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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为君修得玲珑心 ...


  •   元淳变了,宫里的人都在传,淳公主这次落水,是因祸得福了。

      从前,淳公主刁蛮任性,虽皇帝贵妃宠着,但为着这性子,淳公主也受过贵妃不少责罚。

      皇帝但是愿意替女儿撑腰,每次受罚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做做样子,但贵妃心里分明是落下了忧心。

      若是平常大户人家的千金倒也罢了,可偏偏生在这后宫,这般活泼天真毫无心机城府,将来必是要吃亏的。

      然,淳公主越是这般性子,皇帝越是喜欢,没边儿地宠着,贵妃越是回护,反倒越是养成公主烂漫的性子。

      这次淳公主落水以后,别的不说,性子但是沉静了不少。

      就是话少了。

      原本的淳公主是个爱热闹的,最喜欢乌泱泱一群人围着她,竟不觉着烦,而今不一样了,整日地躲在宫里,也不爱看戏也不闹着出宫了。

      原本与公主交好的王公贵胄家的小姐公子们,还道公主是受了惊吓,闹娇嗔故意耍性子让大伙哄着她,不想,却连吃了好多闭门羹,也就信了,渐渐地,也不再上门叨扰。

      因为,淳公主似乎连燕洵世子也不愿再见了。

      奇的事,燕洵世子自从第一次去探望过淳公主以后,也有半个月未去淳公主的棣华宫。

      此外,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淳公主自落水以后,变孝顺了,越发会讨魏帝的欢心。

      淳公主不爱黏燕洵世子,也甚少缠着贵妃撒娇卖痴,却尤其地黏着魏帝。

      世人皆知,淳公主高热不退期间,魏帝是如何衣不解带的亲身照顾不假他人,是故,公主纯孝,感念父皇恩德,这才收心敛性,一心侍奉膝下。

      魏帝对其也是荣宠愈盛,不仅各种珍奇异宝,但凡公主想要的,皆无不允的。

      甚至连处理政务的书房,如今淳公主也可自由出入而无需通报。

      这日,各门阀大臣正商议军国大事,公主蓦地闯了进来,与一众大臣撞了正着,竟也不见慌乱,大大方方行了礼,便退居后殿了。

      众人再一觑帝颜,毫无恼色,这才惊叹,淳公主宠信优渥。

      这日,元淳本欲有事求见魏帝,不想魏帝到了午膳尚未议毕,便在后殿百无聊赖地解着九连环。

      自从淳公主被允许出入书房后,这庄严肃穆的书房,竟也多了许多孩童的玩意儿。

      过了半个时辰,魏帝这才带着满面的翳色转至后殿,瞧见自己八岁的女儿正在解着九连环。

      纤细如青葱般的手指,绕着白玉环灵活的转动,顺着某种循环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解着,速度不算快却稳当,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能看见一个个玉环一个个脱落出来。

      少女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作着繁复的步骤,却丝毫不见焦躁不耐之色。

      魏帝被燕北之事愁得烦闷的心情也悄悄平息下来,脸上也不禁露出欣慰之态。

      不过,想到适才元淳直接闯入议事厅之举,还是不得不做出严父的神色。

      “淳儿。”魏帝故作凛然之色。

      不想公主虽年幼,却并不惧怕,看见魏帝,直接把手中上好的羊脂玉环随手一丢,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就冲魏帝跑来。

      “父皇可算记得回来用午膳了!那些大人若是再拖着父皇不让吃饭,淳儿可要去赶人了!”元淳脆生生地冲着魏帝喊着,一派地大义凛然之色。

      “胡闹!”魏帝清叱,但神色已经不觉得柔和下来,难为女儿赤子之心,魏帝被元淳简单直白的关怀之语哄得龙心大悦,“魏大人他们都是父皇的肱骨之臣,为父皇分忧国事,淳儿万不可无礼。”

      魏帝牵过女儿,边宣人摆膳。

      淳公主依然是留下来陪魏帝一块用膳。

      常言道,食不言寝不语,但这礼节在淳公主身上却不管用。

      公主还小,正是爱闹的性子,吃饭时也叽叽喳喳停不下来,跟魏帝说各种趣事,魏帝就着元淳难得无忌的童颜,竟也觉得能多吃下两口饭。

      “父皇,儿臣有一事求你,还望父皇恩准。”

      放眼整个大魏,敢在饭桌上端着饭碗求皇帝办事,除了元淳,也没有第二人了。

      魏帝也随她去,接道:“何事?”

      “求父皇恩准,让淳儿跟哥哥们一起去练武场学武,学习骑射功夫。”

      这下倒引起了魏帝的兴趣,这娇滴滴的一向吃不了苦的小女儿,何时竟冒出这念头。

      “淳儿怎么想到学武?哪有女儿家上教武场的,这成天打打杀杀舞枪弄棒的,将来可是要找不到婆家的。”

      “淳儿才不要嫁,淳儿一辈子侍奉父皇母妃!”

      魏帝龙心大悦,刮了刮元淳的鼻子,宠溺道:“孩子气!哪有女儿家一辈子不嫁赖着爹娘的!你不是一直说要嫁给你燕洵哥哥的嘛?”

      元淳心中一凛,却不动声色,故作娇羞嚷道:“哎呀父皇!淳儿还小,不愿说这些!父皇,你还没答应我呢?到底让不让淳儿学武啊?”

      魏帝是万万不愿答应的,奈何元淳直接撂下饭碗,开始软磨硬泡,魏帝还是不松口。

      自己身娇肉贵的掌上明珠,怎么舍得放到教武场上去摔打。

      “父皇可知,淳儿上次落水并非淳儿不当心,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什么?!”魏帝心中早已了然,却不想被元淳当面点破事情原委,只得作出一副震怒的模样。

      “淳儿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在背后暗害儿臣,淳儿自问从未做过坏事。母妃让淳儿不要声张,可是淳儿心里委屈,难道还不能跟自己的父亲诉说吗?可今儿,淳儿看见父皇议事,又改主意了,原本淳儿是不愿意再提及此事了的……”

      说着说着,元淳便带上了哭腔,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到底是亲生女儿,即便是贵妃背后教唆的,但元淳落水,魏帝的处置的确让贵妃和女儿受了委屈,心到底是软了。

      “淳儿别怕,别听你母妃的,淳儿有任何委屈,都可以跟父皇说。”魏帝将元淳抱于膝上,柔声哄着。

      “淳儿那日落水,分明记得有人在背后大力推了儿臣,可母妃不让淳儿声张,但淳儿害怕,一想到有人蹲在暗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推淳儿一下,淳儿就时时如惊弓之鸟,连睡梦中也不得安生。可淳儿刚刚见父皇为国事忧思劳碌,儿臣突然又明白了母妃的话了……”

      “所以,这便是淳儿想要学武的缘由吗?”

      “嗯……”元淳低下头,绞着自己的衣摆,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无息地滴落。

      “淳儿别怕!父皇和母妃自会处置那幕后之人,也会派人好好保护淳儿……”

      “可是……可是……”元淳急急地抬头,定定看着魏帝半晌,又失落地低下头,暗暗嘀咕了一句话。

      “淳儿你刚刚说什么?”

      魏帝心头大震,低声再次询问女儿。

      “可是淳儿不相信那些奴才!淳儿以后只相信自己……”元淳抬头,目光之中开始闪现坚定之色,“父皇母妃和哥哥不可能时时陪着淳儿,但淳儿除了你们,如今谁也不信,淳儿学了武,歹人想害我便不能轻易得手,父皇不在,淳儿便只靠自己!”

      “好!”魏帝喝到,“不愧是朕的女儿,不显弱势!学武一事,朕准了!不过,教武堂你如今的年纪再去,是不合时宜了,父皇会特地给你请一个武学师傅,到时候,淳儿可不要喊累喊苦才好!”

      “儿臣遵旨!谢父皇!”

      元淳达到了目的,终于展露笑颜,从魏帝膝头滑了下去,乖乖吃饭。

      魏帝忍俊不禁,亲自给元淳夹了块肉,这才重新动筷。

      “父皇!您刚才都跟魏大人他们商议何事?为何父皇连午膳都顾不上吃了,回来以后也是眉头不展?”

      魏帝刚想止住元淳的问题,转念又一想,元淳不过八岁的孩童,尚懵懂无知,燕北一事压在心头不得疏解,跟亲生女儿说道说道,也无妨。

      “淳儿,你可希望你燕洵哥哥回燕北?”魏帝没头没尾地问。

      元淳心中不由自主开始警惕,边留神边细思,魏帝此问到底是何用意。

      “自然不愿意的!”元淳故意大声应道,还故意着急地嘟了嘴。

      “哈哈哈看看我们淳儿,还说不喜欢燕洵。这回急了吧!”魏帝打趣,然后又漫不经心接着道:“若是父皇将燕洵哥哥的父亲娘亲都接进长安来,跟燕洵一块长久的留在京城里可好?”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元淳拍手乐道,然后,又故作不解地歪着头问魏帝,“父皇就为这么简单的事跟大人们商讨了这么久吗?父皇真笨!”

      触不及被八岁的女儿取消了,魏帝反倒笑了:“淳儿还小,你不懂……”

      “淳儿是不懂,可是儿臣知道,父皇是咱们大魏最至高无上之人,父皇想让他人做什么何人敢不从?”

      魏帝被元淳一顶高帽子戴着,心里熨贴多了,不免多说下去:“可就有人敢不从淳儿说父皇该怎么做?”

      “何人如此大胆敢不遵父皇号令,父皇只管斩了便是!”

      “若此人是你燕洵哥哥的父亲呢?”

      “啊……”元淳作出一脸的惊诧的模样,脸涨的通红,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元淳心中冷笑,心电急转,飞快地组织着语言。

      “那……燕洵哥哥的父亲为何不遵父皇之命呢?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亏得元淳是个公主,而且尚年幼,童言无忌是最好的挡箭牌。

      “因为燕家一脉都为朕镇守着边关,所以,他们以边关战事未停拒不还朝……”

      元淳思绪飞转,无数理由从脑海中浮现,又被她生生掐灭。

      她这个父皇生性多疑,对定北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想要再根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元淳能做的,只有让这个种子再埋藏久一点,不要尽早萌芽。

      该如何是好?

      燕北,定北侯,门阀,燕洵,宇文玥……

      宇文玥!

      是了!

      上一世,燕洵哥哥被父皇赦免,宇文玥是如何做的?

      “父皇!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做……但是,刚刚跟父皇议事的那么多大臣都想不出法子吗?

      “自然是有的!魏大人赵大人便极力主张,调查定北侯,若是定北侯一家有不臣之心……”

      “如何……”

      “便……便宣燕家还朝!”最后,魏帝还是未将那三个字宣之于口。

      元淳却懂,在心底里忍不住冷笑,只是连亲生的女儿八岁的孩童也信不过,要这般防着吗?

      “那淳儿倒是希望定北侯不要那么听父皇的话才好,就像淳儿般淘气一点”元淳天真道,“这样燕洵哥哥便可以一家团聚了!”

      只怕到时候,是在阴曹地府团聚吧。

      “真是朕的傻孩子!”魏帝轻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却开始深沉起来。

      “可是,要是定北侯来跟燕洵哥哥团聚,谁去给父皇收边关啊?换魏大人赵大人他们去吗?都说打仗很苦,他们会愿意去吗?”

      他们?

      魏帝开始回想连日来,跟众臣的商议,各门阀字里行间无不透露暗示着着燕北侯,定北侯战功赫赫,望自己应论功行赏,大大地嘉奖其长子次子。

      自己当时心中还存疑,定北侯何时与各门阀有往来,莫非燕北之地还满足不了他,手竟何时伸到了京中。

      如今想开,却是自己想岔了。

      一群吃不饱的老狐狸,定北侯固然战功卓绝,为何他本人尚未请封,这群老狐狸但是一个个跳出来。

      如今看来,这群老狐狸伏笔道是埋得早,欲先毁之,则先捧之,要想让一个人摔得够狠,就要先把他捧得越高。

      断定定北侯是否会居功自傲以胁君恩还为时尚早,但若是让定北侯全家军功跃升,定北侯功高盖主的可能便越接近,无论是定北侯拥兵自重还是自己忌惮燕北从而心疑燕士诚,对他们都百利而无一害。

      若燕北反,朝廷必会派各大门阀派兵出征燕北,这平定叛乱得功劳各大门阀可自行瓜分。

      若是燕北不反而自己存疑,找回燕士诚甚至杀了燕士诚,燕北这块无主之地,也紧接必会引得各大门阀争相抢夺。

      他们都在等一个可能,一个燕北从定北侯手里被剥夺的可能。

      而自己,表示这些老狐狸手中的一柄利刃,一颗棋子。

      思及此,魏帝豁然开朗,却又满心悲凉。

      燕北动不得,门阀,也动不得。

      自己这个皇帝,做得是好没意思。

      “父皇!怎么突然脸色不好了?”元淳的声音脆脆的响起,那样的不谙世事。

      “父皇只觉得,拥有一件宝贝却引得一群狼来抢,父皇是进退两难,却又不能舍了那宝贝……”

      元淳转了转滴溜溜的大眼睛,不明白地朗声道:“父皇的东西谁敢抢?!父皇的东西只能父皇自己愿意给,旁人都不能主动抢,天下都是父皇的,无论什么宝贝,让人都抢不了去!”

      魏帝心头巨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稍霁。

      是啊!

      这江山是我大魏的,是姓元的,旁人抢,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你燕北若反,便是谋逆,门阀再虎视眈眈,也不过是皇族的奴才。

      罢了罢了!

      比起门阀一群老狐狸,定北侯至少还有救驾之功,尚存可见的忠义之心。

      既两方忌讳,互相抢食,自己何不先做了那看戏的渔翁,何苦非要除了一方,自己跳进去争一角色。

      看来,是自己的帝王制衡之术尚未运用娴熟。

      一切通透,再看自己的小女儿。

      真想不到,到头来,还是孩童一句话点醒了自己。

      “淳儿!父皇定会给你寻一位了不起武学师傅!”

      元淳看着朗声而笑的魏帝,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如今,魏帝这一关,是勉强过了。

      至于燕洵那边,以后如何,且先看着,徐徐图之吧。

      元淳八岁这年,封淳华公主,也是大魏历史上第一位由皇帝亲拟封号的公主。

      同年,定北侯加封燕王,爵位袭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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