愿,说着明日便是寒食了,家中还有一坛梨花酒尚未埋好。易云湛眼底闪过几丝不易见的心疼。他想起梨花酒,想起那块名为锦瑟的玉佩,想起那个小心翼翼问自己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的颜若。同时也想起……那梨花落下时,竟是无言,或者本来也无言。
      “颜若,我们不要那坛酒了好不好?”他此时已背对颜若,颜若看不见他有些无奈的神情。
      “好啊,反正人都死了,有酒又有什么用。”颜若一直都明白,自己在景洵面前一直都是输的那一个,小的时候玩逗蛐蛐儿,爬树她原本也敌不过他,后来扎灯笼她如此擅长却也故意输给他。幼时阿娘曾经告诉她,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好,就像阿娘每日都对阿爹如此温柔,竟是至死也不变那样。颜若不懂深意,但是她总是本能地对景洵好,输给他,她心甘情愿。可如今眼前这个景洵是真的不要自己了吗?还是他真的不是景洵,只是一个叫易云湛的无赖过客?
      颜若不知自己语气中有那么强的讽刺的味道,易云湛喜欢笑,这和景洵不太一样,易云湛听了颜若的话一直勾着嘴角,良久,答到:“阿若,世间之事本不像你我想得那般明白。”
      “是吗?你还欠我一千两,打算什么时候还。”颜若没有心思去理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跟在他身边,绝对不能让他再离开一次了。一千两,钱也好情也好这都是他欠她的。
      易云湛是个察言观色的好人物,回头看看颜若那个目光游离却又说不出的坚定的眼睛里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原来如此,即使如此,她还是如初?
      “你觉得我像是欠钱的人吗?”
      “像。”又或者说,我希望你像。
      “哈哈哈,姑娘是要拿来哄的,既然你说像,那就像吧,你可得一直跟着我,直到我还了那一千两为止啊。”油嘴滑舌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像景洵。
      颜若眼底闪过几丝笑意,突然说不出来的轻松,好啊,好啊,不然一辈子也别还了吧。她自然不会如此说出口。
      “那我就暂且跟着你,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既然欠我钱我就是你的主子,我命令你帮我抓出陷害我的人,知道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主子?也罢,公子却是欠了小丫头的,一声主子也算是还回来了吧,他心里想。
      “诶,知道了,主子,我们先去扶柳城,好吗?”
      颜若却是没想到他应得如此之快,想到景洵从前把她一个人丢在巷口的岁月,心中倒是无比解气。
      “既然如此,那行吧,扶柳城,应该也不远。”她总是有些呆楞,景洵从前说这就叫傻。
      “远?你很怕远吗?”
      “怕,当然怕啊,我一个寡妇跟你这样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待在一起,实在难受,越远可不就越危险。”
      易云湛被那句寡妇刺激的不小,即使知道景洵就是自己,心里也无比愤慨。
      “不远,我不过带你回家而已。”
      颜若有些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一句话竟无半分慵懒随便之意,突如其来的认真让她有些紧张。她想起身走到船舱外去,却不想撞了头,整个小舟也是一下子晃晃荡荡的,她突然有些重心不稳,易云湛一个折身扶住她,他的身手已是如此好了吗?颜若觉得自己又被那股梨花香包围了,不过仍是极淡的梨花香。颜若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他怀里,脸立马就红了,手抵在胸前想推拒,却又下意识地留恋,我的少年终于还是舍不得吧。颜若突然伸手想去摘掉他的面具,摘掉一切就大白了吧,可大白了以后呢?她要怎么面对他,继续假装不认识他,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认自己呢,为什么不回来呢,这些话她又去问谁,又有谁来回答。颜若还是缩回了手,她向来是个胆怯的人,尤其对于他。却不想易云湛一手搂着她,竟用另一只手摘掉了面具,银色的面具被扔在了地上。熟悉的眉目比之以前张开了,还是那般好看,比以前更好看了,颜若从小也没见过多少人,她觉得自己一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景洵。那双总是冷淡而又慵懒的眼睛。像极了天边皎洁的明月。亮亮的总是闪着莫名的光。娘告诉他,景洵这样的男孩子是我们江南罕有的男孩子生的好看却不秀气。眉目间是清澈却不是柔情。
      颜若心一瞬间又复苏了疼痛,他在挑战她的记忆吗?那样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他在挑战她认不出来吗?六年人能长大,却也不能脱胎换骨不是吗?
      正当颜若失神之时,她觉着自己又开始流泪了,明明说好不哭的,就这两天就哭了三次,不行啊。不能这样的,多丢脸啊。突然一个温凉的感觉触碰在颜若的泪痕处,易云湛拭去了她的泪,哭也是应该的吧,傻姑娘可千万不能不哭啊。颜若想躲闪,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个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谁的景洵,不,易云湛。易云湛却突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唇。颜若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躲了,他的吻像是罂粟她不敢接受却不甘躲避。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为什么要让她等那么久啊,为什么等回来的是一个似乎不记得过往的他啊。而他为什么又要吻自己啊。易云湛用手轻轻按住她的头,吻更深了一步,想打开她的牙齿,她早就溃不成军了。突然他停住了,两唇相离,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傻姑娘,别哭了好不好。”他原本以为他想看她哭,不想看她硬撑着,死忍着的样子。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看到她的眼泪,就手足无措。比在战场上看到千万敌军,而转身自己几乎孤身一人还要手足无措。战败了可以再打,她走了,就只有这一次让她回来了吧!
      他趴在她肩头像是以前他和邻居家的大汉打架,好不容易打赢了,却弄得一身伤,他不愿意让她看到,她想帮他敷药,他就趴在她肩头,让她动弹不得,然后就睡着了,而颜若就那样一直一直也不敢动。记得那个时候淡淡的梨花香萦绕在她的鼻尖,她觉得那就是阿娘所说的一辈子。
      也罢,她又输了,这一输,就把自己的六年时光都输掉了,还真是惨败,竟然只因为……败了就败了吧,结果她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易云湛,你别趴着,你太重了。”
      他不说话,像个孩子一样,抱紧了她。
      她突然也不想说话了,管他浮生尘世,就这样吧,与她来说她的世界本来也就他一人而已。
      他们到扶柳城时天色已是黑了,两人一言不发的相继下了船,却不想颜若下船时一不小心踩空了,差点摔进江里,易云湛顺手把她捞进怀里,说:“你还是不要不说话了,否则本公子可就不管你了。”
      “公子?你是我的公子吗?你不是我的下人吗?”
      易云湛但笑不语,如此甚好。
      那时他从未怀疑为何她不躲避,为何她眼神里总是欣喜。而那时的她也从未怀疑为何他仿佛失而复得,为何他总笑着却让人觉得痛苦万分。
      原来从一开始便走散了吧?

      颜若觉着自己今天实在算不得争气,即使笃定了他就是阿洵也不可如此纵容于他啊。尽是让他占了便宜,若是还在凌云城(颜若与景洵的故乡)中可让别人怎么看待自己才好。不过颜若向来不是个在意别人看法之人,她在意的从来也不过一个他而已。只是这样的自己,还真是不够争气啊。
      扶柳扶柳,三月拂柳,所谓柳絮因风起大抵如此,只是,扶柳城,真的还是扶柳城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如云湛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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