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镇妖司》幻繇愔

8、不若大醉一场

　　受伤的执明躺了一早，慕容离却彻夜未眠。
　　慕容离和青龙一同，审问白狼王。直到慕容离拿出捡到的那根羽毛，黑里带黄，白狼王眼前一亮。
　　“他回来了，对吗？”慕容离问道。
　　白狼王不答。
　　“锁住你的缚灵链不会轻易破损，除非有外力介入。他自诩聪明，留下羽毛就是要告诉我们他回来了。至于你，他就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说完，慕容离手心化出从白狼口中夺回的卷轴：“你应该谢谢这个卷轴，破了你身上的死咒，否则不论你是否得手，现在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原来歪打正着，执明卡到白狼嘴里的卷轴拥有神力，破开了白狼身上的恶咒，他是被利用了。
　　“我知道。”白狼缓缓开口，狼身逐渐化为一个耄耋老人的模样，白发白须，虚弱极了。
　　“我以为百年的牢狱生活会让你明白，他不可信，而你的孩子，不会再回来了，”慕容离走近白狼王，把一个白玉吊坠放在他的手心里，说道：“昨天，我们本来打算告诉你真相的，想不到你还是被他利用了。”
　　白狼王一见玉坠便什么都明白了。当年狼族率先与凡人签订协议，被妖族视为懦弱之举，战乱中白狼王的儿子一一去世，而最小的儿子也离奇失踪，天下安定后他得知人间有一户人家收养了自己的孩子，凡人畏惧他，反用孩子要挟他。他的孩子死于猎刀之下，之后他也一直致力于寻找复活他的方法。
　　玉坠是狼族最后一丝灵力凝聚而成，玉一成形，便代表无力回天。
　　“别再执着了。”慕容离起身离开时说的话，好像一个经历了世事沧桑的人。
　　青龙施法罩住了白狼，说道：“你留下，这里目前还算安全。”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审讯室时，白狼说：“他听闻谢大人离职，此番是为了试探新任镇妖使的能力，你们要当心。”
　　“谢谢。”
　　……
　　青龙明白慕容离心里的纠结，此时大敌当前，执明又对法术一窍不通，他在犹豫该怎么做。
　　肥龙拍了拍肚子，走到慕容离面前，拿走他手里的羽毛，说道：“大人，现在小明是镇妖使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已经是我们镇妖司的一员，他若是此时离开，恐怕形单影只更容易被那大鸟算计，我看，不如早做准备，教他些逃跑的方法，以备不时只需。”
　　肥龙比慕容离有经验，他的这番话足够说服慕容离，只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可怕的大鸟，带着席卷八荒的噩耗而来，在人世降下祸端……
　　执明醒过来时，只有小白瞪着眼珠子看着他。执明一动，深刻感受到手臂的疼，可一看包扎得完好，便打算吊着手准备出门。
　　“小白，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小白揉了揉眼睛，红瞳还带着点眼泪：“大人让我看着你。”
　　哦，真的很用心在看了。
　　执明匆匆起身，小白赶紧拦着：“大人要去哪？”
　　“说好的谈生意，可不能迟到，”执明开始别扭地套衣服，又看了看小白：“小白，你要是不放心呢，就和我一起出去一趟，哥给你买好东西。”
　　两个人迅速收拾，行色匆匆便出了门，执明不忘嘱托小白把眼珠变成黑色，以免吓到路人。穿过几条街道，小白基本已经迷失在人潮之中，跟着执明不敢出声，直到走进一座装潢华美的酒楼，执明上前便去找柜台边一个老头。
　　“老张，我来了。”
　　老张是京都第一酒楼的老板：“哟，执少爷，不对，现在该叫做镇妖使大人了，你这手怎么了？”老张上前来鞠躬，执明一把制止：“没事，说正事，我那些酒就上次谈好的价格，如何？”
　　“这京城谁不知道执少爷对酒的研究一流，我自然是没有意见。”
　　紧接着，两个人就卖酒的事情进行了详细的交谈，小白站在一边一个字也没听懂，直到这个叫老张的人说起另一件事，小白竖起了耳朵。
　　“说好了，等酒出窖，我便送来。”执明准备离开。
　　“到时候知会一声就好，我派人去取。”老张倒是个好说话的人。
　　“谢了，老兄。”
　　“等等，执少爷，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会忘了吧？我这也正要给执家送酒，你不一起吗？”老张若是没提醒，执明还真在这几天的生死一线里忘了这事，今日是哥哥迎娶长公主的日子，举国同庆，全城狂欢。
　　与我何干？
　　“在下芝麻小官，进不了丞相府的盛宴，就先回去养伤了。”执明和老张都是在京城混迹出名声的人，这话里就是告诉老张自己不会去的，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养伤，老张会意，二人告别。
　　小白不明白什么卖酒的事，但只知道今天是执明大哥大婚的日子，镇妖司却连一封请柬都没有收到，小毛头拽着执明的袖子，说了句：“你一定很难过吧。”
　　“难过？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走！今晚回去大餐一顿！”执明一把抱起小白，把他扛在肩膀上，在大街上采购了一番，小白舔着糖葫芦，孩子心里欢喜便忘了之前的事情。
　　难过说不上，执明只是暗暗替自己可惜，他在乎的不是那一杯喜酒，只是自己一日姓执，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就萦绕于心，久久不散。
　　算了，一醉解千愁！
　　执明回到镇妖司便张罗着晚饭，肥龙盯着他带回来的美食，觉得不妙。没想到执明吊着右手，左手搭着他的肩膀说道：“胖哥，今晚喝一场！陪我去后院拿酒。”
　　执明刚到镇妖司的时候就埋下的酒，如今虽说不上好时候，但兴致来了，挡都挡不住。肥龙知道酒是什么东西，可看着执明的伤，想到自己也有责任，就没有拒绝，当了回小工搬出几坛子的酒，院子里开席。
　　夕阳西下，京城狂欢的一日，镇妖司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听不见外面迎亲队伍的音乐，只有两人一龙一虎，醉卧一场。
　　“阿离呢？”
　　“昨天没有清点犯人，应该还在结界里吧。”肥龙看着桌上的美食，准备动手。
　　执明一筷子打在肥龙的爪上：“等阿离来再开动！”另一边却让小白先吃，肥龙震怒：“小明！你几个意思？”
　　“人小白是孩子，还在长身体呢，来来，咱俩先喝！”执明迫不及待地倒酒，肥龙也不甘示弱，两人非要拼出个输赢才行。
　　浊酒下肚，前尘往事抛诸脑后。这种拼酒的喝法，即便是酒量不相上下的肥龙和执明，也熬不住半个时辰，果然，半个时辰后两个人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醉意了。小白觉得有趣，自己悄悄尝了一点点，烈酒入喉，咳了半天，不觉间倒在了一边。
　　“我和你说，这扰乱镇妖司设计伤你的，可不是那白狼王，而是一只可恶的鸟，难看的鸟。”肥龙一整个瘫倒在地上，望着天空逐渐变黑。
　　“啊？什么鸟？丑鸟？”执明随口问着，基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名叫鵩鸟，不详的象征，修成精怪后就一心与龙族作对，当年就曾在京城闹了不小的乱子，这不听说老谢跑路了，就准备卷土重来咯。说什么凭什么我们是祥瑞，而他是不详，看长相！还不够清楚吗？”肥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十分自信。
　　执明也拍拍他：“是是是，我们龙哥英勇无比，那什么鸟的哪是你的对手！”
　　“只可惜，他学聪明了，盯上了御龙的慕容一族，想要找到控制龙族的办法，当年慕容一族百多口人，只留下慕容大人一个。”肥龙忽然感伤起来。
　　执明一开始还乐呵呵，这会儿也跟着感伤起来：“阿离，你是说阿离？”
　　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全族的人无故死在一只大鸟手里，那相貌丑恶的黑羽大鸟，遮天蔽日的翅膀，慕容离记了一辈子，血海深仇，一日都不敢忘。
　　“放心，只要……只要本镇妖使在，谁敢动我们阿离！老子把他烤了吃！”执明夸下海口，磕磕绊绊地站起来，靠着他的肥龙“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原来是身后站了故事里的少年，望着残局，不知该何时开口。
　　执明走过去，拽着慕容离坐到桌边，看着一席的饭菜未动，而酒已经空了两大坛，一时有些尴尬：“阿离，你饿吗？我去热热这些菜。”
　　执明正要起身去端盘子，晃晃悠悠的手被慕容离拦下，那一瞬的对视目光灼灼，执明的眼神忽而有些飘忽迷离，看不清面前人的神情如何。
　　“不用了，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
　　“开心嘛！”执明只有左手能活动，都还张罗着给慕容离摆好碗筷，放好了一个酒杯，自己端着碗一饮而尽。
　　“别喝了，我也不喝。”慕容离拦下执明的酒碗。方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都是酒后胡言，果真如此，他尚且不确定是否能自保，什么都不懂的执明凭什么夸下海口。
　　若兑现不了，最好别给什么过重的承诺。
　　执明的手悬在半空，酒碗里洒出几滴醇酒，滴落在慕容离的手袖。执明眼神中突然生出一种脆弱，看得慕容离一时不知所措。
　　“哥，祝你与长公主缔结良缘，一手遮天，最后让这个天下都姓‘执’，反正……与我无关。”
　　慕容离从没听执明说起他的家，他的家人，只是隐约能够感受到他被送到镇妖司，家里人对他一定很不好。
　　“阿离，我有你就够了。”
　　听到这一句，慕容离忽然松开了手。
　　执明一碗酒送到嘴边却没有咽下去，那醉意朦胧里萌生出一种冲动，热血上涌不可抑制，慕容离一双明眸近在眼前，那股冲动也借着酒意，充斥整个大脑。
　　执明一把搂住慕容离的脖子，唇齿交接时，他亲手酿制的酒，混着他那些珍藏的深情，一点一滴哺入慕容离的口中。那灼烧的感觉烧着慕容离的喉咙，可仿佛酒一入口他便醉了，醉到不忍推开这个人，醉到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尝到了执明心中的苦涩，醉到不知理智是何物……
　　满心只有，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