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玉人》曦媛

1、初见

　　永泰二年的六月二十日，刚过卯时三刻（凌晨五点四十五），柔亮的微曦，便已经撒向了扬州城的上空；树上的知了，也开始了一天的鸣叫，新的一天，正在拉开序幕。这清新的阳光，也透过窗棂，照进了城南苏家东侧的小屋。
　　已经起身的苏玉桐，正坐在案边打量着自己空空落落的卧房，从今天起她就要去沈府过活了，所以格外不舍这在家的时刻。
　　一时门板咚咚作响，玉桐起身去开了门，只见玉桐之母张氏皱着眉的走了进来，拉住玉桐的手，说道：“这么早便起来了？”玉桐点头，张氏道：“今日你便要去沈府，阿娘真是不忍……咱们苏家就靠你了。”说着说着，那张氏的眼睛便红了。
　　玉桐回道：“阿娘莫伤心了。”
　　张氏哽咽道：“你哥上次进京三年，未曾获取半点功名，他已心灰意冷，若不是你打定主意去沈府做丫环，可不知你哥该怎么办，这次得的钱也够你哥再在京城过两三年了。只盼你哥熬出头，尽早把你赎出来。”
　　玉桐心里苦楚，只强忍着不哭。
　　张氏见玉桐苦了脸要哭，便说道：“乖女莫伤心，你哥是有才之人，现已是贡士，以后定能振新咱们苏家，你在沈府好好的，咱们定有重聚的时候。”
　　说罢张氏便一边垂泪，一边为玉桐梳洗穿衣，又为她理好了包裹，娘俩便出了屋。
　　到了堂屋，玉桐的父亲、哥哥嫂嫂、小侄子小侄女数人都坐在桌边等她。一时张氏和玉桐坐下了，众人便苦着脸开吃早饭。
　　吃过了早饭，玉桐哥哥苏承去雇了俩牛车，由玉桐嫂嫂丘氏坐车送玉桐去沈府。一家人含泪惜别。
　　牛车缓缓而行，那丘氏从袖里拿出半吊钱来塞给玉桐，道：“好小姑，这是你哥让我给你的。沈家是盐商，出了名的富庶良善，去了那府上都是轻巧活儿，签的也是活契。等你哥去京城挣得功名，咱们家便风风光光的把你接回来。”
　　玉桐收下银钱，道：“好嫂嫂，别给我哥太多包袱，让他用心便得。”
　　丘氏点了点头。
　　一时牛车到了沈府偏门，姑嫂二人下了车，那丘氏便上前与看门人说了几句，看门人道：“只能姑娘进去，你且回去吧。”
　　丘氏便又嘱托了玉桐两句话，含泪看玉桐进了沈府。
　　这玉桐拿着包裹进了沈府偏门，只见沈府宅院很是气派：白墙红柱青瓦的屋宇，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芭蕉藤萝郁郁葱葱，砖雕石雕都精美无比。
　　那看门人带着玉桐走了一段，来到一个小院，只见一身着酱色衣裙的妇人正坐于游廊外吹风望呆。
　　那看门人道：“这是许娘子，你跟着她便是。”说完便走了。
　　玉桐便走上前去，向许娘子道了万福。
　　许娘子笑道：“你来了，模样倒比上次初见你时更周正了。随我去见老夫人吧。”
　　玉桐便跟着许娘子在大宅中行走，过了两三进院落，终来到一处气宇轩昂之地，许娘子让玉桐稍等一下，先进了正屋，过了一会儿便出来说：“主子们现在有事，你随我去东厢房坐着等等。”说完便带玉桐到了东厢房北屋，玉桐只见这里是一间小会客厅，所有家具皆是原木色，古朴大气。
　　许娘子招呼玉桐一起坐于几案边，说道：“林老夫人和吕夫人现在都在正屋，林老夫人是沈老郎君之正妻，吕夫人是林老夫人的大儿媳。一会儿你嘴甜一些。”玉桐点头，许娘子便道：“我去哨探哨探正屋的情形，你且坐坐。”说完起身出了屋。
　　玉桐独坐等候，可是空等好一会儿，许娘子也不来。玉桐便开始左右上下打量这个房间，只见屋侧的博古架上，放满了各色的古玩瓶罐。玉桐心叹富贵人家真真豪奢，再垂眼看看自己这一身衣服，也真真寒酸。就在玉桐低头时，忽而瞥见脚边右侧地上，躺着个绿色物件，玉桐低身捡起，定睛一看，这物件竟是块通透润亮的玉珰（耳饰），雕工精美，毫无瑕疵。这应是哪位娘子无意间掉落的吧，一会儿自己把这玉珰上交，也好物主去寻，想到这里，玉桐便将玉珰握于手中，继续等许娘子。
　　又过了约半盏茶功夫，许娘子在屋门口招手喊玉桐出来，玉桐便出了屋，许娘子道：“随我去见老夫人吧。”玉桐道：“娘子稍等。”遂拿出玉珰，道：“奴家捡了一物，不知该交给谁。”
　　许娘子看了玉珰，笑了笑，拿了过去，道：“交给我吧。”
　　说完便带着玉桐进了正屋。
　　进了屋门，玉桐顿觉一股馨香的气味扑鼻而来。正屋中的陈设极其华贵，玉桐不及细看，只见对面檀香凹形床上歪着一老年妇人，年纪约莫六十不到，身着深青色裙褂，容貌富态，又有一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坐于床前月牙凳上，只见她眉眼有神，妆容精致，容颜未老。而众位丫环则分立两位夫人左右，不疾不徐地打着扇子。
　　玉桐上前行了礼，喊了两位夫人好。
　　两位夫人上下打量了玉桐一番，相望而笑，都道：“果然是美人胚子。许娘子你没看错。”
　　许娘子笑道：“老夫人，您说要找个能打眼的姑娘，小的好不容易去寻了来。她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今年十七了，女红好，家务好。”
　　林老夫人问：“那玉珰呢？”玉桐一愣，怎么林老夫人会知道这事。
　　只听许娘子道：“回老夫人，那玉珰被玉桐捡了来交给小的了。”
　　林老夫人点头笑道：“你找的人不错，有赏。”
　　又转头对玉桐道：“你叫何名？”
　　玉桐道：“回老夫人，奴家叫苏玉桐。”
　　林老夫人道：“那就叫你玉桐吧。”又道：“以后你就在少卿房里，平日要尽心尽力做事，你可明白？”玉桐点头回道：“是。”林老夫人又道：“许娘子，你带她去少卿那边。规矩什么的，让红叶和阿桃多教教她便是。”
　　许娘子领命，带着玉桐出了正屋，刚走出院门，许娘子便舒了一口气，道：“玉桐你过关了。之前真为你捏把汗。”
　　玉桐道：“娘子您说甚？奴家不明白。”
　　许娘子道：“刚刚那个玉珰，是故意放着试你的，若是你捡了据为己有，现在便只能去园子里扫地了。”
　　玉桐这才明白过来，回道：“原是这样，奴家受教了。”
　　许娘子道：“这也是你的造化。”
　　再说这玉桐出了屋后，林老夫人便笑道：“想不到这小门小户的人家，竟也能养出如此美貌端丽的女子。前面两个新来的丫头都捡了玉珰藏着，就她没有，这样手脚干净不贪着的女子才能给少卿。”
　　她媳妇吕夫人便道：“正好少卿缺个房里人，这也算是少卿的福气。谁让他府里的丫头一个也看不上。”
　　林老夫人道：“就是这个意思。”
　　吕夫人又道：“婆婆，可是少卿毕竟再过一两年便要成婚，我担心这丫头若是碍了日后新媳妇的眼可怎么办，要不还是把这玉桐留在您这边吧。”
　　林老夫人笑笑，道：“你就是过虑了。小人儿家谁身边没个填房？再说这小门小户的女子，脸蛋儿漂亮，脑中空空没个成算，能掀个什么浪花儿来。少卿不会迷上她的，不过时间长了便厌倦了。等少卿成婚，若是这玉桐听话便留着她，若是不听话便赶出去。”
　　那吕夫人听婆婆这么说，便不吱声了。
　　再说这许娘子带着玉桐往沈少卿院子走，一路上介绍了沈府的大概布局，又道：“这少卿郎君是咱们吕夫人的独子，你要好生侍候他。”
　　玉桐回道：“奴家知道了。”
　　许娘子又笑道：“上次面试时咱们也见过，你也知我是老夫人房里的，以后若有事，找我便是。”
　　玉桐回道：“以后还劳烦您多提点。”
　　许娘子笑说没事，
　　一时两人来到了少卿的院落，进了院子，只见朝南一排正房，左右各有一排厢房，院中花木繁盛，又有两只小狗冲了过来，对着玉桐左闻右闻。
　　许娘子笑道：“红叶，快出来。院门就这么开着，人来了都不知。”
　　这时从西厢房出来一个白净消瘦的的女孩，约摸十五六岁模样，笑嘻嘻地说道：“什么风把许娘子您吹来啦，这几日事忙，正想抽空去瞧瞧您。”说完转眼见到玉桐，便上下好好将她打量一番，笑问：“这位是谁？”
　　许娘子道：“老夫人新买的女孩儿，叫玉桐，说是送到你们房里来。”
　　红叶立刻收起了笑容，转眼又笑道：“原来是这样。”
　　许娘子道：“老夫人说了，以后规矩上的事，你和阿桃多带带她便是。我还有事，先走了。”
　　红叶、玉桐便向许娘子道慢走，许娘子笑了笑，出了院门。
　　这边红叶便带着玉桐进了西厢房。玉桐见这里是一间小小的偏厅，家具都极朴素，整体很是清雅。
　　红叶带玉桐收起包裹，又拉着玉桐坐于案边，细细打量了玉桐，道：“姑娘好相貌，你十几了？”
　　玉桐道：“十七了。”
　　红叶问道：“你签的死契活契？”
　　玉桐道：“活契。”
　　红叶道：“我十六，你叫我红叶便是，论理我该叫你姐姐，但是我是这府里的家生子，资历比你老，所以以后提点你时，你可别生气。”
　　玉桐道：“那是自然，还要多谢妹妹教我。”
　　红叶道：“客气了。”
　　两人正说着话，红叶忽然听见小狗叫，便道：“来人了，随我出来迎。”
　　两人出了房，只见一锦衣少年公子，笑呵呵的在低头逗狗。
　　红叶道：“郎君，你怎么回来了？”
　　那少年道：“师傅今日有事，命我们各自回府做功课便是。”抬眼望见玉桐，少年楞了一下，说道：“这位是？”
　　红叶道：“老夫人没和你说？这是新来的丫头，叫玉桐。”
　　玉桐忙上前行了礼，那少年也回了礼。
　　红叶对玉桐道：“这便是我们少卿郎君。”又笑对少卿道：“郎君今日倒客气，往日我初来时，你眼皮都没抬一下。”
　　少卿回道：“你是家生子，咱们从小便见过的，何须客气。”
　　说话间三人便进了正屋。
　　红叶对玉桐道：“我来倒茶，你学着。”说话间便走到案边倒茶，玉桐忙上前去学。
　　一时上过了茶，少卿便坐靠在案边凭几上，红叶在一边给少卿打扇子。
　　玉桐站于旁边，细细打量这位郎君，只见他身躯修长，额高鼻直，面容白净，梳着冠子头的头发黑的发青。又见他身着米色缺胯袍，黑裤黑靴，举手投足间显得是个极有主见之人。玉桐心里叹道：“这少年公子的气质真好。”
　　这时少卿开口问道：“阿桃去哪儿了？”
　　红叶道：“去领月钱了。”
　　少卿又问：“几位嬷嬷都去哪儿了？”
　　红叶道：“天气暑热，都请她们回去歇着了，晚上她们再来点个卯便是，也无甚事劳烦她们。”
　　少卿点头。
　　一时忽见一红裙圆脸女孩笑嘻嘻的进了屋，边摇帕子扇风，边说道：“红叶姐姐，月钱领来啦！”抬眼一见少卿在，便道：“郎君不上课啊今天。”又望了望玉桐，道：“这位姐姐是谁？”
　　红叶笑道：“这是新来的丫环，咱们的姐妹，叫玉桐。”又转脸告诉玉桐：“这是阿桃，今年十五了。”
　　玉桐阿桃以礼见过，阿桃面上无甚笑容。
　　倒是少卿笑道：“新来了人，大家不必拘束，去喊小厨房中午加两个菜，大家一处吃吃玩玩，便熟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