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2 家&家人&老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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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家&家人&老广
放空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该吃午饭的点。门边的电子小铃铛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陶陶一边站起来一边颇为羞耻的喊了一句“啊哈”，然后铃声停止，传来有些失真的女声：“吃饭了！你猜猜我是谁？”
铃铛是卡罗尔的设计，她是个工科小天才，仿照童话电影里的女仆铃设计，散落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每一个铃铛都是家人按照她的设计组装的，因此也体现了她思路的升级。从插电的厨房款，到使用普通电池的浴室款，到类似于笔记本电池的房间款。铃铛之间的联系也从有线升级到无线，甚至她还为此编了一个简单的智能程序，可以识别一些语言。比如那句“啊哈”——这个唤醒音是弟弟的要求，他本来还想用“啊打”这样的声音，然后被陶陶武力镇压了。
“我不会放弃的，忍者贵在坚持。”梅勒当时说，然而专心搅拌沙拉的艾琳娜冲他丢了个空塑料瓶，“Lee是中国人，忍者是日本的。”于是他怪叫一声，倒在沙发上蹬腿，控诉妈妈伤了他的心和年幼的自尊。
想到这里，陶陶笑出声，凑到门边对着铃铛说：“我猜是你，卡罗尔。”于是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和女声叹息，一个同样失真的女声答：“我是艾琳娜，快下来吃饭，我煮了奶油蘑菇鸡肉浓汤，还烤了香脆的吐司。汤里只放了半个洋葱哦。”然后又是几乎相同的声线，这回是卡罗尔本人了，语音含糊的抱怨DIY的传声器不够真实。
这已经很棒了，陶陶心里想，毕竟卡罗尔只是个高中生。她自己上一辈子学的文科，机械相关就只有高一参加过学校的机器人比赛，连电路表都读不懂。然而对方已经切断了通话，她就只能开门下楼再夸奖卡罗尔。
铃铛是单向的，其中只有厨房和玄关处的铃铛可以call其他地方，而其他地方只能等待be called。这是艾琳娜的构想，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家庭关系的特殊美。
午餐期间，梅勒通红着脸，一边大口喝汤嚼面包一边说他的进一步锻炼计划，艾琳娜笑着听，时不时给他补充一点建议。卡罗尔抱着自己的平板，吃着还闲不下手不停做运算，时不时嫌恶一下小弟弟溅飞的汤汁。最后大姐姐忍无可忍，放下叉子举着电脑说：“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的皮球扎个洞，然后把橄榄球塞进去。”
梅勒想反驳，一个不慎打了个嗝儿。艾琳娜大笑着去拍他的背。这一幕温暖其乐融融，陶陶也忍不住笑起来，甚至还接着梗说了一句笑话：“那他会哭着把自己的头也塞进去。”
卡罗尔说：“那再好不过，我给他再画个A字，以后就是Captain Apple——apple face，”然后又惊喜的抱住陶陶，“宝贝儿，你真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整个天堂都亮了。”
陶陶也想多笑笑，可是稍微上抬一点视线就能看到的灰雾太有存在感。
他们家的用餐区域是很美国式的布置，利用了楼梯下储物功能、并联到墙的开放式厨房，和接近玻璃墙的餐桌椅。
她已经尽量去无视了，然而笑不仅仅是一个表情，而是一整套的肢体动作，中国有个词语叫前仰后合，形容的就是人大笑时的样子。
陶陶尽量不抬头的扩大着笑容，随后这笑容很迅速的僵在了脸上。她表情太过诡异，家人们便都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户。在陶陶的眼里，玻璃墙的分割框架都是泛着光的，那是一个柬埔寨灵媒用药水抹过的，可以驱逐大多数攻击力低的灵类。此刻，那微光的一角突然覆盖上了灰色，并且这灰色正在动态蔓延，外面的东西红着眼睛想挤进来。
在没有灵视的家人眼里，就是窗脚的日本纸风铃开始晃动了。梅勒放下了碗，艾琳娜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后抱着她安抚，卡罗尔试图捂住她的眼睛。陶陶看见小弟弟拿起桌上的盐罐和纸巾袋，他把纸巾都拿出来放在一边，又把盐倒进纸巾袋子里，然后把袋子虚拧了一下丢出去，用不伦不类的日语喊：“邪灵退散。”
弟弟的攻击大概是没有效果的，不过那灰雾还是被驱逐了出去。因为风铃边上的中国宝塔上有三层转了几圈，发出了一点点铜器敲击的脆声。
唐人街的老广阿伯送的礼物有用极了。
全家人松了一口气，艾琳娜继续抱着陶陶，扭过头给了梅勒一个额头吻。
老实说，即使这场景已经不是头一回遇见，陶陶还是感动的想哭。她何德何能死而复生，又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家人。他们四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种族不同，来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却产生了如此弥足珍贵的亲情。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电磁炉微微的声音。
“刚才说到哪啦？汤可真香。”陶陶哑着嗓子，抖着手摸到叉子，试图缓和气氛，卡罗尔接茬：“可放过胖苹果队长吧，不然他在下次社工来的时候哭鼻子怎么办？”
梅勒皱鼻子，倒是没反驳。艾琳娜笑起来，起身去取了一盘烤的焦焦的面包边，又磨了一点黑胡椒粉进汤里。
众人颇轻松的说笑着吃完了午餐，卡罗尔下午要参加兴趣小组的线上会议，没洗碗就冲回了房间。
陶陶替卡罗尔洗了那一份，梅勒和她面对面共用一个水槽，他们俩除了自己的碗碟外还要清洁公用的餐具，以及调料碟。男孩的手小又肉乎乎的，用起海绵块来颇为费劲，陶陶手脚快，此刻已经把自己的餐具清理干净了。
“没事的，”弟弟突然说，“我以后当超级英雄，保护你。”
陶陶有点怔，然后他们俩认真的进行了一个洗洁精泡泡乱飞的花式握手。
洗完了碗碟又洗干净手，涂抹护手霜，闻一闻对方手上香香的味道。梅勒要去写家庭作业，陶陶在原地蹦了一下，然后蹦到冰箱旁的艾琳娜身上，给了她一个考拉抱抱。
妈妈。她在心里喊，嘴上没说话。艾琳娜摸摸她的头发，忧虑的眼睛周围笑出一些细纹。
“等雾停了，我们去老周那里吃陈皮鸡。”艾琳娜说，周是老广伯伯的姓氏。
老广伯伯——听起来年纪很大，其实也没到五十，因为比艾琳娜大些，故而对孩子们托称一声伯伯的辈分。又因为是广东人，纽约华人圈里人人都喊他周老广。
老广是九十年代出国潮到美国来的，他孤身一人，父母早丧，没得什么牵挂，故而不局限于亚洲，十来岁敢到大洋彼岸的美国来打拼。
他倒也不是乱跑，而是投奔自己的舅舅。老广妈妈生他晚，近四十才有的这个儿子，自己又是他外婆最小的女儿，上头的兄弟早早都立住了，一个个出去打拼。他大舅就在纽约，做着餐馆兼道场的生意，也算是一条地头蛇。
老广家里大舅早在建国之前就在纽约，很是有点机灵头脑和不要命的气概，在道上混出了点名堂。老爷子那会年轻，不舍得丢下美国好不容易打拼来的事业，回去一穷二白百废待兴的祖国。又因为美国环境对□□的污名化，风言风语听多了人也怕，考量着政治想再观望几年。
观望着观望着，过了前头松的几年。后来风声紧了，国门关了，由于政治环境，只能在纽约扎下根来，望洋哀哭思乡而不得归的痛，与家人天涯相隔。
又过这几十年，就将生离捱成了死别。
后来政策改了，信息流通了，两边一通信，老爷子怜惜妹妹早逝、外甥年纪轻轻的没有父母庇护，自己膝下又没什么子女缘。琢磨着自家身子骨还硬朗，能罩住看住小年轻老广，斗下来的家业也需要人继承看顾，就叫老广来纽约投奔他。
纽约是个好地方，天堂地狱一线隔。年轻的小周磨砺了三十年 ，把自己的称号磨成了老广。纽约华人千千万，两广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可一提老广，人家就知道说的是他周老广。
少年给磨平了棱角，但没有磨掉黄土地养出来的风骨。
老广外表圆滑老道、精于事故，一双利眼平素眯着笑，打量起人来可刁钻，一点儿也不含糊；但内里自有侠肝义胆、古道热肠。
他交游甚广，中国人到了纽约，只要被带进了纽约华人圈，人家第一个要给他介绍唐人街珍馐阁的掌柜老广。那珍馐阁的副业最红火的时候，简直就成了一个民间大使馆。留学生被歧视针对了上珍馐阁，打工的被黑工钱了上珍馐阁。
老广不是人人都见、事事都亲自出马，也不必要。
陶陶头一回进去的那会，私心觉得珍馐阁就像个漂浮在纽约上的中国武侠岛。
人人进来饮一杯茶就热忱起来了，围着大堂里请的扬州说书师傅一坐，等那老师傅把惊堂木一拍，气氛那就活起来了。絮叨唠嗑的有人听讲、劝解安慰，抱怨求助的有人支招、帮点分内的忙。
有个学生说，学校里印度裔的导师忒难伺候，只给白人和印度人高分，遇上有色人种就压分。就有律师和商务人士给传授投诉经验，还有闲着的老太太承诺，等下个工作日，给你们学校教务系统留言，给校长室打质询电话。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黑发黑眼黄皮肤的人们坐在老式茶楼里头，窗户镶嵌着琉璃色的玻璃、屋檐廊架挂着竹扎纸糊的宫灯，外头则是异国的高楼大厦。陶陶那会儿站在门口伸着脖子望，看穿着打扮、精气神儿和谈吐南辕北辙的人们散坐在一个大厅，互相兴许都不认识，却能聊得热火朝天。
她就不由得有些怯，一转头家人站在外面，艾琳娜挂着笑，卡罗尔摘了耳机挂在脖子上，梅勒太矮，给门扉挡的只露了一双眼睛，但他手上的大白气球差不多和她的视线平齐。他们挥舞着手臂给她打气，梅勒挥舞的幅度格外大，绑在手上的气球就像飞舞的小精灵。
只不过这个小精灵的线绑的有点奇怪，刚好两腿之间。辣眼睛，陶陶想。
前进吧前进吧，没在怕的。她就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老爷爷注意到她，笑眯眯的问她找谁、怎么单独的，一个小姑娘自己出现是有点奇怪。
陶陶想说，我找老板。还没开口，就有一只手落到肩膀上。
“小姑娘找我啊。”在异国也算高大的中年男人说。
作者有话说第2章 Chapter.2 家&家人&老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