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48、47.

　　他停了下来，倒不是累的，而是笑得。碧桃红莲忙过来，帮着把她扶下地，霍元崇兀自笑了半天才止住。她不解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话似乎也没那么可笑。康弘递上水，他喝了几口，才道：“我开始是想，我有那么老么，后来又想到，等你我都老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背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是什么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得可真远。等到了那一天，只怕你连路都走不动了，还能背我？”他深深看着她道：“是啊，等到了那一天，我连路都走不动了，却还能跟你在一起，那该多好。”她脸红，转过头去，道：“我不跟你说话了，你总是说着说着就胡说起来。好没意思。”他嗯了一声，道：“师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这才发现师姑没跟过来，哎哟一声，道：“对呀，师姑呢？你快叫人让她上来跟咱们玩啊。”他笑着瞥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么，怎么又使唤起我来？”她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不过你，你快叫人去呀。”他摇摇头，道：“她不上来，说爬山没意思。况且，你不是嫌我爱杀人么，师姑也不爱杀人，她留在那里最多伤人手脚，却不会要人性命。比我好得多。”她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是说有人会来杀我们？”“否则你以为那些路障是摆着玩的啊。”他笑：“这里的地形，他们比我们熟得多，知道我们功夫好，明着打不过，便想利用夜间地形之便偷袭，抢我们的财物。一会儿我找块好点的地方，让你今夜看场好戏。”她默然半晌，道：“我不看了。你能不杀人便不要杀人吧，这些山贼也是被迫落草的，教训一下便行了，不到迫不得己，别伤人性命，活着都挺不容易的。”走到一棵树前坐下，靠在树干上，合上眼。
　　霍元崇走近她，看了看地面，康良正要将自己披风取下来给他垫在地上，他却已席地坐了下来，将她搂在怀中道：“没有人天生爱杀人。我曾经连杀只鸡都害怕得会哭，后来几次被追杀，上了战场，更不得不杀人，因你不杀他，他便会来杀你。如果我心软，死的将是成千上万将士的生命。我的心便是这么渐渐变硬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为了活下去，我还是会继续杀人，继续延这条路走下去。阿畀，你别怪我。”过了好久，听她轻轻道：“我明白。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要你活着就好。你抱着我，我好害怕。”他便将她轻轻抱入怀中搂着。红莲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身上。她将脑袋从他的衣服中伸出来，冲她一笑，道：“红莲姐姐，我不冷，你自己披着吧，夜间山上风大，你可别冻病了。”红莲怔了怔，看向霍元崇，见霍元崇轻轻点头，方才取回自己的披风披上。霍元崇将自己的披风拉好，包裹住她，吩咐：“就在这儿宿营吧，看着点下面的动静便是。”于是这帮人硬是在周围砍倒树木，弄出一片空地来，升上了火。
　　夜半，霍元崇睁开眼，他已听到山下隐隐的杀声，但他没动，先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韦世涛，便用眼示意身边的康弘去打探。康弘睡觉非常警醒，霍元崇翻个身他都能知道，所以常在夜间值夜。见霍元崇使眼色，便轻轻起身离去，其他人象没发现似的继续安睡。韦世涛含糊地叫了声“阿昊”，他便轻拍她，以让她入睡。她却不安地动了动，凑在他耳边道：“我要解手。”他不由一笑，将她放下地来，让碧桃红莲照顾她找地方解手。
　　等她回来，周围的人都已坐了起来，只因霍元崇醒了。她满脸欠意，一个劲儿地道歉，说得霍元崇大是不耐，白了她一眼，将她仍搂回怀中抱着，低喝：“少废话了，睡觉。”她才闭上嘴，过了一会儿，道：“我想喝点水。”碧桃忙倒了水递给霍元崇，喂完了。过了一会儿又道：“我想吃点东西。”霍元崇无法，只得再喂给她吃了东西。不一会儿，她又开始扭身子，他终于耐不住了，问：“你还想折腾些什么？”于是她抬着眼看着他，委屈地道：“我是怕你累着，想让你放下我，自己休息。”他哭笑不得，将她的脸往怀里一塞，喝：“再不睡觉我就打你了。”她方才老实下来。霍元崇举了举手，周围人统一地再度卧下休息。霍元崇方靠回树上，合上眼。
　　“我跟你说话，他们听不见吧？”怀里的小小人儿低声道。他也懒得再去阻止了，天生知道她是不说话就得给憋死的那种人，于是嗯了一声，眼都没睁。于是她便开始叨叨，从大师兄到小师弟，从习武练功到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直到她把自己说睡着了，他耳边才清静下来。
　　后来他在战场上时，常常会回想起这一幕，便更坚定了战斗下去的信心与勇气。因为他知道，只有他赢了，他才能保住这一切，才能再得回这一切。即便那天他烦得恨不能缝上她那张动个不休的嘴，但那也是最甜最温暖的回忆。
　　次日，霍元崇带着韦世涛下山时，她就发现地上多了不少辗转□□的人。然后就是大车破损的厉害。她心痛的当场就要哭出来了。被霍元崇狠狠瞪了一眼后才拚命咬唇忍住。霍元崇将她抱上马，搂在怀中坐着，吩咐继续前行。
　　她发现路障已经清除了，而且还来了官兵，才知道昨天他做了许多事。她不由佩服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抿着嘴，神色严肃，也不知为了什么。正想问问呢，就见一队人从山上冲了下来。官兵立即围在了霍元崇的身边。她生怕再杀人，忙叫：“先等等。”
　　那队人已冲到面前。领头的一个黑脸汉子道：“果然是官兵。”
　　“大哥，上不上？”他身边一个五短身材的精壮汉子问。
　　韦世涛忙叫：“等一下。”想纵马过去，却发现元崇扣着马缰凝立不动。她没办法了，叫道：“你们过来，放心，他们不会伤你们的。”
　　人家当然不信，刀都举起来了，说不伤人，你当人家是小孩子？自来官匪不两立啊。
　　韦世涛回头对霍元崇道：“我说不了那么大声，咱们过去说好不好？”霍元崇沉着脸，轻磕马腹，马缓缓走动，带兵的正要劝，康良已道：“别拦着世子的道儿。”说着已抬手示意侍卫护从跟上。霍元崇道：“不必跟着。”催马来到黑脸汉子身前，对韦世涛道：“说吧，少说点废话。”
　　韦世涛欠下身，对那人道：“你是大当家的吧？昨晚是你派人袭击我们的吧？这样吧，你派人袭击我们，是错在先，我们伤了你的人，也有点小小不是，现在官兵加上这些护卫，你们是赢不了的，不如我让我大哥出点钱，给你们受伤的人养个伤，这事就算解决了行吗？”
　　那人有点意外，看看他们，还没开口，他身边那汉子便叫：“大哥，他杀了我们二当家的，不能放他们走？”霍元崇嘴角闪过一个讥诮的笑。
　　那黑脸汉子便问：“我们二当家的是你杀的么？”
　　霍元崇冷冷道：“是。”
　　那汉子浮上怒意：“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看了我的妹子。”霍元崇简单道。韦世涛无语，能编个好点的理由么？
　　“就为这个？”那汉子更怒：“你妹子是看不得的么？现在我也看了，你也来杀我好了。”
　　“好。”霍元崇正要纵起，韦世涛忙返身抱住他的腰，道：“别杀人，别杀人，你答应过我不杀人的。”又对那汉子急道：“你那二当家的不怀好意，我哥哥才杀了他的。你快走吧，我哥哥性子不好，他真生气时，我也拦不住的。你死了不要紧，你那些兄弟也都活不成了。求求你快走吧。”官兵都给她说傻了，从来只有被劫的人向劫道的人求情的，还真没看过被劫的人替劫道的人求情的，这女孩子莫不是疯了吧？
　　正混乱间，一支箭从身后飞过，当地一声击在黑脸汉子手上的刀上，将刀带了飞出三尺之后才落在地上。那黑脸汉子也呆住了。
　　韦世涛暗骂笨蛋，急道：“我说了吧，你们打不过他的，快带了你的兄弟走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山不转水转，保命要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措辞了，什么顺嘴就把什么拿出来用。听得官兵都止不住笑。师姑更是笑出声来。那黑脸汉子也知道自己远不是对方敌手，而二当家的好色他也不是不知道，如今看了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一拱手，道：“这位姑娘的厚意，彭某心领了，后会有期。”挥手带了人就走。官兵要追，康宁喝：“世子无令，谁敢动一下，我杀了谁立规！”官兵顿时停在原地，眼睁睁见那帮山贼没入山林直至踪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