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白如是

23、第二天

　　阿鲲沉脸，面无表情，不显任何情绪，喜忧之情，从未在这张脸上出现过。这张脸的主人，做该做之事，说该说之话，从未逾越，恪尽职守。

　　“溟主，与北溟，一模一样。”，阿鲲立到和光一侧，对于所言之事，不惊讶，不好奇，只等和光差遣。

　　“那，走吧。”，和光转身。

　　北溟的格局，和光自是铭记于心，闭着眼睛，她也能找到北溟司府对应在这里的位置。

　　前方是什么，和光不知道，只是，对于自己想要的，那就去争取，这是定族人奉行的理念，也是定族人的生活准则。

　　一路上，和光不言，李四指不语，阿鲲沉默，道冲沉思，囚牛沉睡。

　　最终，一行人在一块巨石前止步。

　　那里，只有一块光秃秃的石头，环视四周，碎石散布，三丈开外，方见梧桐。

　　“如果是这一片的话……”，李四指绕着巨石踱了一圈，“那……”，李四指没再接话，只俯身探究着眼前的巨石，脸石头缝里的小青苔也看得仔仔细细。

　　“四指先生，你又什么发现？”，道冲随后丢掉拿着的一块黑色小碎石。

　　“发现倒是没有。”，李四指的双眼停在一条裂缝上，“你们看这里……”，他指着裂缝旁边的一片青苔，“这里，青苔下面这里……”，又轻轻扒开一小片青苔，“像不像什么图案？”，李四指的动作很轻，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他才将那一小片青苔撕开。

　　原本青黑的地方，露出一小幅图案，像一个人在拜天的样子，又像在抬头看天，看样子，图案应该是用石头刻在巨石上，痕迹颇深，力道劲大，笔法圆润。

　　“这幅图案……”

　　“这是文字。”，道冲打断李四指，“是定文。”

　　“定文？”，李四指转向和光，和光点头，“那，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光从这一个字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和光侧头，慢悠悠地取下旁边的青苔，“我们的文字，与汉字不同，单个字，或者说单个字形，没有实际意义。”，有一片青苔嵌得比较深，和光怕破坏原本的形状，开始用指甲一点一点抠那青苔，“我们的文字，要根据前后的字形来判断具体的含义。”

　　说后，和光不再言语，只低头忙着清查巨石上的青苔，李四指和道冲并未加入，只耐心地等着和光，暗自猜测着那些字形的意思。

　　远处幽静的梧桐树林里，不时有枯树枝落地的声音，那枯枝与沉叶接触时，在一片死寂的空气中惊起一层波澜，却又波澜不惊。

　　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枯枝的味道，腐败的树叶掺杂在土里，混合着细石，在地面形成厚厚的叶层，放眼望去，林中地面，青青黄黄，灰灰白白，色彩斑斓。枝上叶子，青黄相间，缝隙之中，溢出束束暗光，在树间枝间晃荡着，曳动着。

　　静谧的气氛中，透出一派祥和之气，这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存在，过分宁静，宁静得不正常。如果不是众人闯入，打破这里的宁静，这里会沉睡千年，千年不起。

　　此时，几个闯入者正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盯着和光，等着见证那所有字形重见天日的一刻。

　　一个时辰后，和光停手，默默站在巨石前。

　　原本黑绿色的巨石上，现出一片灰白，那上面刻有三幅图，第一幅像人在拜天或者看天，第二幅像在祈求什么，第三幅像人在跨越什么东西。

　　“溟主，这三个字形是什么意思？”，李四指放弃猜想。

　　“大意是说万物生长，世间变幻，生生不息。”，和光停了停，“这是字形的意思，合在一起的话，说的是，我想一下应该怎么说，自然之门，不对，应该是，这三幅字形翻译成汉话，比较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幻影之门。”

　　“幻影之门？”，李四指和道冲同时重复着这两个字。

　　“嗯，幻影之门应该是最准确的叫法。”，和光点头，她心里又多了一个疑惑，那三个出现在这里的字形让和光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遥远的滇国定族部落，文化的传承，靠的是口口相传，本民族的语言，只有首领和祭司才会学习书写，寻常之人，不识字，不认字。

　　“幻影之门……”，道冲喃喃道，“什么意思呢？”，道冲转向李四指，见李四指也皱眉，只得求助和光，和光也摇头，不解。

　　“幻影之门……”，和光闭眼，头微抬，偏左，“我觉得幻影应该说的是反我。”

　　“反我？”，李四指接道，“反我之门……”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印证着和光的猜测，李四指开始怀疑，和光或许原本就知道些什么，她寻找大九天，或许不单单为了北溟，更可能是为了某种别人不知道的目的，也许与滇国有关，也许与定族有关，也许都有关，也许都无关。

　　“即使这里真是睚眦天本我与反我的交界点，那我们要怎样才能进入睚眦天的本我呢？”，道冲露出犹豫之色，“而且，我有点不太明白，既然反我是与本我在思维上全然相反的存在，那本我的睚眦天，它的思维是通过什么来体现呢？这个，好像有点，有点……”，道冲转向和光。

　　“清风白云也会思考，花鸟书名也有感情，万物皆是如此，只要用心，一定能感受得到。”，和光转身，远眺，一阵沉默，“同样是一棵树，它心情好的时候，跟心情不好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姿态是不一样的。”

　　李四指和道冲回忆着着和光刚才所说的话，似是理解，又似不解，只觉有点迷糊，迷糊中又带着一点通透。

　　“溟主，你的意思是……”，李四指摸了摸龙形琴头，“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人的反我与本我的区别，主要体现在思维上，如果反我有意伪装，从外表上分辨不出，但是物体的反我，它们的心境或者思维的差别，却会通过外形体现出来，所以他们的区别，能够通过外形体现出出来？”

　　“嗯。”，和光钦佩地看着李四指，她觉得李四指真是一个厉害之人，她心底有许多想法，却不知道怎么说清楚，而李四指用不了几句话，却把她想说的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四指对和光的感觉也在发生着改变，巨大的改变，他现在有点佩服其锐了，和光之所以能成为北溟溟主，或许不完全因为她运气好，可能和光身上，还有着某种李四指不知道的能力。

　　对于和光说的万物皆有感情，李四指不赞同，不否定，只是，关于和光理解的物体反我，他却不太赞同。

　　只是，李四指这次却错了，这里正是他口中的那个交界点。《九天战记》曾有记载：九天之役，毁天灭地，唯小幻天，劫后独存。

　　书中所言之小幻天，实乃李四指口中的交界点，和光口中的幻影之门。

　　只是，李四指没看过《九天战记》，他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一本书。

　　而谭五儿和其尘，也正如和光与李四指推断，误入真正的睚眦天。

　　话说那时，谭五儿忽见一黑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未及细想，奋力直追，其尘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跃过河流，只一息之间，视域中的青青草地变成嶙峋怪石，回头一看，不见和光等人，连那河流也消失不见。

　　二人的视线里，除了怪石，就是梧桐树。对于梧桐树，二人现已司空见惯，只是那怪石，却惹的两人遐思漫天。

　　不久前，为到达真正的冥湖，众人随着囚牛潜入落下无尽崖后遇到的第一个湖，那时候，他们就见到过相似的石头。

　　其尘与谭五儿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四执事……”，谭五儿站在原地，“我们跳过河流后，未走几步，这里却变了，其他人也消失后了，那我们是不是，是不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其尘未答，他觉得谭五儿所言有点凭空臆造，只是，他忽然想起和光说的江河湖海的反我，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飘过。

　　谭五儿也没理会其尘，凭着记忆朝着原本河流的方向走去，可那是只是座座怪石，碎石点点，哪来的和光等人。

　　两人未轻举妄动，只原地未动，想着应对之策。

　　“谭兄弟，我们到那边看看吧，现在这里留个记号，以防迷路。”，其尘边说边抽出风尘鞭，右手一挥，身后的一座巨石上顿时现出一条深痕，从那深度推断，舞鞭之人，力道惊人。

　　谭五儿也没更好的建议，跟着其尘起身。

　　其尘之所以提议二人去梧桐树林那边，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判断依据，他只是纯粹觉得那些森林更让他平静，他早已习惯北溟无处不在的梧桐树，在梧桐树木参天环绕的环境下，他思考更自如。

　　其尘对梧桐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好感，自他落入北溟，那高耸如天的梧桐古树便是他遥思时的遮蔽物，他曾在梧桐树下度过无数个夜晚，那些落叶声，那种梧桐树独有的味道，其尘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四执事，怎么了？”，谭五儿见其尘放慢脚步，警觉地扫了一圈，未觉有和不妥。

　　“没什么。”，其尘摇头，继续前进。

　　走出十步后，其尘再次停步，俯身观察着一株梧桐树凸出的树根，谭五儿也止步，注意着其尘的后背方向。

　　“谭兄弟，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