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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 1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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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决定的那个一个小时都不能多和不能少的182.5天的时间里,每次考试“总负责老师“都会把我叫去说上次考试的事情,每次都是对我的肯定和赞扬,即使有所保留,比方说会强调“我们还要观察,对你的评估还需要谨慎”之类。每次也都是那样愉快、幸福、笑容灿烂,就好像不是他在肯定我、欣赏我,而是他平生所要的就是得到我的欣赏和肯定,而我现在毫无保留地给了他这个欣赏和肯定。
仿佛有从未升起过的太阳照耀着整个中心校,这就是那所有人、所有老师渴望的太阳,是人就唯一渴望和真正渴望的太阳,他们沐浴在它的阳光里,尽情地、也是忘我和忘他地享受着,尽管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感觉这么好,他们把整个事情都误读了,但是,他们却是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世界从来也没有对他们这么灿烂过。
我任何时候遇到中心校的老师,不管他们是几个人一起还是只有一个人,都一定会听到他们由衷地说:“哎,这娃儿是真的变好了!”“这娃儿改变化真大呀!与以前相比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呀!”“你这个家伙,说变就变了,还是全变了,原来改起来对你并不难嘛!”“这样美好的一个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好多人说他坏,看来那都不过是传闻而已,不符合事实嘛!”听起来虽然很大程度上像是领导干部或大官在高高在上地肯定和赞扬他的臣民,但尽管如此,不能掩盖他们的赞扬和肯定有发自内心甚至于出自灵魂的东西。
第三次考试,“总负责老师”又特地把我叫去说第二考试的事情。在一群笑得还是那样灿烂美好的老师们的簇拥下,“总负责老师”比上一次还要激动和兴奋。
“总负责老师”对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道:
“这次你考试的成绩比上一次有所上升,考了94分,上次考了92分,这次考试不多不少提升了两分。不是一分半分,也不是三分四分,而是不多不少的两分。但是分数提升了,名次却下降了,排到第三名了!
“分数提升了,名次下降了,而且94分与92分相差并不大,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在徘徊不前,甚至于停滞不前。而我们对你在知识的运用能力方面并不怀疑,所以,你徘徊不前、停滞不前,所说明只可能是你有什么关键的知识没有掌握到,你在知识的掌握上的确有重大的缺陷,以前没有在你的考试中反映出来,那是因为以前的考试没有涉及到这些知识,而这两次考试涉及到了这些知识,所以,就把你这方面真实情况给暴露出来了!
“我们心里很清楚,这两次考试中的确涉及到了一些以前的考试没有涉及到的知识,所以,假如你在这些知识的掌握方面的确有缺陷,那你这两次考试考出这样的成绩,那实在是在情理之中!
“再来看我们的第一名。他这次考了97分,比上次98分不多不少少了1分。
“我们这位学生,虽然历次考试大多数时候都在90分以上,有两次考试的成绩都超过了你,在我们为你们这个年级举行的第一次数学竞赛中只有一位学生上了90分,这位学生就他,但是,在我的印象中数学考试他却从来没有超过95分,就是再简单的题他也没有超过95分。
“但是,他在努力,在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努力,也在我们老师的帮助下找原因,有一种百折不饶的精神,这是我们每个老师都看见了的。所以,他终于在上次考试中实现了他的历史性突破,在有一定艰、深、难的数学考试中一下子考了98分!
“这次考试他下降了,考了97分,比上次不多不少下降了1分。我们认为这是很正常的。根据马克思教导我们的真理,事物在有所重大突破之后又出现反复的情况,但是反复的幅度又不大,往往预示着事物在接下来会有更为重大的突破,会有真正的质的飞跃。所以,看我们这位学生这次考试的情况,我们不只是期待他下次考试取得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而且还敢断定他下次一定会取得前所未有的好成绩,真正完成他的历史性的飞跃和突破!”
他说得是如此有信心和有把握,俨然有电影中展现的“伟大导师”那样的人物在预言人类历史的发展方向时的那种风范。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预言、对这个预言的自信全都是我提前放进他大脑里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不知是他的悲哀还是我的悲哀。只不过,此时此刻,我不可能去想什么悲哀不悲哀的,此时此刻,我只是纯然的存在而已。
他全如分析和预言这次考试考了第一名的同学一样,向我宣讲了所谓前五名其他几名学生这次考试的情况之后说:
“不过,我们今天找你来,不只是要说这些,甚至于完全不是为要给你说这些,而是要特别地告诉你,看这两次考试全体学生,特别是我们考前五名学生的整体情况,都如此充分地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大整体和大集体高于一切,整体力量、集体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绝对高于个体和个人、高于一切,我们的考生都是在整体和集体力量的绝对控制下答题,他们完全放弃了自己,在答题中完全不是自己在答题,完全没有掺进自己个人的东西,他们已经完全消融于我们的整体和集体之中而真正成了我们的大整体大集体这个有机体的一个细胞了,一切绝对服从大整体和大集体对他们的要求和支配,而这显然就是他们这几次考试都考出自己的真实成绩,也有很多实现了他们的历史性突破的根本原因!
“我说的这两次考试考前五名的学生,也就包括你。你这两次考试都在前五名之内,也都和我们前五名其他四名学生一样,你的考卷上反映出来的一切都表明你是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在答题中完全不是自己在答题,完全没有掺进自己个人的东西,整个人完全消融在一种我们不能不称之为整体或集体的东西里面了,你答题的时候完全是这个整体和集体而不是你自己在答题,而且,你这个整体和集体显然和支配我们其他学生,他们答题时也完全不是他们自己在答题、而是它在给他们答题的那个整体和集体是同一个整体和集体!
“就给你说实在的,这两次考试,看我们全体考生,特别是前五名考生,又特别是你张小禹,我们的学生完全没有自己,完全放弃了自己,每个人答题完全不是自己在答题而是一种无形的、绝对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超个人力量在答题,这种无形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超个人力量同时在给所有人答题,所有人和每一个人,包括你张小禹,都仅仅不过是它手中的一支笔而已,你们答题完全不是为自己答题,甚至于不是为考试,可以说完全是什么也不为,而是在这个绝对超个人力量的支配下服务于一个整体的、完全超个人的统一的目标和目的,这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清晰、太鲜明、太深刻了!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们老师都在谈论这个问题,它也确实是值得我们关注和分析的!
“而这就是我们判断你确实已经有重大的转变,知道什么是大集体和大整体了,知道自己在大集体和大整体中的位置了,你已经回归到我们的大集体大整体中来了的根本原因!有这个原因,我们也不能不认为你已经有重大的、历史性的转变了!”
说到这里,“总负责老师”还更见劲头十足、信心满满地说:
“在这里我完全不妨告诉你,这两次我找你来都不厌其烦地告诉你我们考在前五名其他几名同学的情况,他们的分数,他们和以前相比有什么进步,他们互相之间进行比较如何,等等,那就是因为所有这些情况都和你张小禹直接相关,是我们判断你是否真的有所转变的重要依据。
“就以在这两考试中都考了第一名的那位同学来说,如果他在上次考试中没有重大突破,一举考了98分,在这次考试也没有虽然有所下降和反复,但下降的程度很小,反复的幅度很小,不但很小,还预示着他在下一次和下下一次考试中可能会有前所未有的重大突破和质的飞跃,并且从此始终如一地保持下去,即使有反复,那也是幅度很小的,属于正常范围的,不违背马克思主义真理的——总之,如果他的情况不是这样子的,这就会影响,甚至于是直接影响我们对你的看法,不管你这次考试你个人的情况如何,我们都仍然可能像从前那样看你!
“我都还可以给你说得更深入和彻底一些。比方说,我们那位上次考试与别人并列第四名这次却排在了第五名的同学,看起来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互不相干,但是,如果他不是考了87.5分,与他上次考试不是相差不多不少的1.5分,与上次与他并列第四名而这次独占第四名的同学不是差4分而是2分3分或5分6分,或其他任何一个分数,这都会影响到你在前五名这个整体中给我们的感觉,从而并不会让我们觉得你已经转变或有所转变了!
“我说得够直接和直白了吧?但我说这些只是想说,永远也是整体的力量和集体的力量绝对高于个人的力量,如果你张小禹不是真正有重大转变了,真正把自己置于我们大整体和大集体力量之下了,且不管你这种转变因为太突然我们是不是还得观察,你就不可能恰好考出那样的分数,不管这些分数比起以前你考试的分数是升了还是降了,更不可能你和我们其他同学的分数就恰好有那样的差别和对比,进一步说,就是我们其他同学互相之间也不可能恰好有那样的差别和对比!
“这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神奇,但它却是必然的,是严格符合马克思唯物主义真理的。没有任何事物是神奇的和可能是神奇的,只有我们的马克思唯物主义真理才是神奇的,处处、时时、事事、物物都绝对适用!
“你张小禹以前是完全没有把自己置身在整体、集体和大家的力量之下的,你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可以说是一完完全全的个人主义者,所以,仅就考试来说,你也从来没有考出过你的真实成绩,你考出的成绩表面上看起来再好,那都无法令人信服,是花架子,是假象,甚至于里面还包含有相当恶劣、我们绝对不能接受和容忍的东西,所以,我们只能把它们当成不可理喻、莫明其妙的东西对待,甚至当它们是反马克思主义真理的东西对待,我们或者完全否定它,或者完全不理睬它,或者干脆将它们驱逐出去,我们世界不再有它们的位置等等,都是我们作为马克思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应该采取的态度!”
“总负责老师”虽然仍然一本正经、正襟危坐、高高在上,实际上已经神魂颠倒,欣喜若狂,他找我来不过是因为他已经神魂颠倒,即使他当然还没有丧失理智和清醒,也不可能丧失理智和清醒。
其他几位老师虽然和我一样都是听众,但实际上都和“总负责老师”完全一样。
对第三次考试,我放出去的大鬼所完成的任务是:
还是数学考试,出题仍有他们所说的“一定的艰、深、难”。
我考第二名,分数是92.5分,比上次考第三名少了1.5分,比上上次考第二名92分多0.5分。因为我前两次考试考出的成绩都是“真实”的,所以,我要显示出我就像老黄牛拉破车般地虔诚、艰难、痛苦地前行着,进步是微小的,而且进步还总是伴随着退步,但总体又有艰难而微小的进步。这些都是他们需要的感觉。
我在前两次考试中之所以要“考”出那样的分数来,就为满足他们这种需要,也为在他们身心中制造出这种需要。
第一名还是前两次考试那个第一名,但这一次他得了满分100分。
这个学生,在我和“总负责老师”们结上了梁子的那次数学竞赛中,考了90分,不算我,他就是全公社第一名。对这个学生,他们一直就想把他培养成我的对手,但是仅就考试的分数来说,他超过我的时候很少,与我平起平坐的时候也很少,而且从未考过满分。“总负责老师”们对我极度不满,和这个学生始终也不能真正超过我,包括始终也不能考满分,题再简单也考不了满分,最高的一次也才考了94分有不能否认的关系。
所以,在这次“行动”中,第一次考试我就让他考了98分,让他们看到他的突破,看到他考满分的可能,接着又让他考97分,让他“反复”一下,以使他在这第三次考试中终于完成了“质的飞跃”而考了满分100分显得更隆重,更真实,更能保持下去,不断创造出“奇迹”,考一个又一个的满分。“总负责老师”他们需要看到的就是我的艰难和这个同学在经过“突破”和“徘徊”之后发生“质的飞跃”,一步登天,给他们创造神话。
再说了,我通过前两次考试,已经把老师们灵魂中对这个同学本有的这种期望和需要激发调动起来,让他们对他在这次考试中将实现“历史性”、“划时代”的“质的飞跃”既充满期待又充满信心,还感觉到他们这种期待和信心是完全建立在“普遍必然规律”和“马克思主义真理”之上的。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而更好的感觉是他们到时候这种期待和信心完全不会落空,那实现将是“绝对完美”的。
其实,根据我放出去的大鬼给我传递回来的信息中我得知,这个同学原本早就可以考出满分来,至少出题较简单的考试能够如此。老师们甚至于为他考出满分来都有意识有目的地为他考过两次试,但是,他不自信,而他不自信的主要原因就是对我的敬畏和对老师们的恐惧。
这位天生不笨勤学刻苦将注定考上大学土鸡变凤凰的学生心理上始终笼罩在我的阴影中,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神话(实际上,我对于所有的学生都是一个神话,既是一个不可能的神话又是一个可怜虫、悲剧人物),而对我这个神话太容易的东西对于他就是遥不可及的。其次,“总负责老师”他们那么看重他,却不知道他始终也被他们“压”着,让他不敢相信自己,不敢全面展示自己。而这一次他终于能够实现考满分的零突破,一大原因就是我的大鬼暂时消除了他这种不自信和内心的无名的恐惧。我知道我已经在客观上帮助他了,是真的让他完成了他学习道路上的一次自我突破了。
我又让第三名是上次考第二名、上上次考第三名那位同学,分数是92分,比我仅少0.5分。不仅仅相差0.5分,而且这0.5分是他们想少少不掉想多多不出来的,这真是太完美了,而我要给他们的就是“绝对的完美”。第四名还是上次的第四名,90分,第五名还是上次的第五名,89.5分……我始终压制着那些考第六第七名的同学,不让他们有人升上来变动这几个前五名总是他们的人的名字,而且,这前五名内部的变化也保持着相对的稳定。他们既需要“质的飞跃”,也需要“稳定压倒一切”。
我知道他们灵魂中的一切,那一切隐秘的情结、预期和欲望。我就在他们的灵魂中,我灵魂的肌肤贴着他们灵魂的肌肤,把他们灵魂的每一个坑坑洼洼、每一道曲曲折折都感觉得清清楚楚。我满足和慰藉他们灵魂中那些那么微小却又那么隐秘而且从没有得到过满足和慰藉的坑坑洼洼和曲曲折折,就像流水过去把所有坑坑洼洼和曲曲折折都填满了,抚平了。“一小时不多一小时不少的182.5天”,是一个整体,一个超越时空的整体,也是一首由神亲自演奏的大型交响乐,“总负责老师”们,所谓“前五名”的同学们,还有所有相关的人们,都成了随着神的指挥棒起舞的尘土,却也在这种起舞中体验着从未有过的欢乐,还有那种神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