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27、26.

　　当日晚间，皇帝来霍妃宫中看望皇子，霍妃曲意迎奉，皇帝极是满意，连次日的早朝都误了半个时辰，当日便下旨，定西王世子的婚期暂缓，先行将养身体。东平王潘威便奏请将世子留在京城养病，等病好了，成婚后再行定止。皇帝准奏。于是霍元崇便在明都闲居下来。
　　虽是养病，但他曾在明都为质八年，京中豪门公子，王公贵胄，六部九卿，青年才俊大多相识，他人既俊美，性子又随和，与朝中上上下下的人都谈得来。因此前来探望的人车水马龙，竟是比在定西王府还要热闹，霍元崇又不愿让人觉得他掌兵权后就傲慢骄恣，因此凡是来人，必定亲自接待，哪怕只说几句话。小到六部一个小小七品郎官，大到皇子公主，亲迎亲送，每日里从起床到睡觉，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这样子别说养病，就是常人也要累病了。十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那霍妃听说后，自是心疼弟弟，便代他做主，命世子府的人严控探望人员，每日只限定十人之数，由来客递拜贴，世子府管家择人召进，因此上才稍稍安静了下来，不过管家却一夜之间身价百倍。那也不消细说。
　　这日齐国公之子柳瑗，上柱国将军之子肖上金，户部尚书之子于志宁，郢国公之子诸孝成相约来探霍元崇，他们皆是当初霍元崇的故交，管家霍成自不敢按常日里的规矩筛选，忙让家仆将四人请进偏厅用茶，自己则亲自往后院请霍元崇。
　　不一时，霍元崇便走了出来，身着一袭天青色交领直裾宽袖长袍，发仅以玉簪束住，腰间一对双鱼佩，挂着荷包，香囊等物，甚是随意。
　　诸孝成打量着他笑道：“咱们穿的正经八百的来拜望，他倒好，如此随意就出来了，是存心怠慢咱们来着？”
　　霍元崇含笑：“不是外人，我也不拘这个礼了。刚送了客，正要梳洗一番，听说你们来了，也不敢让你们久等，便直接过来了。若你硬是要挑礼，等我回房换了大衣再来见便是。”说着转身欲走。肖上金忙拉住他，道：“孝成跟你玩笑呢，自家兄弟讲什么礼，就这身挺好，很有点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我们正要约你上街逛逛，你这身衣正合适。”霍元崇笑道：“我好容易闲了几日，正要好好歇歇，你们又来约，若是不去，自是扫了你们的兴，若是去了，未免违了娘娘要我在府静养的吩咐，岂非让我为难？”柳瑗笑道：“兄弟多年了，我们还不知道你？便是闲下来了，也是射箭弈棋，还不是费神费力？不如同咱们出去散淡散淡，倒还算是闲情。娘娘那里若怪罪，我去帮你顶着便是。你也休要推辞了，回来这些日子，才得空聊聊，还不全了我们的心愿？也别忒拿大了。”霍元崇无奈，只得答允。肖上金便令随身小厮取来衣包，就在附近房中四人换了衣服，潇潇洒洒出来，却发现霍元崇身边站了一对兄妹，容貌也是甚美，霍元崇介绍说是严氏兄妹，几人也不在意，一起约了出门。
　　几人也无甚目的，只是随走随聊，说些当年趣事，严氏兄妹自是插不进嘴去，便自行随在后面边走边看。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苏州街。
　　霍元崇知严淑英爱买东西，便也有意放缓了步子，同几个旧友或在字画店观字画，或在古玩店鉴古董，有意边停边走，以让严淑英多逛几家铺子买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知古堂的掌柜姓何，是明都本地人，生意已传了三代，当年这几人是知古轩的常客，他如何不识？如今见大主顾上门，自是拿出浑身解数，亮出三寸不烂之舌，欲说动几位豪门公子，再多赚几百两银子。故此也将平日里存于后堂的几件宝物取出，想借此卖个好价。霍元崇一向于此兴趣不大，虽然眼光不低，家中也有不少古董文玩，他却无可无不可，并不曾在此上面下过大的功夫。听何升说的天花乱坠也不由暗自好笑，转身正要往另一排柜子上去看看古玉器，想着弄几件回去给元礼佩戴，却忽听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三师哥，咱们再去昨天那个小摊子上吃馄饨好不好？”于门外嘈杂的声音中自是不明显，可于霍元崇却如晴天霹雳，他的身子立时僵住了。
　　这些日子来不想去想，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的那个人终于还是出现了。
　　“韦师妹，”门外严淑英惊喜的声音才让他回过神，他默默转过身，背朝店门，努力压抑着心中如潮的思绪，慢慢恢复平静。那声音却是一字一句清晰送进耳里。
　　“严师兄，淑英姐姐，”韦世涛甜甜的声音中也带着惊奇：“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啊？好巧。我好想你们。”
　　严淑英埋怨道：“还说呢，一进京你们就自己跑了，招呼也不打一个，害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们。现在竟还有脸说想我？瞧把你脸厚的。”
　　韦世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道：“那天人那么多，我同三师哥都觉得好烦人，于是便先走了。如今住在城南钞库街王寡妇家里，姐姐有空就来找我玩，不然我一个人闷也闷死了。”
　　严淑英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又胡说，你不是有贺师兄陪着么？又怎么会闷？”
　　韦世涛道：“他成天就是练功，要么就说出去有事，进京那么久了，也没出来几趟。逛街么，还是找严姐姐这样的好，跟着他，闷也闷死我了。”
　　贺少轩只是看着她笑，既不辩解也不生气。
　　严嘉齐也不知道当日韦世涛跟霍元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霍元崇虽从不再提起韦世涛，却将那束花一直放在卧房之中，他自知必有缘故。此时便也道：“世子也随我们出来了，要不要见见？”
　　贺少轩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倒是韦世涛犹豫了一下，道：“一路上多承他照顾，那日不及辞行，已是有点失礼，今日也该道个歉，并谢谢他的看顾之情。”霍元崇暗暗苦笑，原来她与他之间就只剩下了看顾之情了。
　　严嘉齐便带了他们来见霍元崇。霍元崇自也不好再行回避，听得严嘉齐唤自己，便借机转身，目光落在韦世涛身上，但感再难移动。
　　韦世涛仍做着男装打扮，巧的是也穿了一身天青色长衫，更显秀逸清丽。只是脸上微微清瘦了些，倒是显出多了几分柔弱风流之意。看到霍元崇，她的目光也是凝滞了一下，象有点不相信似的，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道：“霍公子好。”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你怎么瘦了好些，是不是病了？”
　　霍元崇心头一梗，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严嘉齐便将这些日子的情形约略说给了她听，她的脸上便带了欠疚之色，道：“不知道霍公子病了，也没及时去探望，真是对不住之至了。”说着深深一揖，霍元崇伸手相扶：“小病不劳挂怀。”碰到她手时，身子不由微微一震。韦世涛也似乎有点不自在，轻轻移动，脱开了他的手，脸上的笑也变得勉强起来，目光转向了别处。
　　两人一时之间竟然都同时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