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飞青空》万俟七

2、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颍州，听月楼。
　　世人皆知听月楼乃江湖第二大势力，总部位于颍州然而耳目却遍布全国，上到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只要听月楼想，没有他们得不到的情报。不过好在听月楼是江湖中的中立势力，以金换消息一直是他们生存下去的方式，也因此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听月楼中人，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家底都被查干净了。
　　听月楼并非只是简单的一座楼，其位于颍州的总部几乎占据了颍州郊外的半座揽月山，其下分为春夏秋冬四阁，每阁又分七个管事，彼此独立却又相互牵制。楼内所有事务都由四位阁主共同商议处置，换句话说——楼主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用管的人，特别是如今的听月楼楼主，月照眠。
　　“楼主，圣上那边传信，让您今月内务必去一趟。”装修精致的阁楼内，一身黑衣的男子恭敬地向软榻上的人行礼。
　　“不去。”月照眠惫懒地抬手让他坐下，“就说我不在。”
　　“这……恐怕不太好。”黑衣男子迟疑道，“圣上三月前就已经向移花宫、听月楼、南山派传了密旨，移花宫宫主和南山派掌教都已经去过了，我们已经拖延了三月，恐怕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便让青空去。”月照眠摆弄着手中的折扇，扇面上没有画，只有几个笔锋凌厉的大字，宁静致远。“让他十天之内回，多一天都别做我听月楼冬阁阁主了。”
　　“楼主！”男子大惊，当下便单膝跪在了地上，“还请楼主明察，此去云州，哪怕配上上好的千里马也非半月不能回，十日……十日……”他的话此刻已说不下去，原因无他，软榻上的月照眠只是微微将其气势外放，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如何能抵挡住江湖顶尖高手的压迫呢？
　　月照眠连姿势都未变，似笑非笑道：“若是青空当不成这阁主，新任冬阁阁主就是你了，怎么，你不愿意？”
　　“回楼主，属下能力不足，能在青阁主手下做一名管事已是属下毕生之幸，再往上一步，却是万万不敢想的。属下只愿做青阁主的左右手，为听月楼大业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你倒是忠心。”月照眠点点头，抬手道，“退下吧，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是。”
　　黑衣男子走后，月照眠来到窗前，那里摆着一盘残局，黑白两色棋子厮杀激烈、难分伯仲。
　　他拈起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上，淡淡道：“你有这样的属下，很好。”
　　软榻的屏风后转出来一个人，约莫二十岁出头，五官有种凌厉的美感，偏偏气质温和，正是方才二人谈论的话题的中心，青空。
　　“楼主此言差矣，墨夜是我的人，自然也是楼主的人。”青空坐在月照眠的对面，同样抬手落子，“此去云州，圣上的意思是让听月楼追查前朝余孽的下落，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做不得数，非得将人活捉回去，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伤到。”
　　“前朝余孽？他倒是狠得下心。”月照眠摇摇头，“昔日他好歹还是商君的伴读，如今做了九五之尊，竟连往日情谊都不顾了。”
　　“兴许陛下是自有打算，不过……我回绝了。”
　　“哦？为什么？听月楼与云州的合作长达二十年，如今你贸然拒绝他的要求，就不怕他反过来对付听月楼？”
　　“正是因为双方合作由来已久，才需要一个契机抽身出来。”青空正色道，“如今已是天启八年，江山社稷趋于稳定，我们这些人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更何况听月楼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恩……有道理。”月照眠又落下一子，满意地展开了折扇，“你输了。”
　　“楼主。”青空有些无奈，面前的人显然是没怎么认真听他说话，只一心一意在棋盘上呢。
　　“青空，我知道你是怕听月楼被那位对付，可正因为我们手里有他的把柄，他才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我们。”月照眠温声道，“我三番四次抗旨，他心里必然有了决断，迟早会找机会收拾听月楼，而我们暂时还不能与他撕破脸。”
　　“可是……”青空微微皱眉，“虽说听月楼势力广泛，可要想找到商君谈何容易，他这是给听月楼出了一个难题啊。不答应不是，答应了反而惹祸上身。”
　　“所以你做的很好。”月照眠笑着点点头，“去，修书一封给云州，就说听月楼会全力追查商君的下落，但由于时间久远，恐怕一时难有结果。”
　　“是。”青空也懂了月照眠的意思，以退为进，在那位生气的时候递上安抚讨好的筹码，虽说这样不能完全阻止那位对听月楼的猜疑，却能最大限度减少听月楼的损失。更何况他当时若是当场答应，恐怕那位下一个问题就是多久才能出结果了，现在这么一写信过去，也能拖延不少时间。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脱离云州是最重要的事情，但也是最急不得的事情。
　　他坐在书桌前，略一思索就提笔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几大页，中心思想就只有一个——我们会去查，但查不查得到、什么时候查得到，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你的字，倒是又好看了几分。”月照眠毫不在意地直接坐到书桌上看他写，“笔锋内敛、暗含锋芒。不错。”
　　“那我之前说给你重新题字你又不愿意。”青空指指他手里的折扇。
　　“当然不愿意。”月照眠笑着展开，扇面上的“宁静致远”与如今青空的笔迹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凌厉一些，“我啊，就喜欢这个。都说字如其人，你以前那锋芒毕露的样子，才叫吸引人呢。”
　　青空只能笑着摇头。虽说他们是上下属的关系，但两人自幼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所以私下里相处时也会更随性一些。
　　“对了，据说清远册会出现在江淮山庄，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不能错过这个消息，你抽个时间去青州一趟，探探情况。”
　　“那我明日便动身。”谈及正事，青空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
　　清远册是武林中人都想得到的绝世功法，上卷原本保存于前朝皇宫，当今圣上以其为筹码换得江湖门派的支持，是以诸如移花宫、听月楼、雀王谷等都知晓上卷的内容，而下卷则一直下落不明。如今下卷现世，谁能更快一步得到它，谁就能摆脱现在的地位，在武林中的声望也能更上一层。
　　“这么早？”月照眠挑眉，似笑非笑。
　　“也不早了。”青空微微一笑，神色温柔，“正好江淮山庄以绝世神兵为由邀天下武林共赏，前日沈柠还来信说约我一起去呢。”
　　“好啊你，我说你这次怎的这般积极，原来是要去见情郎啊。”月照眠调侃道，“把人藏得这么紧，我都没见过几次呢。”
　　“没有的事，我与他只是好友罢了。”青空站起身，“行了，我就先走了，这事交给我吧。”
　　“那就有劳了。”

　　听月楼，冬阁。
　　与装修精致的揽月阁不同，冬阁布置简单，一张桌、两张椅便是大堂，一张床、一个柜子便是厢房，一切事物都仅仅以满足人的生活需求为标准，为此冬阁的人没少被春夏秋三阁的人嘲笑。
　　墨夜也曾向青空提起过装修冬阁一事，他本人却觉得东西不在多，够用就行。当主子的都不在乎条件，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也不能再有怨言了。
　　不过现在，青空却觉得墨夜之前的提议是真的好，为何当初自己没有答应呢？拿着手中的信件，一向淡定自若的青空也有些惆怅。
　　沈柠明日就会到听月楼来，到时他们会一同前往青州江淮山庄。好友来了，自然不能不带他看看冬阁，若届时被他发现比之春夏秋三阁，冬阁堪称寒酸，不知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会变成什么样……
　　说起沈柠，就不得不提到移花宫。移花宫是当今武林公认的第一大派，别说听月楼，就是东南西北四派联手也只能堪堪与其打个平手。移花宫人修炼功法仅有“移花接木”一套，然而此套功法却变幻无穷，几乎每个人使出来的都不甚相同，但却都是实打实的移花接木。
　　如今的移花宫宫主花清风，乃是江湖中顶尖高手，其爱女花晚萧与听月楼夏阁阁主安复临一般大，但名声可不小，据传乃是江湖第一大美人。他虽说未曾见过花晚萧，但端看沈柠的相貌气度，便知花晚萧就算没传闻那么倾国倾城，却也当得上沉鱼落雁了——因为沈柠是花晚萧的师兄。
　　虽说是师兄，江湖中却鲜少有人知道沈柠这个人，一是因为沈柠平日里不常在江湖中走动，二则是因为……沈柠不会武。堂堂移花宫大弟子竟然不会武，说出去未免让人笑话，因此沈柠很早便撒手不管移花宫中事务，只是游山玩水，权当修身养性。
　　对此，青空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他没有问过沈柠不会武的原因，但想来也知道背后定有什么渊源，他尊重自己这位至交好友，不愿去触碰他内心的伤痛。更何况……若是沈柠真的会武，他们也许就不会以那样一种方式相识了吧。
　　想到这里，青空忍不住微微一笑，却听得门外墨夜道：“阁主，有人找您。”
　　“哦？是谁？”
　　“那人说……他叫沈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