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57、5.

　　韦世涛正在内堂梳妆。不悲不喜的，并无通常新娘该有的喜悦之意。为她梳妆的都是山下的村民，一边啧啧夸赞她的美丽，一边低低教着她新婚之事。只有一个身着黄衫的欣长身材的女子不声不响地站在屋子一角，容貌倒也端丽，可是却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神态。
　　当姜成弼让人将那五件礼物送来时。韦世涛只耽了一眼，并无丝毫波动，听得转述说是专送她的礼物时，也只冷笑一声道：“不用管它，放在一边。谁高兴跟他打哑谜？”那黄衫女子略一勾头，已是看到了所送的礼物，也是一脸困惑之色，想了想，便悄悄走出门去。转了几转，来到后堂一个冷清的院子，推开了门。
　　院内，站着一个身着蓝衫的高个子男人，正望着树上一窝忙碌的小鸟发呆。
　　“师兄。”那女子道：“阿昊送来几件礼物，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才转过身来，面目清俊，眉飞入鬓，潇洒出尘，只听他沉声问：“是什么东西？”
　　那女子便将礼物一一说了，说话时，那男子已是嘴角含笑，似乎在看一个顽皮孩子的恶作剧。
　　待那女子说完，他才道：“这倒也不难猜。只是有点蹊跷。”说着便将那两首词说给了那女子听。
　　那女子也笑了，道：“偏就他这么古怪，有话直说好了，搞得这么文绉绉的，好不累人。”
　　那男子摇摇头道：“正因此意太俗太浅，所以定非阿昊所为。多半是那几个小厮不忿阿畀嫁人，所以代主出气罢了。倒是那枚夜明珠有点意思。我猜那才是阿昊真正要送的东西。”
　　“那又是什么意思？”女子奇怪。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那男子缓缓道：“阿畀若是还了他明珠，那便说明阿畀心中仍有他，只是哀叹未能早遇，阿昊便知她的心意。若是不还，那便说明阿畀同意许为阿昊妻子，因为他自己也说了，那是皇帝所赐，乃是为了阿昊的新婚之夜添喜。”
　　女子这才恍然，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们师徒都心眼忒多。一件小小物事也弄出这么多说道来。阿畀都要成婚了，还不还明珠又能怎么样？我瞧那贺少轩直来直去的，倒是比阿昊好处。”
　　那男子轻轻摇头道：“你不了解阿昊，这孩子极是城府，他立意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会得到。如非有十成把握，他决不会在今日登门。我瞧今天的这场婚礼怕是有热闹可看了。”
　　女子也怔了怔，道：“我也瞧着阿畀似乎并不甚欢喜，全无新娘子那种欢快之意。若是到时真的闹起来，你出不出面？”
　　那男子淡淡道：“阿昊既然有备而来，又何须我操心？且看着吧，那个贺少轩怕也是有来头的人，你盯着点他那几个同伴，莫要叫三年前的事再度重现。阿畀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好好习练内功，剑法再精妙，碰到高手也还是要吃亏。”
　　“这丫头也是古怪，”她道：“她父母已是同意让她拜我为师了，她却硬是不肯拜师。好象当我徒弟多丢人似的，真是不知好歹。”
　　那男子看着她，唇角含着微笑，道：“那你不仍是将功夫授予了她？你心里其实极喜欢这丫头，是不是？”
　　那女子有点脸红，道：“我是看她着实聪明，人又不坏，所以没事时教她玩玩而已，其实那些招数对敌之时根本无用。”
　　那男子不理会她的遮掩之词，道：“她不拜你为师，我猜是因她不想做阿昊的师妹，阿昊的身份背景乃至武功文治，智谋胆略都比她高出许多，她内心多少有点自卑之意，可又不肯认输，所以总想着能在什么地方扯平一点，让她以后低阿昊一头，叫他师兄的话，她如何甘心？是以宁可不学你的功夫，也不想让阿昊成为她的师兄。”
　　那女子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对，遂笑道：“小丫头总是死倔，明明心里喜欢的是阿昊，却总是不肯承认，自己跟自己较劲，有什么意思？”
　　“是呀，自己跟自己较劲，有什么意思？”那男子低头看着她，重复了一句，眼中却是别有深意。
　　那女子忽地醒悟过来，嗔道：“果然有其徒必有其师，你们师徒都不是好东西，我要走了，还不知道那里闹成什么样呢。你也在暗中看着点儿，我怕贺少轩那个义父又藏在什么地方，到时一个不防，阿畀又要吃亏。”
　　那男子点点头，柔声道:“好，既你如此说，我暗中看着便是。”
　　那女子这才放心离开。
　　韩纶姜成弼怕霍元崇闹事，所以将他安排在喜堂的角落位置，话是说得十分客气，真心道歉，说因他突然前来，实在无法安排还请见谅等等，打拱作揖极其谦卑。霍元崇并不在意，既然是来踢场子的，在哪里都是踢，他不会因一个位置的不同而改变初衷。因此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新人出来拜堂。
　　终于在大家的脖子都要伸得断掉了的时候，喜乐响起，一对新人终于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霍元崇盯着那个从头到脚被红色包裹的人，发现她长高了许多，身形却似更为纤瘦。被人扶出时缓行款步，再不象三年前那样跳脱轻快，却别有一种端庄稳重之态。她微微低垂着头，似乎已顺从天意，并不再挣扎倔强。那副认命的样子，让他心头发酸，胸口凝滞。耳边响着她说过的话：我不是阿昊的阿畀，而是贺少轩的小师妹。此刻的她，的确不是他那个倔强俏皮伶俐又不服输的阿畀，而是顺从忍耐认命放弃的小师妹，那么，她是决定离开他，做别人的妻子了，是吗？
　　他这里浮想连翩，康良等却是着急无比，听着傧相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声如同战鼓，可是霍元崇却只是发呆，并无指令让他们出言阻止。那他们是阻止还是不阻止？
　　正当傧相高喊“夫妻对拜——”尾音尚未结束时，就只到一个生硬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道：“不准拜！”
　　康良等转头，只见康弘盯着那对新人，又重复了一遍：“不准拜！”几人也不由呆住，霍元崇没有下令，可是康弘仍然阻止了拜堂，他盯着那对新人的眼睛，满含清冷。
　　宾客刹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这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