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应劫火

1、1

　　梁加睿到家已是披星戴月的时间，他左手拎着烤鱼右手拎着生鱼，努力了一番才找到家门钥匙。他小心地不让两个袋子之间相互碰撞，摸索着打开了墙上灯的开关，光线在屋子里慢慢浮上来，不过预想之中奶酪坐在玄关迎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倒也不稀奇，奶酪就算是真的在这儿也不是等他的，顶多在接受投喂时顺便施舍铲屎官一点关注，脑袋蹭蹭他的手掌心，已是龙颜大悦。
　　奶酪是他捡回来的小野猫，快两岁了，还是个小奶猫的时候被他正准备丢进垃圾桶里的过期奶酪所吸引，便被梁加睿巧取豪夺上了贼船，享受起了皇帝般的家猫待遇。脏兮兮的小东西洗干净是暖呼呼的鹅黄色，有一双甜蜜的眼睛，鉴于与奶酪有着不解之缘梁加睿决定就这么叫它。他也不知道猫咪到底听不听得懂自己的名字，大多数情况下他这么唤它它只会迈着优雅的猫步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走过。这小东西姿态高的很，平日对于任劳任怨的铲屎官爱搭不理，只有在梁加睿要休息的时候才一个劲儿闹他，睡个觉从来难得安生。
　　简直像个刁蛮娇纵的小女朋友，梁加睿想。可惜奶酪是公的，还被他强行带去医院施以酷刑再不能人道。当然，作为回报奶酪也在他手背上留下长长一道抓痕。

　　梁加睿在市里的室内恒温游泳馆当救生员，工作不忙，朝九晚五，作息规律。他有点儿宅，家人离得远，朋友也不多，不上班的时间就在家待着，看看书打打游戏，或者慢慢悠悠从早忙活到晚做一顿饭，量少而精，色香味全。同事孟裕尝过几次，大呼这种人单身独住实在暴殄天物，凭这手艺梁加睿能俘获一个团的女生云云。不过梁加睿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他做菜就是纯粹自己高兴，过程比结果更享受。有孟裕的前车之鉴，谈恋爱什么的实在是太麻烦，约会逛街看电影，逢年过节要送礼，有那时间还不如在家逗奶酪。
　　朝夕相处两年，对于猫咪的细微变化梁加睿的感受很鲜明，比如这家伙最近喜欢居高临下地呆在某个固定地点，虽然它一直喜欢占据高位，可不同的是它仿佛在看向什么方向——看向什么东西，一盯就是半个小时。猫是种很有耐心的生物，不过奶酪不是，除了睡觉以外它其实少有安静的时刻，像如今这种境况更是罕见。梁加睿觉得不对劲。奶酪这样不像是生病，更像是充满了耐心和好奇地观察着什么……观察着什么呢？他曾经试图加入猫咪，呆在它身旁视线投向同一个方向，然而除了落了一小层积尘的空地板什么也没看见。
　　难不成是在看蚂蚁搬家？梁加睿皱皱眉，家里虽然算不上多干净，但也不至于有蛇鼠虫蚁什么的。
　　这小家伙，一天天的，到底在看什么呢？
　　他把事情告诉了好友，孟裕听完沉思片刻，表情怪异：“你知不知道有种说法……动物可以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你家……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梁加睿愣了愣，手里抱枕砸了过去：“你就不该和女朋友去看什么恐怖片，回来之后一天到晚神叨叨的。推荐你下次还是去看熊出没吧”
　　孟裕忿忿：“——那不是你建议的吗！”

　　夏季伊始，游泳馆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原定的六点半闭馆拖到七八点也是常有的事儿。今天下班后梁加睿和孟裕他们几个去街边撸串，不到十点有家属的几位查岗电话就来了，孟裕首当其冲，被女朋友隔着电话揪耳朵不得不回去。梁小淼自认五百年前和梁加睿是一家，大大方方喊他哥，小女生身材娇小但气场绝对恢弘：“哥，不是我限制孟裕自由，这家伙太不上道了，出去活动不跟我报备就算了，晚上饭都没给我做！”
　　梁加睿哭笑不得，忽略了孟裕在一旁龇牙咧嘴打手势直接把手机递回去，后者立刻低眉顺眼：“娘娘，小的错了，现在立刻回宫给您备膳。什么？不不不不，小的知错，再也不犯再也不犯。”
　　好一通顺毛总算把梁小淼安抚下来，其他几个哥们儿笑话孟裕耙耳朵，只有梁加睿心里清楚，看似梁小淼单方面奴役孟裕，其实这家伙天天上赶着伺候女朋友根本心花怒放吧？梁加睿喝完最后一口扎啤，看着火急火燎打车的孟裕笑着摇摇头，在一起的两个人啊，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结了账后梁加睿把剩下两条烤鱼装盒，又找老板多要了两条卖相不好的生鱼，一起打包乘着月光晃晃悠悠回家去。往常奶酪闻到鱼的香气肯定会扑过来，可今晚一改常态，仍旧高冷地端坐在流理台上，两只前爪搭得优雅，歪着小脑袋打量着什么。梁加睿已经习惯它这样了，说不定小家伙正在思考自己的猫生。他把奶酪的碟子拿进厨房把生鱼放进去，又拖了把椅子进来，就着流理台解决剩下的烤鱼。
　　那家烧烤摊是他们最常去的一家，离游泳馆一个街区的距离，环境干净味道也好，一来二去跟老板也熟识起来，老板家有个猫毛过敏的老婆和吵闹着养猫的女儿，基于这种纠结的心理得知奶酪这个存在后，总会时不时送梁加睿一两条小小的鱼。这馈赠自然是极其讨猫咪欢心的，老板手艺纯熟，烤鱼也很对梁加睿的胃口。他呼哧呼哧解决掉一条半觉得有些口渴，打算找杯子倒点饮料，就看见奶酪依旧歪着头，姜黄色的眼睛滴溜溜转。
　　“不饿吗？”梁加睿摸摸它的脑袋。
　　奶酪偏过头用耳朵蹭了蹭他的手掌心，低下头鼻子碰碰生鱼，仍旧没有吃，而是抬起头对他软绵绵地喵呜一声。
　　梁加睿笑起来：“好少见啊，你还撒娇？”
　　猫咪明显不这么认为，它又叫了两声，不过不再是对着主人的方向。梁加睿好奇地看着它，小家伙伸出前爪，把面前的碟子往另一边推了推，像是某种示好。

　　如果这里还有另一只猫的话，大概是个习以为常的同类间交流动作；但关键之处就在于，此时家里除了自己和奶酪，梁加睿实在没有看见第三个生物。
　　他猛然想起孟裕的话：难道的确是存在着这个“第三者”，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
　　梁加睿心头一跳，登时剩下半条鱼吃不下去了。他匆匆收拾掉自己产生的垃圾，又不顾奶酪抗议一手捞猫一手拿碟放到地板上，逃也似的离开厨房。他走进浴室晃了晃脑袋，认定自己今晚肯定是啤酒喝多了有点晕，不然怎么会被孟裕那个不靠谱的思维带着跑。下次必须跟梁小淼通通气，让她提高一下自己男朋友的智商。
　　他三好学生梁加睿可是从小信仰马列毛邓恩，是无神论者，灵异现象这种事情？不，不存在的。

　　有光从背后的窗台蔓延进来，厨房拢上一层淡淡的月色。他坐在流理台上，双腿悬空晃悠着，等到浴室水声响起之后才弯腰把正奋力拼搏的奶酪一把捞上来，放在腿上呼噜它颈后的毛。平日里鲜少与梁加睿亲近的小家伙此刻居然如此温顺，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露出肚皮。
　　他挠挠奶酪，问道：“你家主人胆子大不大呀，会不会被我吓到？”
　　奶酪喵呜一声，不置可否。
　　猫咪用爪子扒拉着他的手，小尖牙轻柔地咬了咬食指指尖。他没有挣脱出来，用另一只手继续抚摸它，忽然想起什么，低下头笑起来：“谢谢你呀，可是我不喜欢吃鱼。唔……我喜欢你家主人烧的番茄牛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做一次。”
　　奶酪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忙着咬咬他的手指再舔舔，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