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隐池

7、变故

　　变故几乎是一夜间的事。
　　我次日醒来，就已被软禁在宫里不能出入。窗纸上透出的人影变幻，全都是宫廷侍卫。
　　可笑我那时竟还疑心是发生了宫变，满心满眼都是我爱的那个少年。
　　我被关了三天。
　　侍卫看守严密，我几乎无计可施。就连送饭的间隙，都有人在门口监视；之前得力的宫女嬷嬷都不在身边，我无从探知半点消息。
　　我好像陷入了一座孤岛，在茫茫的大海上沉浮。
　　我食欲不济，又满心焦虑无意梳洗，不过几日已是形容狼狈。
　　但我终于等到了李文渊。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俊朗疏阔，不过眉心略皱。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他眼里尽是痛惜之色。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发了一个音就已带上了哽咽。
　　他沉默地走过来抱住了我。
　　我好像一下就卸去了所有的防备，安心靠在他怀里。
　　“你没事就好。”我满眼都是泪，语无伦次，“……幸好你没事…”
　　我感到他的身体有了轻微的颤抖动但稍纵即逝。
　　“只是出了一些事罢了。”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背，“已经处理好了。”
　　他的声音里带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终于还是平复下来，对他扯出一个笑。
　　“没事就好。”
　　我终究还是轻信了他。
　　后来一日夜里，李文渊在朝阳殿留宿，我正要就寝安歇，却忽然听到窗边悉萃轻响。
　　我惊得正要叫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娘娘!”
　　是我娘的陪嫁嬷嬷桂嬷嬷。
　　我惊喜地下了床，正看到她一身劲装打扮立于殿中。
　　我有些惊讶。桂嬷嬷会些功夫我是知道的，只是……
　　我正要出言询问，她已经跪在了地上，满脸是泪：
　　“求娘娘救救崔家！”
　　“嬷嬷这是怎么说？”
　　她已经泣不成声，把那道明黄的圣旨拿给我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崔氏子远，不听于上命通达直书而行动专自，至不殆之回关，临无加之罪谷。罪极深重，处择日问斩。
　　崔氏一族教子如是，忝列于世家之属，见耻于大方门庭。命即贬为庶民。男子流放，女子为奴。……
　　我只觉脑中轰然巨响。

　　后来的事我已记不分明。只有那种心痛到极致，却又无泪可落的煎熬与痛楚被我压在心底，似成了隐疾。只等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便又复起，蚀骨伤心。
　　那夜我枯坐半宿，生平第一次害怕起明天。
　　可天终究还是亮了。
　　我静坐一隅，等阳光爬上我的脸颊。
　　却无端想起我和李文渊初遇时的那场雨。
　　那时大雨滂沱，他浑身狼狈，声音在雨幕里听不分明。
　　他说：“我怕——”
　　“但我躲不了。”
　　晨光熹微，却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终于还是起身梳洗。
　　镜中的女子绿云梳晓鬟，皓腕凝霜雪。眉尖一蹙春山秀，额心一点花钿开。秋瞳剪水，含不尽风流之意。丹唇微抿，藏无数闺怨春情。
　　“很好看。”李文渊的声音依稀响在耳畔。
　　“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好看的。”
　　我按住隐隐抽疼的胸口，对镜中人勉强笑了笑。
　　再回头叫桂嬷嬷时，我的声音已然平静下来。
　　“使人去给皇上递个话，就说我这里做了些酥云卷，请他过来用午膳。”
　　桂嬷嬷有些犹疑，“娘娘……”
　　我拉过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
　　“无事的。”我轻轻勾唇笑，只是那笑被我一身杨妃色繁复宫装衬出了几分苍白。
　　“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我一眼，最终也只是黯然应声，领命去了。
　　我独自一人靠在椅上，轻轻阖眼。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勾勒出李文渊的眉目。
　　他笑着为我描眉的样子，他认真提笔批阅奏折的样子，他被我捉弄无奈的样子，他生气的样子，他孤单落寞的样子……
　　一笔一划，伸展如藤蔓生长，细细密密缠绕住我的整个心脏。
　　直至最后，迷迷蒙蒙，天地间又下起一场雨。
　　缠绵而又阴冷。
　　我感到身体一轻，悠悠转醒。
　　入眼的是珍珠色挑绣金线如意祥云纹的床帐。李文渊就立在床侧，轻手轻脚地要给我盖被子。
　　“醒了？”他见我直直看着他，顺势侧过身，极温柔地在我眉心印下一吻。
　　我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