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厚》团子白白

9、第八章

　　第八章：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以前秦覃没有对爱情抱有任何认真的态度，直到遇见楚婧，对她说的每一句情话，每一句承诺，他都尽全力去完成。遇见楚婧之后，他才想过未来，想过结婚这件事，他仿佛明白楚婧就是他生命中的特别存在，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对楚婧，许下的承诺欠下的债。

　　所以他希望楚婧有一天能向自己对她那样对自己。

　　秦覃转身打算上楼，楚婧猛地跑过去抱住他，“你不是爱我吗，那就娶我吧。”

　　秦覃拉开她的手，“小婧，我爱你，但是你不能就仗着我爱你就这样中伤我。”

　　楚婧愣了愣，“你不就是在意顾之秦的事，翻出了我那些年写给他的东西不就是想问个清楚吗。现在我把信都烧了，行了吗？”

　　“所以你就只是烧给我看的吧。”

　　楚婧皱眉，半晌才冷笑道，“不可理喻。”

　　秦覃突然转身面对她，“那你说说，我和你在一起这么长一段时间你有真心实意的想要和我一起生活吗，在你心里有我一点位置吗。楚婧，你说你不愿说起那段故事我就一直等，你说你忘不了那个人我就陪你一起忘记。你在我身边索取的感情我从未后悔过，你把我当做忘记顾之秦的替身我也什么都没有说过。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让你能够心安理得，不就是因为我爱你吗。”

　　楚婧愣住了，就连秦覃自己也被自己说的这番话吓楞住了。是啊，爱情里面不就是付出的多的一方就输的越惨吗。楚婧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想要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秦覃仍旧转身上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被黑暗拥抱的城市，被城市吞没的自己，显得无比渺小。秦覃给了自己舒适的环境，给自己一个完美的情人，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的模样。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给过他，连一句情话都没有对他说过。

　　翻开电话簿里面的联系人仅仅只有Lucy一个人，还好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Lucy带着楚婧回到租房里，“你和秦覃为什么吵架啊？”

　　“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想说给你听，你愿意慢慢听我讲吗？”楚婧觉得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曾经的那段故事，所以她想把这件事给一个人说一说，不用憋在心里如此难受。

　　初升高的那个暑假，我父母离婚了。父亲跟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离开了那个家，母亲出人意料的没有发作任何脾气，也没有像琼瑶剧中演的那样终日以泪洗面。她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父亲的背叛，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父亲抛弃妻子这种行为。

　　高中生活的到来终于让我的注意力转到了学业上，开学这天认识了宋瑢，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她好似一枚素玉，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心细，我喜欢这样心细如尘的女子。新班主任也让我眼前一亮，又年轻又帅气，他的名字像是三个最完美的字的组合体，顾之秦。

　　这些崭新的生活对我而言就像一个温暖的开始，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Lucy看着楚婧一脸淡然的表情，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又像是近在昨日的故事，她这才记起楚婧不过才十九二十岁，这些事情就发生在几年前。要不是她说起她的年纪，她真的就以为是二十六七的经历过一些事情的成熟女人了。

　　“宋瑢有段时间特别喜欢拉着我往理科部跑，不论是走路还是坐姿都十分注意形象，像是恋爱了一样。”楚婧说着这个昔日旧友，不禁一笑。

　　后来我才发现宋瑢喜欢上的是理科第一，那个高冷又傲气的男孩子，方晏。宋瑢那时候每天乐此不疲的坐在理科部楼下的木椅上等着与方晏偶遇。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自然也会陪着她一起。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你会放下你的高傲身段，去迎合他的喜好，你会卸下你的伪装，去向他示弱想让他保护，你会忘掉自己的习惯，想与他生活在同一个频道里，就像你们在一起生活一样。

　　我很高兴宋瑢能遇见方晏，也真心希望他们最终能在一起。于是，我对爱情又开始充满希望，我想在高中三年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更想与那个人在未来步入婚姻的殿堂。

　　后来学校进行了快慢班分班制，我被分到了快班里，宋瑢依旧和我同班，顾之秦老师也依旧带着我们，只是没做班主任了。教语文的吕煜老师去教了慢班，巧的是我的发小邹梅就在吕煜老师班上。

　　我坚持每周交作文给吕煜老师批阅，也总能在吕煜老师办公室里碰见邹梅。

　　小梅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生，我从未见她留过长发，她永远都是一头利落的短发，戴着六百度的眼镜，笑起来有浅浅的两个酒窝，十分俏皮可爱。

　　顾之秦老师对我这样偏科的学生十分执着，像我这种先天语言功能就缺乏的人对英语真的是一窍不通。他依旧不厌烦的非要给我补课，甚至是让我做他的科代表。

　　日子过得没有比那时更舒适的了，我的十六岁生日，邹梅带着吕煜老师的一幅书法来到我家里给我庆生，我很好奇她是如何做到的，毕竟吕煜老师平时连一个墨点子都不会赏给我。

　　宋瑢给我买了一个水晶球，会发光的那种，满足了我这颗粉色的少女心。

　　顾之秦老师给了我一套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英语试卷，我对这种送礼的人真的就是特别不想说什么多余的话了。

　　母亲像往年一样给我做了一桌子的美食，在睡觉前给我下了一碗长寿面。

　　第一个没有父亲陪伴的生日，我依旧过得很满足很充实，可是深夜时依旧会想起父亲做的油焖大虾，以及他认真为母亲剥虾的模样。

　　高一下学期刚开学不久邹梅就辍学了，我没来得及在学校里见她最后一面，吕煜老师也不太愿意提起她。可是明明年前大家都还好好的，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之秦为了更方便给我补课，干脆让我每天放学后去他的宿舍里，因为我经常在家里写英语试卷写到睡着，然后第二天卷子上就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睡着后画的圈圈，所以他干脆看着我写。

　　我不太好意思在他面前暴露本性，所以完全是瞪大了眼睛去做，但效果平平。

　　五一放长假，宋瑢约我和她一起去附近的一个旅游景区玩，她说她有亲戚在那边开农家乐。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方晏和他同学们也在那里度假，于是我又变成了一个瓦数不太大的电灯泡。

　　他们约着去景区里的山涧玩，我顶着感冒被宋瑢强硬的拉着去。结果在一个池塘边失足掉了下去，原本会游泳的我被呛了两口水后脑袋都懵了，后来被谁救上来的我也不知道，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却躺在顾之秦宿舍的大床上。

　　后来宋瑢告诉我，我是被来度假的顾之秦救上来的，并且理所当然的做了一系列救护措施，其中也包括人工呼吸。

　　自从那次顾之秦英雄救美之后，我就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一边急着躲避顾之秦一边又听到关于邹梅的流言。有人说她说对吕煜老师告了白，被吕煜老师拒绝了，所以才辍学走了。我跑去问了吕煜老师，他开始不肯说，但在我的软磨硬泡之后，终于说了真相，邹梅的确是对他表白了，他也的确是拒绝了她。但邹梅离开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她父母又生了个女儿，她得回去照顾她妹妹。我希望如吕煜老师说的那样，但愿她能走一条更好的路。

　　几经纠结后，我还是对顾之秦表白了。他说他有女朋友，让我别多想。于是我就努力学他的英语，为了避免再去他家补课，再不与他有多的相处时间，我每天从家到学校背单词背语法，每天硬逼着自己看美剧听英语广播。每次考试都有一点点提升，但我依旧无法轻易放下他。我把这种感觉写进作文里，吕煜老师让我别太在意顾之秦，也不要刻意去回避，自然的相处，这种错觉就会消失。宋瑢依旧忙着追方晏，也没空听我的苦水。顾之秦毫不在意我的感受，依旧和我走的很近，依旧开我玩笑。我无法避开他，只能继续用功。

　　Lucy突然打断她，“照你这样说，你其实当初是想远离他的，不想跟他有什么后续的是吗？”

　　楚婧苦笑，“如果当初能料到这样的结果，我会竭尽全力的逃离他。可是他总是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又给我一丝希望。”

　　再次讲起以前的事情都会有一些感触，可是对于顾之秦，以前是怎样的想法，现在依旧如此。

　　顾之秦喝的烂醉赖在人家饭店里不走，老板找了最近联系人，居然打到了我这。我只好大半夜的打车去接他。饭店老板看见我一愣说，我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这号码存的还是天使宝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我立刻反应过来说我是他妹妹，扶着醉的不醒人事的顾之秦打车回他宿舍。

　　他在出租车上抱着我莫名其妙的抱怨着，我也听不懂，司机大哥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们似笑非笑的摸样让我很是尴尬。好不容易把他送回家，替他脱了外套，洗了脚，累的趴在床边就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温了牛奶，烤了面包，给他留了张便条让他安心休息，今天早上没他的课，打算离开时他的手机又响了，小心翼翼的接起，那边传来女声说分手之类的话，语气决绝不留一丝的犹豫。我没敢开口说话，只等那边挂了电话后，又在便条上加了一句话‘你会遇见更好的’。

　　顾之秦分手后，在班上上课的情绪明显的失落了不少，我抽出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去陪他，收集各种段子讲给他听，甚至节约零花钱出来请他去吃饭。吕煜老师劝我别太用心，怕我会越陷越深，让我早点认清事实。但很快的，学校要派代表去省里参加英语辩论大赛，我自告奋勇地申请参加，在学校进了初赛后被选中代表学校去省里参加比赛，顾之秦被学校安排陪同。

　　比赛的当天晚上，我紧张的睡不着，听了几首英文歌也没找着语感。于是穿着睡衣去敲隔壁顾之秦的门，和他一起练习口语对话。我肥起胆子问他为什么和前女友分手。他说是因为那个女人认识了一个有钱的老板，跟人家在一起了。我问他为什么在手机里存的我的名字是天使宝宝，他说，因为我带给他幸运，让他经常在校会上受到表扬。

　　我很高兴能成为他的天使宝宝，所以决定给他也起个外号。那时候特别喜欢一首英文歌叫almost lover，又正好之前对他表白又被他拒绝，所以决定叫他almost lover，但只在私下这样叫他。
　　之后的比赛十分顺利，拿下了第二名的好成绩。顾之秦决定带着我多留一天，在省城里到处逛一逛，玩一玩。

　　夜晚回到酒店，我偷偷买了两瓶啤酒，说要和他一起庆祝，结果一瓶啤酒下肚，我就开始赖在床上说胡话了。他却是很认真的听着，我从父母离异讲到邹梅辍学，心里所有的苦水都说了出来。说着说着就抱着空酒杯睡着了，后来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发现他将我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知道从那以后，天使宝宝在他心中的分量更加重要了。

　　比赛结束回到学校之后我才得知了有关邹梅的消息，听说她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甚至还认识了一群社会青年。她变了穿着，变得十分前卫，摘了眼镜，露出了好看的脸蛋，还化了成熟的妆容，完全不像我认识的邹梅。

　　我再见她时，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她留着齐肩头发，她说她这一次要为了吕煜留出长发。我跟她讲了我和顾之秦的事，她说你这么优秀，顾之秦肯定会喜欢你的。

　　当我再见到方晏时，他却突然向我表白，我当然是一口拒绝了他，除开顾之秦这件事不说，对于宋瑢那么喜欢他就注定我不可能接受他。为了不让他误会，我刻意狠下心说了些难听的话回绝他。

　　我不太希望再和他多接触，就刻意回避他。

　　高三，学校校庆是我们参加的最后一次活动。我特意申请了上台表演的机会，在一个月里苦学了一曲古风的舞蹈，学校负责人觉得这个想法新颖，让我跳最后一个压轴。

　　《凤求凰》是一首求爱的情诗，我将这来用作对顾之秦最后的表白。这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可以陪他共度余生。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可是我没能等来他的回复，却被宋瑢告发，说我在追他，向他表白过。校长很是愤怒，让我先回家休学。

　　我怕母亲知道这件事，连夜去找顾之秦想让他帮忙，他却说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在家里提心吊胆的不敢告诉母亲实情，然而家里的诅咒电话越大越多，一开始我接到也就忍了，母亲却接到了，才知道了实情。

　　她拉着我去学校，找校长理论，校长却递过来一张勒令退学的单子。母亲也不顾形象，当着校长的面甩了我一耳光。我觉得很没面子，推开她跑出了学校。在外面流浪了几天没回家。可是再见到母亲时，她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Lucy看了看窗外无限黑的城市，又看了看楚婧的双眸，她才发现，她的眼里是比这座城市的夜晚更黑的黑色。是经历了这么多故事所以才会有这么绝望的黑色吧。

　　母亲被检查出来是胃癌晚期，已经没有存活的可能了。父亲在得知后，决定开车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也顺便带我离开。我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父亲时是警察带着我去认领遗物。听现场司机说，父亲在高速公路上超速行驶，在大雾天气下与前面的大型货车追了尾，原本车祸并没有很严重，可是货车上拉的全是钢筋，钢筋穿过前面的挡风玻璃插进父亲的头部，当场死亡。警察给我看现场的照片时，我能清楚的看到父亲的白色脑浆，一瞬间的胃酸翻涌而上，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父亲最后一面。

　　医院的母亲随着父亲的去世病情开始恶化，我还没来得及走出父亲去世的阴影，母亲也跟着父亲走了。我听见刺耳的生命线的声音，听见自己悲痛欲绝的哭喊声，听见医院里护士们低头呢喃的声音。从此以后，将只剩我一人苟活。

　　双亲去世后，保险公司赔了一大笔钱，我一夜之间成了孤儿。街坊邻居们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一副狐狸精样，还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按理说应该为父母办一场葬礼，可是我连葬礼都还没有参加过，就让我自己举办，真是天大的笑话。

　　吕煜老师的突然到访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开始张罗着葬礼，我就呆滞的坐在一旁。方晏来看过我很多次，却再也没提他喜欢我这件事，其实如果那个时候他提出来的话，我应该会答应和他在一起，可是他没有。

　　我一直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父母出殡这天，我一个人在墓地里愣了很久，吕煜老师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想我会的，因为我不敢去另一个世界再给他们添麻烦，再惹他们生气。我自以为是的爱情害死了我最亲近的人。

　　我无颜再在那座城市待下去了，想了很多个可以去的城市，最终被我抛弃的理由是，那些城市都不大，我想要去往中国最大的城市，想用人群来埋没自己的故事。因为每一座大城市都不缺乏受伤的人，当所有受伤的人都聚在一起，那些所谓的过不去的坎好不了的伤疤都不算什么了。

　　可是在临走之前我还想见顾之秦最后一面，于是我去了他的公寓，在他门口等了好久，里面都没有动静。我觉得他会为了保护他自己不见我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里是他的事业，他的未来，他不应该被我的出现而毁了他的未来。

　　我站在门口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迈开脚步，对着门深鞠一躬，“从此我们就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我想我会遇到更好的人，我想我会很快就忘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