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37、36.

　　韦世涛的日子也很难过，而且一天比一天难过。因为她没了钱。
　　贺少轩是给过她一些银子，本来足够她过几个月的了。可是她这人不仅爱丢东西，而且还爱给东西。开始是别人偷她的荷包，她当然不甘心让人家偷，于是就去追，追到后来发现了一群小叫花子，足了一二十个，个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外加可怜兮兮，于是她又看不下去了。就把银子给了他们。照理给了也就算了，反正她又不欠他们的，好事也算是做过了，可是她还是良心不安。好象那群小叫化子的穷困窘迫忍饥挨饿是她造成的一样。于是过了一天她又去看了他们，结果带在身边的银子就又没了。等第三次她去看他们时，就发现人数多了许多，她奇怪归奇怪，还是将身边的银子都给出去了。这样叫化子象雪球一样越滚越多，她的银子自然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得将霍元崇送她的衣服首饰拿出去典当一番，才能继续做善事。她又不好意思张口再向霍元崇去要。正琢磨着在明都找一份差事来打工养活自己和小叫化子们时，严淑英来找她了。
　　她来约她游湖。于是她决定先抛开小叫化子的问题让自己痛快玩两天，然后再谋出路。
　　等到她跟严氏兄妹上了渔船后，她才发现她上的是一条贼船。湖中，霍元崇正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们坐在另一条比这大一倍多的大贼船上饮宴。于是他们就这样“巧遇”了。严淑英当时惊奇的表情有点夸张，论起演戏来，她是比霍元崇这样的老手差得多了。
　　韦世涛看见霍元崇时就想起那些当掉的衣服首饰，自然不免心虚尴尬，尤其是霍元崇看她那一眼时，她就觉得他象是什么都知道了似的。由于害怕，她没敢再喝酒。因为船娘给她倒酒时，霍元崇就盯着她看，看得她头皮发麻，只能自觉又不甘心地道：“我不喝酒。”他的目光才移了开去，让她暗松了一口气。
　　好在船餐真的很好吃，现打现烧的鱼虾，都不用什么作料，直接放在现舀上来的湖水中煮，只消一点盐和葱姜，那鲜味就被吊了出来。她一直住在山上，也不是没吃过鱼虾，不过比起现在这样的吃法，还是差得太多了，她几乎没将舌头都吞了下去。她知道他们都在暗中看着她笑，不过她不在乎，吃才是最现实的，人活着就要面对现实。直到霍元崇有意无意地低咳了几声，她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等他出去后过了一会儿，也找了个机会出了船舱，来到后甲板上。
　　霍元崇因在服丧期间，所以仍是只着白衣，在轻轻晃动的船尾上，被风吹起衣衫，那副天人之姿，直欲飞天的样子，让她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从来都没发现男人居然也可以做到飘飘欲仙。
　　“最近是不是挨饿了？”他问，没看她，象在跟别人说话。
　　“没……有。”她低低道。
　　“有，还是没有？”他问：“别说谎，你不善说谎，而且我也可以派康良去查。”
　　“有一点点。”她低垂着头道。
　　“康良没常去给你送点心么？”他轻皱下眉。他的人他清楚，康良就算不要命，也不敢不遵他的命。
　　“有，不过……”她声音更低，因为理不直气也不壮：“我送给别人吃了。”
　　“什么人？”他看来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她总是奇怪为什么是砂锅而不是铁锅，如果是铁锅大概就没那么容易被打破了吧？
　　“一群……小叫化子。”她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人都矮了三分。
　　他终于转头看了她几眼，然后就直揭她的疮疤：“衣服首饰也拿去当了给小叫化子买吃的？”
　　她捏着衣服的手，似乎都快把衣服撕破了：“我会赎回来还给你的。”
　　他冷哼一声：“赎？你拿什么赎？你知道那些东西值多少钱么？”
　　“不知道，”她横下一条心，道：“反正我会赎回来给你。我明天就去找一份工做。”
　　他吃地就笑出声来：“你是会做生意呢还是有什么手艺？你准备找什么工？”
　　“我不知道，先去看看呗，”她实话实说道：“实在不行，就去做卖力气的活，至少我还可以出点力气。”
　　他却听得差点背过气去，叫她去跟那些码头上粮库中人一样扛大包？他就算不在乎颜面也要考虑以这副样貌她有多少安全。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咬着牙问：“难道怕我不给你钱？”
　　“不想来麻烦你，”她的声音又变得很低，却很固执：“这是我的事，我应该自己承担。”
　　他真想冲过去拎起她狠揍一顿，告诉她她已经很麻烦他了，并且他也喜欢她来麻烦他，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有借口常常见到她。可是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将手指攥在手心里，攥得很紧很紧，紧到他能感到指甲刺进了皮肤的那种微微的痛楚。
　　“明天康良会去找你，既然你要打工，就为我打工好了，”他道：“我给你钱，你为我做事。带他去见你那群小叫化子，他会安排好他们今后的出路。听着，我不想跟你争辩，我这人心眼小，你要是敢出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打什么工，我会将你拘进世子府一步也出不去。你要不信，不妨试试我做不做得到。”
　　她不满的挑了挑眉，但算了一下跟他动手和动心思后赢的机率，她不得不放弃了。因为哪样她都差他很多。
　　“现在回船舱去吃你爱吃的鱼虾，”他道：“下次再知道你饿肚子不跟我说，我就让康良把那些好吃的点心全塞你肚子里，撑死你拉倒。”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觉得不对，忙捂住嘴。装着乖顺的样子低低噢了一声，悄悄走回舱里，继续对付那些鲜得能吞掉舌头的鱼虾。
　　霍元崇回到船舱中时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很少吃东西，只喝白水，然后也没再看过她，就象她不存在。她知道他生了气。因为她困难时没跟他说。而他是那种喜欢掌控一切的人，尤其是他喜欢的女人的一切。
　　柳瑗等人也没敢再拿韦世涛开什么玩笑。因为霍元崇就在那儿坐着，只要有人跟她多说几句话，他便将那要杀人一样的目光移到那个人身上，直到那人自己受不了自动转移谈话的对象，他才会将目光移开。所以就算他没看过她一眼，他们也知道这个人是他的禁脔。
　　他们一直玩到天黑，仍是严氏兄弟将她送回了家。霍元崇直接回了世子府，将康良叫来，吩咐他明天去再送衣服首饰时，顺便去看一眼那些小叫化子们，从中间挑一两个机灵细心谨慎的出来当头儿，为他收集街巷坊间的情报。钱从世子府出，不过却会绕个圈子，由民间的钱铺存着，小叫化子的头儿去那儿领取，康良只与这几个头儿接触。既然韦世涛已经给他惹下了麻烦，那就尽量把麻烦变成可利用的武器。惹麻烦，她在行，收拾麻烦，他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