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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掩沉香绣户 ...

  •   安照闻声抬首,面上喜色毕露。

      “父王!”

      太子燕迟留,千禧帝第六子,宫中宁妃之子,二十年封康王,二十三年册太子,后是位主东宫。千禧帝子嗣虽非多但是贤良倍出,上有长子诚王、嫡子庄王,下有爱子恭王、幼子恒王,时至庄王病逝,太子位花落非长非嫡的康王,众人惊疑,连获得好处最多、身为太子的燕迟留也十分惊疑,坐下位坐的也是十分不稳。

      此番千禧帝病榻缠绵许久,燕迟留为表忠孝心日夜在榻前侍疾,朝中事是半推半就地被摄政王一应拦下,现在他出现在冀缱绻,舒婧鸢眉心一跳,想起宣乐殿,十分疑心。

      众侍被令退下。

      舒婧鸢心中如何作想尚为稚童,被父王、母妃放在掌心宠着的燕安照不知道,她十分高兴于见着她许久不见的父王,挣扎着就想要从婧鸢的怀中脱身去。婧鸢担心她摔着不愿松手,是燕迟留走近,从她怀中将安照接过。

      安照离身,舒婧鸢起身,向燕迟留行礼,被他中道伸手抓住,算免了她的礼。此时的舒婧鸢关于宣乐殿有百般心思,只是碍于宫妃不得过问政事之事,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

      倒是燕安照,她人小不知事,在燕迟留怀中不用去关注其他,是很是怡然。她小手抓着燕迟留的衣领握着拳头,尽力将梅枝递到他眼前,示意他看,童声嫩生,软软糯糯得,“父王,你看这梅花好不好看。”

      “好看。”枕边人诸番心思瞒不过察言观色十分厉害的燕迟留,而他虽是知道却无心去问,去答。宣乐殿事其实本来不该由他们插手,可今日——他拧眉,望着怀中的小人儿,这是他的第一个骨肉,她的母妃是他最为在意的女人。“父皇想见华瑾。”

      华瑾是安照的封号,燕朝历,皇帝女未出嫁称帝姬赐封号,出嫁称公主赐封邑,太子诸王侯女未出嫁称郡姬、县姬、乡姬赐封号,出嫁则封郡主、县主、乡主或赐封号赐封邑。千禧开朝以来例外鲜少,掐指算来不过一手,譬如千禧帝第四女燕靖华,十三受封容锦公主,譬如太子长女燕安照,满周岁受封华瑾郡主。

      当舒婧鸢听闻千禧帝欲召见安照时一把抓住了燕迟留的袖子,是坏了礼节。绣麟龙的杏黄袖子被舒婧鸢抓得变形,殊不知婧鸢已多年未如何失礼过了。燕、舒初识,二人不知彼此身份,自康王府到东宫,所受诸多、是糟糠情分,二人感情深厚这才有婧鸢东宫主事理。而为不为燕迟留添事,舒婧鸢自入东宫,知他处事艰难,所行规矩不管人前人后面面俱到,这般失礼,燕迟留多年不曾见过。

      “没事。”燕迟留没有将舒婧鸢的手扳开,仍她揪着袖子,还在宽慰她无事。宣乐殿事燕迟留是不愿意让燕安照涉险的,毕竟她还太小了,可是也正是这份年幼能让人失神。“孤会护着安照。”燕迟留将母女二人一同拥入怀中,浅声安慰。

      舒婧鸢心中本是犹疑的,可这番话下去她就知道燕迟留做的打算和她所猜测相差绝不大。可她纵然不愿放手,也是不得不放手,只因开口的是她的父、她的主,可要让她看着爱女涉险她如何舍得。

      安照夹在二人中间,燕、舒之间气氛让她有些不安,她翻身抓着舒婧鸢胸口的衣服,下意识的想回到让她觉得最舒适的位置。

      舒婧鸢将安照从燕迟留怀中接过,玉手在她后背轻抚,那枝梅则被燕迟留拿过手。

      “我要和安照一起。”舒婧鸢开口,燕迟留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半饷颔首,应允。

      冀缱绻中南熏冷藴,送早膳的小侍在外头问声,安照喊了一声饿,这才摆膳。

      而三人是许久未一道坐下进膳了,这回安照吃得极多,这是婧鸢的意外之喜。

      马车由东宫往西宫是可经北宫而行的,又或是通飞阁,可此番往西宫侍疾轿與走得是建寅门,后饶外宫道行了大半圈再走建戌门,后才是要入西宫。

      燕安照窝在舒婧鸢的怀中是万事不知晓,舒婧鸢却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驾车的马夫是陌生的,车外随行的内侍是陌生的,而东宫这次所随兵士也比往日多了许多,且舒婧鸢无一人相识。

      这不是属于东宫的人,可是舒婧鸢了解燕迟留,他不会将自己和安照交于他不信任的人,那么这些人的身份只有一种解可作答,这是他悉心培育的暗卫。可是一夕之间几乎尽数暴露在外,燕迟留的心思昭然若揭,又或者说,是宣乐殿的那位真的命不久矣、按耐不住了。

      病虎想要一搏重振雄风,伪羊想要褪下温顺的外表以示己位。

      而他们最大的敌人是已显露出危险獠牙的恶狼。

      此战孰胜孰败尚未可知,可是此战的结果在舒婧鸢眼中、心里只能有一个——东宫胜——唯有如此,她怀中的人儿才能安然无恙。

      出宫之前的酒足饭饱让今日起得特早的安照有些昏昏欲睡,车轮子压碾过灰砖铺就的长长宫道,那声音听在安照耳中就是催眠曲。只是她头靠着婧鸢怀里,眼皮子还在强撑着,在她看来,拜见皇祖父是件特别重要的事,她不能睡,她若睡过去了那就失礼了。

      许久,车马在建寅门前停下,二人正要下车,只闻马儿忽做嘶叫,这声嘶叫惊醒昏昏欲睡的安照,她将头埋进婧鸢怀里,婧鸢则是不动声色的握紧藏在袖里的匕首,此时,车门上响起三扣。

      安然无恙。

      舒婧鸢舒了一口气。这本是她与奴仆定下的暗号。

      此时车门开了,舒婧鸢先行踩着人凳下去,后将安照抱下,而往宫门一看,连安照也是十分惊疑。

      入这门便是西宫地界,往日也就罢了,可如今陛下在西宫,乘车马过去实显僭越,故而两人要下马换轿而行。这样的路程往日很少但终归还是有的,可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

      宫门很大,可银甲上身的南军卫尉在长赢门外与其说是站岗到不如说是列阵,五步一人,又分数列,人人手中所执长戟红缨飘扬,枪头银光在晨曦初现之中越显怖人。粗略估计,南军大半人数都在这。

      见车马来,许多将士都看向几人,目光冷凛,东宫所携来的护卫见此阵仗不禁按住腰间宝剑,他们是暗卫,是死士存于黑暗,最敏感的是对死亡和杀气的把握,而他们有的是拼死一搏的意志。

      南军自高祖仿先朝所建,凡事都依旧例,独一样,那便是其中兵将。先朝以贵族子弟充之,高祖不同,他一半以边疆军中所列、一半则从育儿堂中所寻,其中精锐辈出。南军战斗力也因此而名列十军之首。

      眼看两军似乎冲突将起,从宫门中走出二人,一人丰神俊朗、却显阴鸷,另一人容华煊昳、美若好女,前者高冠博带、后者内侍打扮。

      南军诸人见此二人,所行之路,皆主动推开,而舒婧鸢看见走在前头面容阴鸷的男子却是抱着安照后退两步,立于护卫之后,就算人向自己走近也只是微屈膝施礼。

      “寿皇叔。”

      燕平瑾所行之处皆是兵戈声震、刀剑光影,以他今日身份孤身行走,身边未随一卫,实在危险,可他不惧。到今日境地,不成功便成仁,谋算数年、摄政近一年,权利的滋味既然尝过哪那么容易放手?他的好兄长和他推上位的太子打得什么心思他哪里会不知道。

      隔着护卫,燕平瑾没有把护卫的举止收入眼底,反而将目光都放在了舒婧鸢怀中的安照身上。一语双关。“今日天冷,华瑾身体不好就别将她带出来了。”

      抱着安照的舒婧鸢的手臂有些僵硬,燕平瑾的话落在她耳里是不怀好意的,其实若可,她又如何想将安照带出。这偌大燕宫,最危险的便是如今陛下养病的西宫,可是,她的夫君有命。

      舒婧鸢在沉默,安照却被婧鸢手上的力道弄得腰上发疼,她仰头拿手掌推了推婧鸢的胸口,“母妃,安照被你弄疼了。”

      舒婧鸢闻声下意识松手,安照慌忙之下扯住了婧鸢胸口披风的边沿,顺着滑下落地。

      跟随在燕平瑾之后一言不发的魏郇见此笑出声来。魏郇是个奇人,他的奇有三,一是才高,二是容好,三是志远。长袖善舞是魏郇身为千禧帝身边内侍最为擅长,随寿王走这一趟他的任务就是为了防止这位寿王犯怒。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今日荣王一怒,天子大约都要葬身他斧下。

      “郡主没摔着吧。”无视带刀的护卫,魏郇便想走近安照,见有侍卫欲阻拦他,他怀中拂尘一挥,捏在嗓子念,“去去去,别挡咱家的道。”

      舒婧鸢被寿王所慑一时忘记反应,安照见母妃不安慰她,又看见相熟的魏公公就在眼前,边上还有十分疼她的荣皇爷爷,转身就走近二人。

      她小小身量,很容易就在护卫不设防,间穿过他们,到了魏郇这边。“魏公公,安照要吃酥酪。”

      仰着头,睁大着双眼,声音软糯的安照是十分惹人疼爱的,何况魏郇和安照因安照颇得千禧帝疼爱关系是十分熟识的,而他对她的讨好里也因这小娘子太过可人更是多了几分疼爱。

      魏郇暼了一眼身后的寿王,他还负手而立,而那头反应过来的舒婧鸢想要过来将安照抱回去,魏郇还在游弋,是燕平瑾开的口。

      “到寿皇爷爷这边来,孤带你去看你皇祖父,带你去吃酥酪。”燕平瑾说这话时将衣袍微掀,朝安照的方向蹲下,张开双臂,示意人过来。

      “咦。”安照歪头,看了看面前的魏郇,又看了看几步外的燕平瑾,最终转身投进燕平瑾的怀里。“小爷爷!”燕平瑾轻抚她后背,嘴角上扬,笑道,“乖。”后是将安照抱起,二人转身往长赢门里走去。

      魏郇看了看呆立在原地的舒婧鸢,转身跟着二人往门里走。“小郡主,等等奴才。”

      舒婧鸢看着三人的背影走远,长赢宫门最后被阖上,漆朱红的大门是那般刺眼,很容易让人想起许多事,譬如今日的那枝梅花,还有……燕迟留身上的伤。此时,她又想起今日离东宫前燕迟留避开安照和她所说之话。

      “一定要把安照送到寿王手上。”

      “今日大事能否成功就看安照了。”

      “孤知你心疼安照,放心我与你都还年轻,还会有子嗣的。”

      可是再有子嗣又如何,他们哪个是安照啊……

      望着阖上的宫门,想着她生死不将知的爱女,婧鸢终当着众人之面跪倒在地,冰冷的砖石刺激着她柔软的皮肉,她面上带泪,却连哭声都不敢放出,失力昏倒过去。

      婧鸢的倒下后是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杏黄色的礼服在熹光之下是十分显眼,燕迟留望着宫门,心中盘算许多,只是当目光垂落,看着自己怀中心爱的女子时,眼里多了一丝愧疚。

      “是孤负你,婧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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