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须尽欢》寒影渡江

5、入崇文馆

　　不多时桌上便摆好了几道小菜，有三蔬熘鹿鲜、琉璃珠玑、芙蓉对虾、珊瑚水晶卷、归地海参汤……

　　李凌微微扫了一眼桌上的美食，如今却食不甘味，她来唐朝已将近半月有余，恐是被人蒙骗。若真要以高阳的身份在这宫廷生存，她还要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与辩机私通，谋反赐死。这样的戏剧人生她想想便觉得提心吊胆。

　　“淑儿，你可知我的母亲到底是何人？”

　　淑儿惊诧地望了一眼李凌说道：“公主以往从不让奴婢提起生母。”

　　“我以前很讨厌自己的生母吗？”此话刚出，李凌便觉得是多此一举，这母亲不受宠还被囚禁。换做任何一个公主恐怕都不愿提起这样的生母，也难怪将杨淑妃如此亲近。

　　淑儿皱眉，试探地问道：“陛下将巢王妃禁足于凝云阁，这些您都不记得了？”

　　“淑儿，你去替我寻一件宫婢的衣服来。”既然身在皇宫，要想站稳脚必须先发制人，他人是靠不住的。

　　“公主要做什么？”

　　淑儿向来胆小，惴惴不安地扑倒在地苦苦劝譬道“公主，您莫要为难奴婢啊，那是禁苑没经过圣上应允公主绝不能进去。”

　　李凌也不为难她，自顾自地走到门口撂下话：“你不去？那我自己去。”

　　枫林如火，秋风飒飒，片片落叶如金蝶飞舞翩跹。韦妃身披织锦毛皮斗篷，手捧紫铜暖手炉路过观云台，却见李凌身着宫女服饰徘徊在凌云阁墙外。

　　这时站在一旁的小宫女提醒道：“娘娘，那不是高阳公主吗？”

　　韦妃目光如冰，唇边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去把玳儿请来，就说本宫有事寻她。”

　　半盏茶功夫后，少女穿了一件盘金彩绣棉衣裙，似壁如玉，步履轻盈向观云台走来。

　　“娘娘。”李玳对韦妃向来恭敬，母后走后韦妃对她悉心照料，她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韦妃娥娥红妆，素手纤纤轻柔地拉住了少女的手道：“快来玳儿，你向来喜爱菊花，这观云台可一览御花园所有景致。”

　　二人言笑晏晏观赏着御花园的风景，李玳却见往北处有一着粉色宫装女子欲翻墙进去凌云阁。

　　李玳大骇，喃喃自语道“那宫女为何如此熟悉？竟还胆大包天翻凌云阁的围墙？”

　　回过神带着几个宫婢便飞奔向凌云阁，两个奴婢死死地扣住了李凌。这时李玳清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胆奴婢，竟私闯禁阁！”

　　李凌着实未料会栽在她的手中，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了头。李玳看清了她的容颜，水灵的眼睛目瞪口呆的打量着她，倏地又冁然而笑。

　　“高阳，你怎么会在这？萱儿，将此事去禀报父皇。”

　　见她命令着下人，李凌便想着今日恐怕免不了受罚。不出所料，不多时魏公公便来传话召她入承庆殿。她战战兢兢地进了宫殿，便直接跪在地上。

　　见李世民依旧目不斜视地坐在殿上批着奏折，她也不敢作声打扰。不知过了多久李凌只觉得两腿发麻，她偷偷瞄了两眼座位上那个稳若泰山的男人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是因为她叹气的缘故，再抬眸李世民竟已站在了她的面前。李凌微微一颤，险些摔倒，好在那男人眼疾手快地扶稳了她。

　　李世民面色一沉，不怒而威：“泠儿，你打扮成宫女的模样是要去何处？可是公主当厌倦了，想当奴才了？”

　　李凌揉了揉膝盖，本想服软认错。竟不知韦贵妃从殿外进来，竟开口求情道：“陛下，公主也是思母心切，才一时糊涂擅闯了禁苑。”

　　李世民见状面有愠色，抬高了嗓音问道：“魏常德，怎不通传便让韦妃进来？”

　　魏常德因觉自己失职，忙跪下解释道：“老奴劝说娘娘，可娘娘执意要进来为高阳公主求情。”

　　“父皇，莫要迁怒他人。泠儿在宫中实在烦闷，所以才想随便走走。”毕竟身为公主，李世民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处罚她，她抱着侥幸的心思轻轻扫了一眼面色凌然大唐天子。

　　只见李世民面色稍稍平和下来，沉声说道：“既然你如此游手好闲，明日便去崇文馆读书，多学些东西也好过你整日不安分。”

　　这崇文馆本是皇子学习的地方，如今李世民竟让她来这里看些一窍不通的文字，更说要对她“观其后效”，当真是令她哭笑不得。

　　她这个现代人，到了唐朝着实变成了一个比瞎子略好些的半文盲，面对褚遂良这样的的书法家，在她眼中就像个行走的古董。听他讲课，她便昏昏欲睡。

　　“公主，圣上是让你来听课，你竟在这里睡觉？”

　　不知何时褚遂良已站在了她的跟前，面带不悦地摇着头。李凌环顾了一下四周，太子依旧正襟危坐在太子位上，而众皇子目光却齐刷刷地望着她所坐的小角落的位置。

　　李凌讪讪地笑着，面带窘态地说道：“褚大人，您看这博古通今之事应交由太子，您便当泠儿空气好了。”

　　褚遂良不苟言笑，说道：“荒唐，公主乃千金之躯，天潢贵胄，何况陛下命公主来崇文馆就读老臣自当尽心竭力。”

　　“是是是，大人您是长辈说啥都是对的。”李凌不敢继续犟嘴，若是再犯错，恐怕就不是读书这般简单。

　　“即使如此，你起来读一读这部作品，说说它笔力如何？”说罢，褚遂良将手中的书帖递给她。

　　李凌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众目睽睽不能失了脸面，硬着头皮念道：“潭府下什么，不可多时。深益愦况什么暮。诸何什么鬼？”

　　褚遂良惊诧地望着她，不可置信道：“还有鬼？”

　　“没有，没有鬼。”

　　李凌话音刚落，便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褚遂良面色铁青，最后拂袖而去。

　　夜色朦胧，灯火阑珊。李凌却仍旧留在崇文馆中背书，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食盒，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他的唇角总是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如雕刻画的脸看似放荡不羁，却不经意间流露出寒剑一般的光芒。

　　李凌想到今日的事，赌气道：“三哥，今日连你也嘲笑泠儿，别的皇子也就罢了。我从未习过书法，这个褚遂良分明刁难我。”

　　李恪浅浅一笑，调笑道：“本王若是敢嘲笑妹妹，那还能屈尊给你送饭吗？”

　　二人围着幽暗的烛光坐下，李凌取出了食盒中的膳食，在一旁吃着。

　　而李恪神情专注，温而如玉为她评释着：“这是褚遂良的潭府帖。潭府下湿，不可多时。深益愦况兼年暮。诸何足言，疾患有增，医疗无损。朽草枯木，安可嗟乎。自离王畿，亲故阻越，每思宿曩，宁喻于心……魏征曾言他的书法下笔遒劲，甚得王逸少体。”

　　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李凌一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眼前的男子气质若兰，谈吐优雅，对她又是如此关心。她恍然地望着男子，思索着是否要将不是他妹妹的实情告知他。

　　李凌回过神，转移话题问道：“三哥，你可知父皇为何要将我母亲禁足？”

　　李恪目光淡然，说道：“你可曾见到你的母亲？”

　　“未曾，城阳公主说我的母亲曾是元吉之妻是真的吗？”她对巢王妃还是知道一二的，传闻她眉目如画，美貌绝伦。

　　李恪面色凝重，皱眉道：“泠儿，父皇不喜任何人提起玄武门之事，更不许任何人进凌云阁，不然父皇又怎会把你交给母妃抚养？”

　　“可是她是我的生母，不论犯了何错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直被囚禁在凌云阁中。”

　　虽宫中不如电视剧里那般尔虞我诈，可若她回不去这个杨妃也是她值得信任的亲人。

　　甘露殿中，少女穿着镂金芙蓉戏蝶织锦袄，丝绸般的墨发间插着一只晶莹透亮的琉璃箜篌簪，“父皇。”

　　李世民笑容可掬地牵起她的手问道：“起来吧，朕命你读书，近来可有长进？”

　　李凌如黑曜石的双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撞着胆子说道：“父皇，儿臣不知饱读圣贤书有何用。泠儿今年十一岁了却连生母都未曾见过，更不能菽水承欢。”

　　李世民并未发怒，他拍了拍少女的手，说道：“泠儿，不是朕狠心不让你见你母亲，而是你的母亲自玄武门之变情绪失常，怕她不能照顾好你。”

　　李凌仍不愿放弃，恳求道：“那儿臣可否见一眼母亲？泠儿一定不会给父皇添麻烦。”

　　“泠儿，淑妃她便是你的母亲，而杨氏你便当她从未存在。”

　　见李世民目光决绝，李凌便不敢再多言，或许终有一日他会松口，但不是此刻，只有继续获得他的宠爱方可前程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