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51、50.

　　第二日，霍元崇为韦世涛疗伤之后，便让康宁去约请章太守，看他哪天得便，他好去拜望。章太守当即便更衣随同康宁前来拜见定西王世子。
　　霍元崇也走至门外迎接。
　　两人在室内谈了近两个时辰，霍元崇才将他亲送至门外。转回身时发现萧景溶已经在房内等候。见了他便问：“怎样？”
　　霍元崇道：“他将章静尧托付给我，让我好生调教以成大器。说静驰不适合做官，他会让他回老家侍奉高堂，万一将来家乡遭难，希望我能保全他们一家老小。”
　　“他本人呢？”
　　霍元崇看着师父道：“他说皇上已来信，让他留守襄城，为我做事。”
　　萧景溶看到他神色，便知：“他不肯答应是吗？”
　　霍元崇点头：“他说皇上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背弃皇上。尽管他知道皇上有诸多失德之处，但他誓死忠于皇上。他将辞官回京，也不再担任任何朝廷官职，只带同老妻在京中租一间民房安顿下来，无论将来京中发生任何变故，他总与皇上在一起便是。”
　　萧景溶也有些发怔。他知道这世上有忠臣义士，可是却没想到章太守却是明明已算到所有结局，却仍然愿意以身赴火，只为了当年那一点知遇之恩。
　　天渐渐暗了下来，康良康宁进来点了灯，萧景溶才回过神来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霍元崇苦笑：“我能怎么办？他是能臣，也是义臣，我不能杀他。只能暗中派人保护他，希望能保全了他夫妇性命，让他安然终老罢了。”
　　萧景溶沉吟道：“只怕到时他自己未必想活。这样的事太多了。”
　　“那我也没有办法，尽人事，听天意吧。”霍元崇黯然，这样的能臣义臣居然不能为己所用，是他的失败还是皇帝的成功？连他自己都弄不清。若是换成韦世涛，她会怎么看怎么说？他忽然很想听听她的想法。于是他叫人：“看看阿畀吃饭没有？让她过来同我们一起吃饭。”
　　康良看看他脸色，不得不小声回禀：“韦姑娘中午吃完饭后就出去了。她说呆得太闷了，想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他不由一怔，萧景溶也有点怔忡，他一心猜测着等霍元崇跟章太守谈话的结果，也没注意过这丫头在不在屋。
　　霍元崇看看外面的天，道：“一会儿？”康良忙跪下道：“碧桃和红莲跟着她去了，康宁怕城中太乱，也暗中缀去了。”
　　霍元崇怒：“去找。她要有个闪失，你也别活着回来。”
　　萧景溶一惊，没想到霍元崇居然莫名发火，襄城外乱已平，城里虽然还有些乱，但料想两个侍婢跟康宁的身手，保一个韦世涛也绰绰有余，何况这里已是霍元崇的治下，城内守军官府捕快也不会不识得定西王府的标志，霍元崇完全没必要为韦世涛的安全如此担忧。他看了看霍元崇，问：“你这是怎么了？”
　　霍元崇经他一问，方发觉自己失态，定了定神，道：“师父不知道，这丫头爱多管闲事，保不定又闹出什么乱子来，这里不比明都治安，她的伤又没有，我实在怕她出了什么事。”
　　萧景溶耽了他一眼，道：“我虽不知阿兰在哪儿，不过她似乎很喜欢你那阿畀，不会让她涉险的。你坐下来，别走来走去的，女孩子贪玩也是常事，说不定一会儿便回来了。”
　　正说着，康良康宁走了进来，两人神色都有点不对，霍元崇眉梢微微上挑，盯着他们。康宁低着头道：“韦姑娘去过严府了。”霍元崇有点变色，严嘉平在守城之战中已殉国，这他早已知晓，所以他将严氏兄妹先行遣回陇山派，就是不想让他们看到目下襄城的惨状。想着过些日子，这里慢慢恢复了，再徐徐告诉他们，这样不致于一下子让严家受太大的刺激。韦世涛那里更是只字未提，以免这重感情的丫头重伤之下撑不住。可是这些日子只想着治伤，想着两情相悦，把这件事忘得是干干净净。没想到恰恰就是这件事上出了问题。他忙问：“她去过严府了？”
　　康宁点点头：“也去过严嘉平的墓了。坐了半天，说什么都不肯听。”
　　“现在她人呢？”他急道。
　　“已经回来了，”康宁犹豫一下，道：“她没哭，不过脸色不大好，最好看看她是否受了内伤。”
　　霍元崇不待他说完已是冲了出去，刚出门便看到韦世涛被两个丫环扶着，脸色苍白。他心中一痛，慢慢走上前去，伸手从两人手中接过她扶着，轻声道：“想哭就哭吧。”
　　她看看他，目光很陌生，他忽然就觉得心头升起一股寒意，这些日子以来那种莫名的害怕的感觉又涌上了来，更清晰更深刻。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的，是不是？”她问：“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他已知她说的是什么，低着头小声道：“我提醒过他们了，也找人给朝廷写了信，要朝廷留意北漠动向，甚至在围城后也暗中找人上书要求朝廷派兵解围。”
　　“结果呢？”她冷笑。萧景溶不由心中一寒，这女孩子的冷好生凌厉，如冰的尖刺。
　　“朝廷争论了两个多月，结果没等到发兵，北漠已退去。”他只能硬着头皮避重就轻，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认为这事是自己的过错，不然以她的性子，她铁定要翻脸。
　　“朝廷不肯发兵，你定西王府的兵呢？”哪知她一下子便问到了症结所在：“你不是定西王世子么？你不是有调军军权么？你定西军不是骁勇善战天下无敌么？他们解不了一个小小襄城之围？”
　　萧景溶道：“阿昊，你先带她进屋说吧，外面风大。”霍元崇想扶她进屋，她却甩开他，大步走进屋中，也不坐，就站在屋当中，盯着他，那目光更是冰冷。
　　霍元崇始终不敢抬头看她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跟严嘉齐说的那些话，他始终说不出口，他总觉得在她这里谈这些阴谋阳谋，帝王心术，朝廷之争很是可笑。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权力谋术，她在乎的只是最基本最现实的东西——人的生命。
　　萧景溶看不下去了，好歹这也是他爱徒，还从来没人这么跟霍元崇说过话，更别说是一个女孩子。
　　“定西王府虽有兵，但无朝廷的调兵令，也是不能随便出军的，”他替徒弟解释：“不然形同谋反。”
　　“谋反就谋反！”她一语惊人，康良康宁怔了怔，忙冲过去，将院门，房门，窗子全都紧闭，心里还吓得怦怦直跳，谋反这种事吧，不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干也就干了，可是一旦出口，无论干不干都是灭九族的事。霍元崇纵有此心，可哪怕是最终他夺了皇位，他也决不会用谋反这个词的。
　　霍元崇也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