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花醉人》风花雪悦

5、04

　　范无花接过酒碗，闻了闻那冷冽的酒香，便咕噜噜地把一碗酒全喝光了，叶晚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给他添满一碗，“公子喝这么急，也不怕白酒呛喉？”
　　“怎么会呛喉呢，这酒入口冰凉，然后在口腔里缓慢升温，滑下喉咙时只觉得温暖舒服，完全不会呛！”
　　范无花扬起眼睛来，满眼都是亮晶晶的笑意，叶晚挑了挑眉，搭上了范无花的手腕。范无花一愣，叶晚已经托着他的手，凑过头去，低下头去喝了一口，“嗯，这次煮得不错。”
　　俯仰之间，一小段雪色的肌肤从黑发黑衣间露了出来，往下便是玲珑的锁骨，范无花眨了眨眼，扑哧一下笑了起来，“五色酒阵，原来过了女色还有男色呢！”
　　“嗯？”叶晚有点惊讶地坐直身子来，一脸不悦，“你当我们岐山酒庄是什么地方？！什么男色女色！难道这偌大的地方，便只会吸引好色之徒，费尽心思考量的酒阵，就只为防登徒浪子？！”
　　范无花被叶晚斥责一番，顿时慌了手脚，他连忙把酒碗放好，站直身子作了个大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因为刚才凝雪姑娘那一关……我又见公子你容色非凡，貌若天仙，便不由自主地以为第四关还不算完……是范无花失礼了，请公子莫要见怪！”
　　“既觉得自己做错了，便拿出实际行动来认错。”叶晚整理了衣领，把滑落的鬓发别到耳后，虽然他说自己并非故意引诱，但动作之间仍然让人心驰神荡。
　　范无花却不怎么在意叶晚的举手投足，他只连连点头，环视一下四周，发现亭子一边还放着十多壶酒，便立刻仔细挑选了两三壶，又去摘了一些新鲜花瓣，把酒锅里的余酒倒清，重新煮起一锅酒来，“公子你请稍等一下，待我给你煮个道歉酒，再三跪九叩地给你赔礼道歉。”
　　叶晚笑了，“三跪九叩就不必了，道歉酒是个什么酒啊？”
　　“待会你就知道了。”范无花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便专心一意地煮起了“道歉酒”。叶晚闲着无聊，便上下打量这个以史无前例的高速闯过五色酒阵的清瘦书生。
　　个子挺高，手脚修长，稍微有些瘦削，但也眉清目秀，算是个中上之姿，但也不能算是潘安之貌，不过是顺眼罢了，何以见了自己倒淡定得很，那淡定还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熟视无睹。
　　莫非本来就是个不懂风情的石头鹅木书生？
　　叶晚见过太多人被他的容貌迷得失魂落魄了，连在主家里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仆从也常常会被他看一眼便红了脸，所以，他对范无花的淡定很感兴趣。
　　但在探究这趣味之前，还是先见识一下他闯关的本事吧。
　　叶晚斜斜地往栏杆上靠了靠，支着额角看范无花煮酒，却不见他拿那青梅，而是从那个朴素的布兜里套出一个油纸包，放了两颗红红的酸枣下去。
　　“昔有廉颇负荆请罪，今有无花煮酒认错~ 公子，请喝过这杯道歉酒，就算是饶恕了我不敬之罪吧~”范无花唱戏似的唱着诺，恭恭敬敬地端了一碗酒过来，“请~”
　　“嗯？”叶晚接过酒碗来，只见碗里的酒煮得温热适宜，略略有热气冒起却不沸腾，的确是煮得火候正好，“为什么不是青梅而是酸枣呢？”
　　“负荆请罪的典故公子一定知道吧，廉颇所负荆棘，其实是荆条跟野棘的统称，‘棘’就是酸枣，现在这个时节荆条还没有开花，所以无花就用酸枣意思意思了。”范无花的笑容很是自信，清秀的脸因炉火而泛起红色，“公子请用，要是难喝的话，就罚我把全部的酒都喝光好了。”
　　“这不是便宜你了吗？”叶晚笑笑，把唇贴上酒碗。
　　酒液入口，初时稍嫌绵软，但在口腔里一转，竟叫舌底有些发烧，但又有酸枣的酸甜恰好中和了辛辣，酸甜与辛辣融合得天衣无缝，叫人舍不得放下，叶晚一口气把一碗酒都喝完了，才长出一口气赞叹，“好一碗道歉酒，这酒喝下去，是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
　　“是吧是吧~”如果范无花是只小狗，现在一定得意得把尾巴也摇起来了，“那请问公子，无花这关算过了没有？”
　　“什么关……嗯？！”一阵晕眩来得毫无预兆，叶晚身子一软，勉力扒住栏杆，心里发寒：他竟然下药了？不可能，这酒全无杂味，绝无可能加料了。
　　那他是……醉了？
　　喉咙火烧起来，浑身都冒上了奇异的热，叶晚使劲眨了两下眼睛，不可能，他上一次醉倒已经是十四岁的时候了，那时候他把岐山酒庄酒窖里大半的酒都喝光了才醉了，这区区一碗道歉酒，怎么可能放倒他？
　　叶晚还想思考，但手脚已经越发乏力，连头脑也一同混沌起来，他捂住嘴想要呕吐，手掌染上自己呼出来的酒气，炽热又醉人。
　　好香，原来自己的呼吸竟然这么香吗？叶晚忍不住捂住嘴巴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软倒在了石亭长椅上，两颊酡红地睡了过去。
　　范无花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叶晚的脸，见他呼吸绵长呵气温热，确定他真的不胜酒力睡过去了，才松了口气。他脱下外袍，盖到叶晚身上，又把随身布兜垫在他头下，才坐到边上去。
　　“青梅煮酒不过是障眼法，混酒喝从来都是极容易醉的，公子用的黄酒跟白酒都是纯度极高的，冷凝过后再加上用烈酒浸泡的青梅，一碗足以叫人十日不醒了。”范无花似是自言自语，也似在说给叶晚听，“无花现学现卖，但又怕被公子识破，只好借个酸枣来故弄玄虚了。那酸枣可是我第一次酿酒的时候就开始浸泡的，公子你就好生休息休息吧，无花会一直等你醒来，不叫你着凉。”
　　幸亏叶晚酣睡正浓，要不听到范无花这番话，绝对要气得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