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l Her》ZhaChai

2、跟我回去

　　过了不知多久，我的情绪缓和下来，感觉眼睛干涩，才从她肩膀处抬起头，慢慢站直了身体，目光定定地看向她。

　　她下意识地又立马低头朝下，目光对准自己的脚，脸上迅速浮起一片红晕。我突然觉得愉快，依然是那个最害羞的。

　　彼此沉默。我这才得以仔细观察到她两年来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以往彼此站着，目光平视，我所能看到的是她洁净的额头。如今能看到的，是她的眼睛，且她此刻还因为目光往下，头部略微往下倾斜着。所以我粗略猜测她身高现今应是168，之前165。日落余晖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肤色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苍白，显得健康漂亮。脸部线条硬朗又柔和得恰到好处。黑色的人字拖，修身的、破旧的浅色五分牛仔裤，白色的短袖衬衫，充满青春活力气息，但穿在她身上只是干净，一如既往，给人的印象，干净得不可侵犯，即便装扮得休闲气质十足。

　　瘦瘦高高的身影，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呆呆站着。

　　我的心又揪在了一起。“骆，我们回去”，拉过她的手，握住，才发现她手心都是汗。

　　她慢慢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浮上一层空洞，不能洞察，不能接近。根据以往经验，我了解这是她开始选择旁若无人地自我遗忘，把自己锁进自己的世界，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保护起自己的征兆。

　　隔了很久，“我不认得你。”她轻轻地说着，“很多事情不记得了。”目光飘向地面，声音小得几乎要被海风吹散。

　　我晓得她又开始逃避了，假装不知情然后置身事外。但我从来没想过现下她会直接使上最拙略的、明目张胆的选择性失忆这一说法，还说出不认得我这种话。以往我经常妥协在对她的心疼里，任事态如她所愿去发展。而最后结果就是让她消失了两年。

　　抱歉，骆，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噢，你失忆了？”反守为攻。因着还可能针对她的“不认得”，语气故意带了调侃。

　　她愣住，抬起头，眼神错综复杂，慌乱占多，嘴巴微张，讲不出什么话来。

　　“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迎着她的目光，我还是故意地，“我叫施页然，是你的妈妈的哥哥的邻居的弟弟的姐姐，记住了？”

　　她微张的嘴巴动了动，又慢慢合上，似乎太过震惊，身体退后一步，因为手被我握住，就带动了我的。她的动作很轻，我的手只被牵引稍微抬高。但借此机会，我顺势往前一步，让彼此目光近距离对上，我听见自己近乎恳求的声音，“我知道你很多事情不记得了，都知道的，跟我回去，好吗？”

　　她眼里的慌乱慢慢不知所踪，看着我，肯定地淡淡地应了声，“好。”

　　我心理顿时释然开来，虽然不清楚她为何突然如此轻易就范，但我心里的喜悦盖过了其它。我后退拉开彼此过近的距离，“来，去收拾行李。”

　　我在车旁等了不到半小时，她就背了一个登山用的双肩包出来。她走近，安静地打开门，坐上副驾驶座，拉好安全带，目视前方，样子及其听话乖巧。

　　一切似乎顺利得有些不正常。没有人出来跟她道别，而她看起来也仿佛只是出一趟远门，且会很快又回到这里。我猜测她兴许只是跟院里其它伙伴和孩子们交代了离开几天，而不是永远地跟我回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打算做什么呢，骆，但不管是什么，这次是不能让你成功了。

　　我开启返回G市的导航，发动汽车。

　　车里安静沉默，只有时不时的导航系统里传来的“请保持直行”、“前方五百米靠右行驶”等标准的女声。

　　我用余光时不时打量她，她依然动作不多，说不上来的温顺。实际上她性格原本就非常温顺。

　　天慢慢黑下来。

　　越靠近G市，我的心情就越来越轻松释然。我突然想起应该给木菲打个电话，恰好这时电话响了，正是她。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样？这次我没查错吧？”

　　我侧过头看了驾驶座一眼，“是。”

　　“万幸，阿弥陀佛，可喜可贺，阿门……”

　　我脸上洋溢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甚至觉得脸咧得有点酸疼。好不容易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我才正色道，“好了打住，正在开车回去，明天见面再说。挂了。”

　　便挂了电话，又下意识侧过头想看一眼副驾驶座，这才发现她当下正朝着我的方向定定地看着，眼神复杂。

　　我心里一惊，一边问“怎么了？”一边转正继续看向路前方。

　　她没讲话，我便用余光再瞧了一眼，看到她已经偏过身子，头略微靠着车窗，盯着外面。

　　外面昏黄的路灯打在路面上，树影婆娑摇曳。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