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茗柯

4、三 我佛

　　三我佛

　　此后这位大徒弟就仿佛被我从五指山下面挖了出来，变得无处不在起来。

　　“师父，宵夜你去吃吗？”
　　那个学期开学后第二个月的一个夜晚，我还记得那天是满月，寝室门打开，可以透过走廊窗户看见月亮，和孤零零的北极星。
　　阮空同学第一次站在我的寝室门口。黑色就从他身后涌进整个房间。而他像月亮一样来问北极星般的我：“师傅，宵夜你去吃吗？”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只手插口袋，另一只手象征性敲着寝室大门。只不过那扇门似乎从来没关起来过。我当时差点从椅子上直直摔下，从此光辉形象不再。好险见机快，我顺势作出曹孟德不穿鞋就来迎许攸的架势，上前欢呼道：“乖徒儿，有好事果然忘不了你师傅。”脸上的谄笑连我自己都不忍心照镜子，我不禁扪心自问，这厮到底是谁？我这是跟他说第几句话？为何我们熟稔的犹如多年老友……
　　重点是，这人怎么一副要死不死的□□状，我当初到底觉得他哪里清澈哪里与众不同了？
　　还有，他究竟如何打听到我寝室地址的？
　　当然后来我发现这是个极简单的问题，他竟然就住我楼上。
　　说到与众不同，也许阮空最与众不同的是那一副风轻云淡的好皮相，还有那种恨不得让人掐死他的狗血性格！
　　彼时我正思飘万里，旁边正在打游戏的室友却抬起头来，疑惑万分地问：“阮空，你跟江流认识？”
　　“还不是您老做的大媒，您老生辰那晚，我们两个就在您家后花园里指天为誓、比翼双飞了。”我的大徒弟阮氏悟空，开起玩笑来决不嘴软。他倚着门歪着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让我一瞬间有满楼红袖招的错觉。
　　嗯，错觉。

　　“别听他的，其实是我佛慈悲为怀，给为师一个机缘，想要用无边佛法感化你这只顽猴罢了。”其实斗嘴这种事情我一向很积极。斗嘴从来都是岔开话题，掩饰自己的好伎俩。我原以为自己使的不差，即使对面站的是如花美眷祸水红颜。当然我也很怀疑自己其实是有点儿紧张的——因为只有紧张时，我才会如此口若悬河、但不知所云。
　　“还说，师傅您看见我身陷情孽之中，不拉我一把就算了，竟然嘲笑我后甩手离去，真是让徒儿伤透了心啊。”空一边假抹泪一边做西子捧心状，仿佛自己是受了气的林妹妹……他倒好，跟我计较起调笑他的事情，也不想想那天最后是谁调戏了谁。亏他现在还满脸哀怨，俨然一个旧社会里被自家少爷始乱终弃的小丫环。
　　“好徒儿，此言差矣。你的心思为师怎么会不知道呢？但凡这种美艳女妖，当然是要留给我的乖徒儿，为师一向不敢夺人所好。”我正沉浸在自己的口舌之快里，作出一副得道高僧慈眉善目的架势，挑了眉毛看着空，他却瞟了一眼旁边的室友……室友已经听的无聊，又回头打起游戏来。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突然从我心头涌起，请问我刚刚都在干些什么白痴的事情啊……
　　“乖徒儿，不是说吃宵夜么？孝敬为师是应该的。”说了这么多话，我都有点儿饿了，这才想起空站在我寝室门口的最初用意。
　　“二师弟，你去吗？”阮空仍然笑得一脸欠扁。意识到是在呼唤自己，旁边的室友默默滑下椅子。活该。
　　室友名叫杜天鹏，是属于非常自命潇洒的类型，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论家世也不是没有……除了一身赘肉。赘肉、体重、甚至八戒，都是他的死穴。现如今却狠狠被空戳了一把。
　　这是我第一次为空的毒舌拍案叫好，但原来他是个如此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索性招惹他的不是我。

　　于是那天以二徒儿请客吃宵夜做结。
　　我感慨八戒跟悟空作对，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却不想悟空不愧齐天大圣，在他手中无人幸免，很快我也尝到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
　　笑。不对，是如周郎一般吐血而亡吧。
　　既生瑜，何生亮。
　　我一直在想我们是如何相互吸引对方的。但却没有结果。只能解释为，既生瑜，何生亮。

　　顺便，我莫名被这两人尊为师父。却毫无为人师表应有的义务与责任。
　　但究竟为什么我会成了唐僧？不管是白面和尚，或是聒噪艺术大师……究竟哪个像我了？好，虽然我承认我是有点那什么不太正常，但总体来说，也算是个春光明媚的大好青年。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佛曰什么？不可说也。
　　我知道要过很久我才能知道，这是我们的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