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红葉梦》舒夜弦

29、哭泣的大地中篇---冰之痛

　　二十八

　　深夜的上空，无星。

　　隆冬的夜晚，冰冷。

　　就像他的心一样，透心的寒。

　　使他忍不住在颤抖。

　　他楞楞地看着面前的两个铁箱，说不出一句说话。

　　“李大哥？”看见李继隆神不守舍的样子，刚回到城来的红葉轻轻地叫了一声。

　　“哦？你们回来了？”看到回来的是去迎接皇上和寇宰相的红葉和姬谦，李继隆勉强地做了个微笑。

　　“嗯！我们回来了。”二人应道。

　　“一路平安？”

　　“相安无事！”红葉微笑着回答。

　　“那就好！”李继隆木然地点点头。

　　“李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你的面色不大好？”红葉见到李继隆一脸仓白，不禁担忧问。

　　“没......没......！”

　　“李大哥，在回来的时候，我听捷报说辽军现在已完全在我军包围之中，这是不是真的？”姬谦问。

　　“嗯，千真万确！”李继隆面无表情地回答。

　　“既然是这样了，你怎么不开心？”看到李继隆对这消息毫无高兴之感，红葉好奇地问。

　　“因为我们的牺牲也不少！”说到这里，李继隆黯然长叹。

　　“是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辽军怎么会突然间反被我们包围了？”

　　“这........！”李继隆没说下去，只是把目光投到了那两个铁箱上，心情飘忽不定。

　　红葉和姬谦互相对望了一眼，也不解地把目光投到了铁箱上，等待李继隆解说。

　　屋外的风很大，呼呼作响，就像有股不安的气息在流动。

　　就在这时，忽闻一声作响，紧接房内的烛火一动，一个人影破窗而入。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正准备拔剑防御，却忽然发现了一股深寒弥漫室中，有种像死亡的感觉，浓烈得足以令人窒息-------冰冷的杀意。

　　“啊！”红葉忽然惊叫了一声拔剑的手不禁止住。

　　她突然见到了一把刀，一把深蓝的刀，一把灌注着无穷杀意的刀，已无声无色地架在了李继隆的颈上，而李继隆却犹未觉。

　　红葉与姬谦都不禁怔怔地盯住那个人。

　　“战蓝，你要干什么？”姬谦一声暴喝。

　　战蓝却没理睬他，冷厉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愤怒，动也不动地盯着李继隆。

　　在他的刀下，李继隆也默默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

　　这时，由于一番混乱，惊动了不少侍卫，大批的卫兵纷纷涌进。

　　“谁敢进来，我就杀了谁！”没有望向涌进来的卫兵，战蓝冷漠的说出了一句话。

　　话才落，顿时，卫兵涌进来的势头立即止住，大部分人都停住在原地。

　　诚然，战蓝亲口说出的话，谁敢不从，谁不怕当朝第一刀王的刀？

　　“你们退下吧！”李继隆别过了头，向侍卫们下令。

　　众人互相看了看，悻悻地退下。

　　“战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刀剑无眼，你不如先放下刀再说吧！”一旁的红葉劝说道。

　　战蓝依然没动，但凌厉的眼神里居然划落了一行眼泪，一种是愤恨中隐藏着伤痛的眼泪。

　　这对于在场的人，无疑皆是一惊。

　　“为什么要提前下令？”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战蓝突然开口问。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这......是命令，我也只是执行而矣！”

　　“那我大哥呢？星霜呢？为了命令，就得牺牲他们吗？”

　　“我们也没办法，潜伏在幽州的杨将军随时都会被发现了，为了整场战役的胜败、为了整个大宋的命运，我们不得不提前下令！”李继隆低头道。

　　“那至少事前通知一下他们，好让他们离开啊！我前天晚上才见过我大哥，但昨天就开始行动了，这叫他们如何是好？”战蓝越说越激动，握刀的手已激动得颤抖。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战蓝摇头苦笑。

　　“........”

　　“这是寇准的命令吧！哼！”战蓝一声冷笑。“我定要他血债血偿！”他恨恨地说。

　　李继隆没有应话，只是冷嘲一笑。

　　“你笑什么？”战蓝不悦地问。

　　“我不觉得你的行为太幼稚了吗？”

　　“你.......！”

　　“难道不是吗？你根本就没有认真想过！”

　　“这......。”的确，自从知到臣棡和星霜出事后，他的思想就再没集中过，整个脑海已是一片混乱，理不完的哀伤烦恼。

　　他凄酸地一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心里不知是怎的心情。

　　试问，当你一生中最爱的人死了，你一生里最亲的人被人惨遭折磨，你还能有怎样的心情？

　　他黯然地痛哭，痛苦的泪，早已如冰山的融水，决流在他的脸上。

　　再坚硬的冰，也有融化的时候；再冷漠的人，也有痛苦的一刻。

　　他就像冰，在痛。

　　“如果在辽营里的是你，而下令的是你大哥，我相信，此时此刻，他也一样会忍痛下令。” 李继隆安慰说，“大局为重，牺牲小我来完成大我，这不是你大哥的想法吗？当初他答应这计划时，不是早已抱着必死的心吗？”

　　“.......”战蓝无言。

　　“我相信，你大哥也不愿你去找寇宰相报仇。”李继隆缓缓地说。

　　“你们怎会理解他的心情......！”战蓝凄然道。“他提出计划，他就已打算求死了，他打算在计划成功后，去把辽帝也给杀了，然后，就死在辽营里，去偿还他欠的罪。”

　　“什么？他怎会去求死？”李继隆吃惊问。

　　“这些.....是你们永远体会不了的，你们永远体会不到，他所处地位的尴尬。”战蓝茫然地看着天，冷冷地说。

　　的确，除了战蓝外，还有能谁了解李臣棡的无奈？

　　爱他的人他不爱，他爱的人不爱他，他又能怎样？

　　而最无奈的，却是他爱的人，居然是杀他救命恩人的人；而爱他的人，却居然又是他兄弟最爱的人，这种种的复杂关系，早已使他丧失生存的理由。

　　所以，他想以自己的一死，去成全爱他或不爱他的人。

　　但是，他还未死，但爱他的人，已离去了，永远地离去了，就像永恒破碎的星星，消失在那无尽的黑夜。

　　“啊！”战蓝忽然一声长啸，响声动彻云天。

　　深蓝的身影，瞬间消失，与刀光一起，化作了一团蓝芒。深蓝的流光，一刹间流转室中的每一个角落，冲击着每一样的障碍物，寒气凌人。

　　“快逃出去！”李继隆见状，匆忙转身对红葉与姬谦说。

　　三人立即破窗而出。

　　刚才跳出屋外，却发现身后一阵地动山摇，背后的房子哗啦啦地倒塌。

　　“有谁见到战将军出来了？”李继隆焦急问。

　　门外的众人，皆摇头。

　　“难道他想自杀？”李继隆心中不禁闪过了这个念头。“快，快去挖掘！无论如何都要把战将军跟里面的两个铁箱子挖掘出来！”

　　顿时，大批士兵带着工具，冲上了倒塌房子上挖掘。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们一句都听不懂？到底发生什么是了？”直到现在，红葉才有插口的机会。

　　“是啊！你俩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战将军回如此激动？”姬谦也忍不住问。

　　“这些....你们刚回来，可能并未知道。” 李继隆失落地说。

　　“发生事情了？”红葉问。

　　“嗯！”

　　“是什么事会令战蓝如此生气？”

　　“李臣棡和叶星霜！”

　　“他们怎了？”

　　“星霜死了，臣棡被活捉了？”

　　“什么？”红葉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他俩不是投降辽军的吗？”

　　“这......要从另一间事说起。”

　　“另一件事？”

　　“你们刚才不是问吗？辽军怎么会突然被我们包围？”

　　“是啊！你还没说为何。”

　　“这次胜负的逆转，完全是因为臣棡啊！”李继隆转过了身，抬头看着天。“你还记得那次你们偷袭被捉吗？”

　　“记得！那次是李臣棡救了我们。之后，他就投降辽军了！”

　　“他......不是投降。”

　　“不是？”红葉很吃惊地问。

　　“这我没告诉过你们。其实，寇宰相、我、战蓝、臣棡还有突袭幽州的杨延眧将军五人早就商量好，我们存心要让臣棡渗透到辽军之中，让他接近耶律隆绪，取的他的信任，然后，渐渐地把辽军引到我们预定好的地方中，然后，我们按计划办事，杨延眧将军率兵袭击幽州，切断辽军的推路；张环，就负责袭击‘黄河大营’在南边包围辽军。现在，幽州、黄河大营、澶州已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包围圈，把辽军包围在其中，只要辽军向任何一方突围，我们就三面夹击。而这其中，包括臣棡诈降后的几场战役、被辽军夺去‘黄河大营’、臣棡与战蓝的对决等等的，都全是我们安排好的。”

　　“那.....那天我与战蓝、星霜到辽营那天，也是安排好的？”

　　“不....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件事反而让耶律隆绪更加信任臣棡！”

　　“那被臣棡首杀死的宋兵呢？也是安排好的？”

　　李继隆没有回答，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牺牲这么多士兵？既然臣棡能接近耶律隆绪，为什么不直接把耶律隆绪挟持，命令他们退兵？”红葉不解地说。

　　“即使让你挟持了耶律隆绪，那又有什么用？他们今日退兵，明天、后天可能会复来，那时呢？谁还能保证捉到耶律隆绪？”李继隆叹了口气，“连年的征战，我们也损失惨重，只有彻底摧毁辽军的主力，让辽军元气大伤，才能换来长久的和平。不先付出代价，就不会有收获。所以，我们只有牺牲部分士兵，来完成计划。”

　　“.......”红葉无言。

　　“如果这场仗我们胜了，就至少能换来三十年以上的和平，大家都能过上安稳的生活，所以，大家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那李臣棡呢？你们一开始也打算牺牲他？”

　　“不，我们从来都没这打算，而相反，李臣棡更是这计划的提出者。但是，想不到啊，寇宰相居然会如此狠心出卖他！抛弃他于辽营之中。”说到这里，李继隆都不禁黯然摇头。

　　忽然，几名士兵将两个铁箱抬了过来。“启禀李将军，两个铁箱已发掘到了，但至今仍未找到战将军。”

　　“嗯，再找！”

　　“是。”几名士兵又匆匆离去。

　　看着两个铁箱，李继隆的脸色变得更黯然。

　　“是什么来的？”红葉问。

　　“你....自己打开来看看吧。”

　　红葉走到了箱前，轻轻地打开了箱子。

　　“啊！！！”红葉一声惊呼，引来了不小士兵。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仓白而憔悴的脸，冰冷而美丽---显然就是星霜。

　　“怎么是她？”红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愣在了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虽然她与星霜没什么交情，但看到一个如此美丽的姑娘被人杀害，心里始终有点伤心。

　　“还想看看第二个箱子吗？”李继隆漠然地问。

　　红葉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没有回答。。

　　“唉......。”李继隆长叹了一句，对着红葉说，“你不是说过，要将臣棡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来祭慰死去的士兵吗？现在，机会来了！”李继隆轻轻掀开了箱子，又是一幅血淋淋的景象映入了红葉眼帘。

　　一块块的人肉，堆积在箱子里。

　　红葉一下接受不了，呕吐了起来。

　　“谁又能理解，他杀那些曾经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时的心情？他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挥出他的剑？他又背负着多少的痛苦？多少的骂名？这些，都不是我们能理解了的，更不是我们能够体会。”李继隆说着说着，眼里已不禁湿润了。“对于牺牲了的的士兵，我们几个策划者都有推不掉的责任，但他，非但为我们指引了胜利，却也背起了所有的罪孽。”

　　“原来一直都是我误会了他.......他的心，到底承受了我几多的伤害？。”红葉喃喃自语，晶莹的泪，不禁悄悄地流了下来。

　　听到这里，不少的士兵，眼里也湿润，他们都在悔恨，悔恨自己误会了如此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牺牲了自己，却为众人带来光明的人。

　　每个人心中，都忍不住隐隐作痛。

　　更痛的，却可能是红葉。

　　因为，她对臣棡的伤害，比任何人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