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19、67.

　　用不着霍元崇逼着皇帝去惩罚何柏斋为自己泄愤，这个浪荡子自己先就出了事。先是违反禁足令，擅自出府，在逍遥馆跟齐王之子萧成玉为争一个俊美的小相公打了起来，将萧成玉打坏了一只眼睛，然后刑部在查这件事时，在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里发现了一具埋着的女尸，经查正是前一阵子失踪的民女之一齐玉娘，何柏斋当然不肯承认□□杀人之罪，可是又提不出有效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无罪。而他自己的风流好色之名原本在京城就众所周知。于是皇帝大怒，下令彻查，连长公主去宫门哭诉都不管用了。恰巧何泰行贿受贿案又有了新的证据，除了行贿受赂外，还暗通北漠赫连敬晖，三年前的三镇被围攻失陷一事也与他有关。据说案子呈上去时，皇帝当场就摔了杯子，龙颜震怒，令刑部会同三司严查，决不姑息放过，同时令长公主府封闭，严禁往来，待案子有了结果后再行开禁。这一处置令百姓称快，却令王公贵戚栗栗，皇帝已多年没有如此发威，如今一振作，居然有雷霆之势。朝臣们这才发现，原来平日里不问世事，优游于酒色之中的皇帝其实并没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松驰的朝纲重新有了新的起色。
　　霍元崇与薛世泽却象离风暴中心很遥远。这两个世子府镇日里大门紧闭，莫说与朝臣往来，就是例行到后宫两妃处的请安都停止了。这两个世子更是深居浅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自在府里搂了心爱的姬妾侍婢取乐。最多也就是叫上一班乐坊女子进府演乐，权做一乐。外面是狂风骤雨，府里是歌舞升平，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可就在皇帝摔杯的第三天，这两位世子前后分别被招入宫中问询。上午是薛世泽，下午是霍元崇。薛世泽是骑着马去，坐着车回来的。霍元崇没骑马，直接坐着车去的。
　　进了宫就直接被接入小轿送到了清庑殿。皇帝正在那儿等他，脸色相当不好。
　　霍元崇只装未见，依例叩头后，却没依例被叫起，萧缙云开口就问：“你在养病期间去靖南世子府干嘛？”
　　霍元崇平静地道：“当时臣并不知道韦世涛的身世，去靖南世子府是为了告诉薛世子，我另有所爱之人，不能娶他的妹妹，希望他不要因此效法何柏斋，否则我亦不会放过他。”
　　萧缙云冷笑：“你这一套哄谁？”
　　霍元崇摇头：“臣没有说谎，皇上如若不信，可以叫来薛世子一同对质。”
　　“你既然敢在朕面前这么说，自然是与他串通好的。”萧缙云并不相信：“在朕面前，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霍元崇抬头，回视着他：“既然皇上不信，那皇上以为臣去做什么来着？”
　　“朝中这些日子的风雨，该不会不与你俩有关吧？你们不过是想借此事，将东平侯拉下马，以平分他的军权，朕现在就告诉你们：这是在做梦！”
　　霍元崇淡淡一笑：“我是想要他的兵权，也想狠狠揍那何柏斋一顿，但这几天的事的确不是我做的。我相信也不是薛世泽做的。这样的事我们做不出来。”
　　萧缙云盯着他，他其实并无证据可证明这几天的事跟这两人有关，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两人至少有所参与，比如推波助澜，他上午已将薛世泽召来问过，也发现他的确不知。而面前这个霍元崇，若真是他做的，在自己面前也不会否认，因自己已暗许他可私下惩诫何柏斋，只须不要太过份而已。他让人打何柏斋一顿倒是可能，可要说栽脏陷害，他还没这个必要，何况长公主府正与世子府有矛盾，霍元崇的人也没这个能力在长公主府内来去自如，再加陷害一下。只是这几件事太过巧合，实在不能不令他起疑。
　　“五郎，你跟朕说实话，”他盯着他道：“这事真不是你做的？”
　　“皇上，”他的眼睛盯着他，很是坦然：“这事真不是臣做的。臣若想真的惩罚何柏斋，就会正大光明的打上府去，你知道臣的性子，即便臣真的这么做了，陛下也会理解臣回护臣，不是吗？”
　　萧缙云忍不住笑了，道：“起来吧，看你那样子，还是那么任性，都是朕把你给宠坏了。”
　　霍元崇叩了一个头，算是谢恩，然后站起身来，看着他，问：“这几件事都是真的？”
　　萧缙云点头：“确是真的，只是太巧了。”
　　“既然是真的，巧不巧又何妨，”霍元崇淡淡地道：“就事论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要不牵连不株连，又能闹出什么大事来？左不过是京城一纨裤子弟，不值得皇上怜惜。”
　　萧缙云笑斥：“朕怜惜他做什么，若说是你和阿泽，朕或许还会怜惜一下，他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碍于长公主的面子，朕早教训他了。”
　　“既然如此，那皇上传臣前来，是为了什么？”霍元崇冷静地问，他早料到那事只是个引子。皇帝决不会为了一个不成器的花花公子专门召两位世子进宫问话的。
　　“坐，喝茶。”萧缙云示意。
　　“臣不喝茶。”
　　“噢，对，朕倒忘了，给你上点冰镇果子吧，记得你最爱这个。”
　　霍元崇在府里被韦世涛禁冷食，正自难受，没想到萧缙云倒是还记得这岔儿，于是便也不客气，道：“臣谢恩。”
　　宫女将已剥好洗净，削皮切块的各色鲜果子掺了冰块装在金莲菊花盘中端了过来。霍元崇只管取了便吃，萧缙云也不去扰他，自坐在御座上拿了折子在看。
　　霍元崇连吃了两盘才觉稍解暑气，宫女自端了洗漱之具给他洗手漱口，末了捧了金嵌宝石小方盘托了槟郎过来，霍元崇随手取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北漠之势你怎么看？”萧缙云见他吃完了，方慢慢问。
　　“宜出兵，”霍元崇直言道：“迟恐坐失良机。”
　　萧缙云看向他，嘴角含着冷冷的笑意，道：“那么，你看谁出兵合适？”
　　霍元崇沉默下来，目前之势自然是朝廷出兵最合适，可是朝廷有多少兵能打，他跟萧缙云心中都有数。
　　“阿泽来同我说，他想出兵，但他的兵在南部，需要穿越中原地区，让我将原东平郡王之郡给他一些，以便他北上出击。”萧缙云慢慢地道。
　　霍元崇问：“皇上怎么看？”
　　“朕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觉得此法是否可行？”
　　这样一来，薛世泽就名正言顺的接管了东平郡王的诸州郡县，不仅打通了向北扩张的通道，且可兼控京城。
　　霍元崇道：“臣不便置喙，皇上定夺便是。”
　　说好，显然违心，说不好，便说明他自己有野心，所以还是不说为佳。
　　“你愿不愿去北漠为朝廷扫除隐患？”萧缙云盯着他问。
　　霍元崇沉默许久，道：“皇上若要臣出兵，臣就出兵。”君命不可违，不愿也得去。
　　萧缙云也在考虑，他不是不知道这是个机会，但这个机会他没办法用，动哪一处兵，都是难。派朝廷的兵，这两世子隔岸观火，坐收渔利，派定西军，或派靖南军都将打破现有平衡，令一方坐大，朝廷更难控制。派两人联手共赴北漠？开玩笑，现在这两人都恨不能暗中掐死对方了，到了前线，绝对各找理由消极怠战，两个和尚也可能没水吃的。
　　现在的局势就是：国内有兵，但哪一处的兵都用不上，不敢用。你说头疼不头疼？
　　偏这个倔强的霍五郎还硬是不肯低头，其实只要他低下头，别说现在的十二郡兵，就是东平侯的另六郡兵马他都能拿过来送给他。霍五郎不象薛世泽，薛世泽只要有好处，都肯换，哪怕是他老婆。霍五郎还没那么不要脸。
　　“阿泽要郡兵，朕已答应酌情给他，”萧缙云见霍元崇就是不表态，神色便更冷了：“你回去考虑一下，要还是不要，自己来同朕说。朕等着你。”
　　要，自然是想要的，可问题是，那也不是白要的，天下本就没有白给白要的东西。只是那交换的条件，霍元崇不想付。薛世泽显然已是付了，他向来简洁明快，决不拖延。很多东西都是落袋为安，迟则生变。
　　“是，容臣回去考虑，”霍元崇很郁闷很无奈，还不得不：“谢皇上。”
　　萧缙云也没再为难他，让人将他送出宫。霍元崇上了马车，靠在车厢里，满身暑热，满心烦躁。皇帝的性子他很了解，真惹恼了他，六亲不认，还真会让他带兵北上，然后坐视薛世泽在后面吞了他，可现在起兵造反，无论内外，时机都不成熟。最好的方法就是象薛世泽一样，拿了好处先回家窝着，然后慢慢坐大，直到能灭了其他人的那一天。可霍元崇不想这样，以前他就不想，只是有时逼不得已。现在还没到逼不得已的那一步，而且，现在他的顾忌很多。最大的顾忌便是她。
　　果然有了女人，麻烦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