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玄侯

4、萌芽

　　——引子

　　《萌芽》

　　甚至在一株草的脖子上

　　你可以发现东风

　　除了死亡就是光芒

　　还可以在印象之后，发现

　　面壁的佛像，合掌的捕猎者

　　和降落的心跳

　　梦可以更长一点

　　天亮会推迟，所有烦恼也会

　　在太阳花面前，燃尽标点

　　季言走远，姚苗才回过神看了看身后的超市，促销员手舞足蹈的解说，自己慢八拍的性格，如此显明的对比。试试广告本？她恨自己开始学会了幻想，这么不脚踏实地，眼下的境况逼迫着自己找工作，广告剧难道不可以同时进行吗？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小平方出租屋里，打开文件仔细校对稿子，一个搁置的小说梗概完全可以用来做投名状了，一个用来“竞争”的范本安安稳稳落脚季言的邮箱。

　　只有空闲才能让她想起与罗建文的争吵，半个多月后就是春节，也许时间才是化解矛盾最好的药。

　　当晚季言收到姚苗的小说梗概，大体看了一下，还不错！有创意且别出心裁，只是缺少尖锐，年轻让她可以争取到机会进行塑造，前后两个文本对照而言不相上下，这或许是同龄人该有的交点。

　　更重要的是眼下没有比她更适合的，季言把邮件发给江子卿看了一下，江子卿也感觉还不错，两个人商议暂时先这样。

　　江子卿比较看好她的清新思路，这也正是季言想要的类型，这个姚苗太慢热，初遇的偏见让季言有些没把握，而眼下江子轩那边的事情更迫切，本子不行可以再换！

　　周六，季言一大清早拨通肖建的电话。

　　“肖建，季言。”季言边打电话，边倒了杯葡萄酒。

　　“嘿！季大编辑，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肖建似乎喘着粗气。

　　“干嘛，被狼撵了？”

　　“刚拉练回来，你小子打电话也够准时的。”

　　“要不要出来喝一杯。”季言晃动了几下酒杯。

　　“什么事你就说吧，我们明天出任务，下次我请你。”

　　“哈哈哈，好，那我就直说了。”季言放下酒杯起身在屋中踱步，“我想见个人，你看能不能给安排一下。”

　　“哎哟，多大个领导？还要我来安排你才能见到？他叫什么名字”

　　“江子轩，前两月才从英国调过来的，我托你接收的那个。”季言走到窗口。

　　“谁？江子轩？这小子特么刺头一个！”肖建一听江子轩的名字，立刻提高了嗓门。季言不提他还好，一提肖建就来气，说是给他肖建弄一个得力助手过来，简直就是给他怀里扔了一个刺猬，碰又碰不得，扔又扔不得。

　　季言听肖建的语气，就知道这小子肯定难缠。

　　肖建是一个非常干练的人，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只要他点头，就没有“不可以”三个字，任何情况都不能妥协。季言打定了主意找肖建办此事，事实上，除了肖建，确实没更合适的人选了。

　　“对于你肖建来说，安排个刺头见一面，绝不是什么难题！”季言马上陪笑。

　　肖建并非为难，这个江子轩，从来到队里，就“目中无人”，不管什么事他都有自己的决定，并且对队长的强制安排十分不配合。肖建拿他却没办法，因为每次执行任务这小子都做得十分出色。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季言，因为着实不想惹这个家伙。他知道季言让他把江子轩叫出来，肯定不是季言找他有什么事，江子卿是江子轩同父异母的姐姐，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了。他们之间的隐情，他一个外人掺和其中怎么都没理由。

　　“你可别这么说，要是我弄不出来，你可别怪我。”肖建嘴上这样说，脑子里却在盘算该怎么解决。如果能推脱季言这边最好，但肖建知道，季言这小子没长人脑子，他太聪明了，是个善于谋划的人，没把握不会跟他开口，况且季言也不是一个轻易跟他开口的人。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卡蒙咖啡馆。”季言强势定了时间。肖建是他的老战友，二人关系好到除了媳妇什么都可以共享，所以季言压根没打算跟肖建客气，在他看来，这件事情非肖建而不能为，并且肖建能做得非常漂亮。

　　同样，肖建也拿季言这种死皮赖脸的老战友没办法，当年在部队模拟演习肖建和季言违规操作，致使同队战友摔下山崖受重伤，回到连里季言一个人背下这个责任受了处罚，这也是季言后来直接复员继续游荡的原因。当然肖建与季言好得就像一个人，他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认可季言一个人担责任，是季言拿刀威胁肖建，如果不同意季言的决定，他们就割指断交。

　　肖建永远记得季言当年的那句话“我们两个，不能同时牺牲！”这件事肖建一直感觉对不住季言，但季言却说“我早就在部队呆够了，这样一个结果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我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太安定！”是的，季言半生都是飘飘荡荡，从不喜欢落地，真正落地时也不会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用肖建的话说“他必须在那里打几个滚才开心。”

　　尽管季言那样说，肖建心中始终有这个结，就算季言如今已是风光显赫。

　　季言当然也记得那段岁月，记得那件事，虽然季言确实不想继续部队生涯，但是他知道肖建不会轻易相信他的想法，这么多年季言从来不轻易开口求肖建，也是怕肖建有这个情结。

　　肖建挂了电话，洗了把脸，他在镜子中看到自己黝黑的脸，镜子上有水珠一点点流下来，就像逝去的那些青春岁月。

　　擦完脸就听有人敲门，他放下毛巾，“请进！”

　　“队长，江子轩回来了，他说……”江子轩没有参加今天的拉练，肖建告诉其他人见到他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肖建眉头一紧：“说什么？”

　　来人憋不住笑出声：“他说他累了，回宿舍休息，说让队长去宿舍秉烛长谈。”

　　“太不像话了！”大白天的秉烛？肖建气得在屋子里来回直转，来人又补充：“他还说，让您早点去，晚了的话可能蜡烛成灰泪始干了！”

　　肖建本不想去，但想到刚才季言电话里说的事，又听来人说的“蜡烛成灰泪始干”，突然有了主意，肖建对来人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肖建来到江子轩宿舍门前，一脚把门踢开：“江子轩！”

　　江子轩用一本杂志半盖着脸，听到肖建破门而入，并没有惊奇，这种场景委实不是第一次了。江子轩不慌不忙地拿开脸上的杂志，笑嘻嘻地说：“肖队，您的脚没事吧。”

　　肖建来到江子轩床前，一把抢过江子轩手中的杂志扔到一边：“你给我起来！”

　　江子轩缓缓坐起，一脸惊诧，“哇！”嘴张的老大，“肖队！您今天精神状态如此之好，whathappyeventdidyoucomeacross”

　　肖建一看江子轩这副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着江子轩，刚要说什么，就见江子轩从床上翻身下地“嘘！”然后轻轻走到门口摸了摸门。

　　肖建举起的手指停在半空。

　　江子轩突然转身：“好吧，他说他原谅你了！”肖建狠狠将手收回来，走到江子轩面前，“后天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江子轩不屑一顾，径自回到桌边拉过椅子坐下，打开抽屉像在找什么，“没空！”

　　肖建看着江子轩：“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空？”

　　江子轩摸抽屉的手停顿了一下，“这是个秘密，恐怕只有上帝知道！”边说边用一只手指了指屋顶。

　　“上帝在哪？你让他下来我跟他谈。”肖建说。

　　“他很忙……要不然，肖队辛苦去一趟？”江子轩半笑着。

　　肖建感觉自己的容忍已达到极限，“江子轩，你能不能收收你的痞性，我们好好谈谈？”

　　江子轩在抽屉里摸了两下，拿出一根蜡烛，朝肖建比划一下：“好啊，谈吧！”

　　肖建一看蜡烛，当时怒气减了五分，简直好笑，这货果然弄了蜡烛，果然是要与他秉烛长谈，肖建转怒为笑，江子轩伸手示意请坐，肖建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

　　“我知道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但是……”肖建打算先扬后抑。

　　“停！”江子轩左右晃动脑袋，“有什么话请肖队直说。”

　　肖建微微点头，跟这样一个不服指挥，处处带刺的人来说，肖建每天如坐针毡，“好，你既然来到我们队里，我可以不要求你处处言听计从，当然，你也从来没有服从过谁。”

　　江子轩垂眼摆弄着手中的蜡烛，并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肖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特别喜欢国学。”江子轩听肖建说到这里，停止摆动手里的蜡烛，奇怪地看着肖建，肖建当然知道这个，因为江子轩平时说话总喜欢刻意咬文嚼字，如刚才肖建进门时江子轩的一句话，“您今天精神状态如此之好”，对于江子轩这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人来说，应该是习惯性地把“OK，ofcourse……”等等做为口头语，但江子轩平时却是“然也，未必不可以……”等，甚至还有一些不着边际的成语。

　　对于肖建来说，这些都是很容易发现的细节，这也成了此刻“拿下”这个刺头的利器，果然，江子轩对肖建的话立刻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中的蜡烛，向前凑了凑：“别告诉我你也喜欢。”

　　“我当然喜欢，因为我是中国人。”肖建一本正经地回答。

　　“切……”江子轩又将身体靠向椅背，“难道我不是？”

　　“我有一个中文系的朋友……”肖建伸手拿起桌上的蜡烛看了看，蜡烛是油汪汪的红色，肖建拿了一把感觉手上很粘，随即放下，一根手指了指蜡烛边：“女的。”

　　江子轩嘴一歪乐了，眼睛直直看着肖建：“干嘛，介绍给我？”

　　“OK！”肖建双手一摊，轻拍了一下桌子：“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即要起身。江子轩立刻伸手压住肖建肩膀：“说吧，什么条件？”

　　肖建半起的身子又坐下来：“什么什么条件？”

　　江子轩头一歪：“你一向看我不顺眼，怎么今天突然好心，啊不对，是此刻！”

　　肖建横手扫开江子轩的手，站了起来：“我是看不惯你整天满嘴英式汉语不伦不类！”江子轩被推开的手停在半空，一幅不屑。

　　肖建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影响整队的国语水平！”说完推门而去，留下江子轩一个人在屋子里不服，江子轩用力敲了一下桌子，“我就不信了！”

　　第二天江子轩出奇早起，在训练场上跑了几圈，做了一百个俯卧撑，收姿势调整呼吸，拿起放在单杠上的衣服打算回去，这时候肖建正好路过。

　　肖建看见江子轩，随即走了过来。江子轩看见肖建朝这边走来，将衣服甩到肩上，扭头朝另一个方向，刚迈了一步就被肖建叫住。

　　“江子轩！”

　　“又干嘛？”江子轩十分不情愿地停下来。

　　“今天晚上八点。”肖建并没有想追上去。

　　“地点。”江子轩仍没有回头。

　　“卡蒙咖啡馆。”肖建说完转身走了。

　　江子轩回头看着肖建的背影，其实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

　　江子轩刚刚到队的时候着实烦透了这个队长，到队第一天，第一次见面就铁着个猪腰子脸，没有热情地拥抱和欢迎词，没有欢迎宴也就罢了，第二天就给安排了一个初级科目单人拉练，摆明了是藐视江子轩，尤其拉练前的致辞更让子轩对这个队长入木三分地“烦！”

　　“在我们队，颜值高不代表功绩，个子高不代表能力……”等等，完全是针对江子轩吐槽，我长的帅有错吗？我个子高有错吗？在他看来简直岂有此理！

　　而当时肖建的想法是，国外不比中国，他们开放自由，甚至部队都不例外，这些是肖建对他们的看法，他怕这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人到了这里自由散漫，就打算先来个震慑，但是让肖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家伙这么优秀，所有他给出的题目不论文武江子轩都能出色完成，且带着各种花样。

　　肖建心里佩服但是表面对江子轩还是格外地不客气。

　　至此二人就形成了一个这样的局面：一个拼命管，处处“刁难”，一个拼命不服从但是又让对方抓不住把柄。二人就这样僵持了两个月，直到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