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的静角落》潇潇暮婵

30、情理之中惹人惊奇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比如下周选修课期末考试，你有复习备考吗？”溪月边说边把东西搬上了三轮车。

　　“哎呀，你不说我真忘了。”嘉树这段时间满脑子想的都是静姝的事，只当考试周没到就不用操心，差点忘了选修课是在必修课之前考试。

　　“就知道你你没放在心上。”溪月拍了拍手上的灰说：“好了，走吧。”

　　嘉树正跟溪月道谢，几个路过的女生过来搭讪：“帅哥，这个车你用完了能借我们用用吗？我们刚好也在搬寝室。”说完指了指路边的两大包杂物。

　　嘉树摇头说：“对不起，这是我借的别人的，他只答应借给我一个小时。”

　　“你跟他说说，多借给我们一个小时行不行？我们可以给他10块钱作为车钱。”女生们又说，“我们俩搬了几趟了，实在是扛不动了。”

　　“可以啊，你们把东西都放上来，跟我们一起过去。”溪月替嘉树回答。

　　嘉树面露难色：“太多了，我拉不动。”

　　溪月说：“不用你踩，我们推过去。”说完走到嘉树身边小声说：“老爷爷卖几斤废纸都赚不到10块钱，我们把钱给他当谢礼。”

　　嘉树意外发现溪月很“接地气”，伸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搬东西的路上碰到几个认识的同学，他们都调侃嘉树和溪月什么时候成立了“情侣搬家公司”。两人很有默契地笑笑不说话。

　　一切忙完了，嘉树回到宿舍准备冲个澡。一进门迎接他的就是三张笑嘻嘻的脸。

　　仰泰举起手机给他看微信朋友圈：“嘉哥，我们宿舍是不是该庆祝了？终于有人‘脱单’，不用再一起过光棍节了。”仰泰笑得颧骨上的肉都挤成了几道沟。亚天和豫冕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们庆祝什么？有本事你们仨也‘脱’一个。”嘉树边说边脱下衬衣，拎起开水瓶往外走。

　　“那你是承认‘脱单’了？”三个人都很震惊。

　　“是啊是啊，脱了，我热得想脱光了。你们要一起吗？”嘉树说着已经走出门外了。

　　晚上嘉树偷偷给静姝发了条微信，约她在“小森林”见面。

　　静姝回复：“这两天不行，秋念好像有心事，我想陪陪她。”

　　嘉树只好退出微信，点开了《中医养生学概论》的PPT。翻了两页眼皮直打架。都是一些枯燥理论，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成“天书”了。可是为了那1.5个学分，嘉树只好勉强打起精神继续翻着PPT，翻到饮食养生这一页的时候嘉树眼睛一亮：饮食一定要均衡有节制，食物跟人一样，也分各种“体质”……

　　周末转眼即过。周一早上，嘉树像之前那样早早地赶到“好味楼”。快7点的时候静姝终于出现在食堂门口，手里拎着一袋核桃。嘉树掏出一盒酸奶刚准备迎过去，就看到秋念也跟了进来，手里也拎着一袋核桃。嘉树心想来都来了，过去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也没什么。他走上前冲秋念喊了一声：“老师好。”然后对静姝笑了笑。看到她脖子上戴着自己送的丝巾，嘉树笑得更开心了。

　　秋念点头：“嗯，早。你来的正好”，又把手里的核桃塞给静姝说：“分点核桃给他，减轻点重量。我去帮你买早餐。”说完走到教师窗口排队去了。

　　嘉树赶紧帮静姝提着核桃，放到食堂的空桌子上。看到静姝的手指都勒红了，嘉树心疼地问：“买这么多核桃干嘛？”

　　静姝扯了一个打包塑料袋，一边给他装核桃一边说：“秋念从家里带来的，她吃不完，所以准备分一些给其他人，我们宿舍还有一袋呢。”

　　“也好，核桃配酸奶。”嘉树说着把酸奶放到桌上。他这两天备考中医选修课，了解到酸奶有助于缓解鼻炎。

　　“我不爱喝酸奶，我又不是小姑娘，喝什么酸奶呀。”静姝摇头。

　　“食物只分温寒五味，不分年龄，你不是小姑娘就别挑食，喝这个对身体有好处……”嘉树还没说完，静姝说：“什么好处？长高啊？我早过了那个阶段了。我不要喝，太酸了。”

　　“你们在说什么？不要什么东西？”秋念提着包子和豆浆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我说不能白拿核桃，所以想送酸奶给她。”嘉树含糊地回答。

　　“刚好，秋念，这酸奶你拿着，”静姝把酸奶塞到秋念手里，对着嘉树说：“核桃是穆老师的，你要送也要送她。”嘉树恨得牙痒痒。

　　“免了，我还是喜欢喝我的豆浆。酸奶对缓解鼻炎有好处，正好，你要多喝。你也不小了，怕什么酸呐。”秋念把酸奶重新放到静姝手里。

　　“就是，还怕酸。”嘉树笑着补充了一句：“看不出来啊！”

　　“你，你们……”静姝气得语塞。

　　“我帮你们把核桃提到办公室吧？”嘉树识趣地岔开话题。

　　“不用，”静姝忽然笑了笑，又抓了五六个核桃，“你多带点就行，核桃补脑。”

　　嘉树提起静姝刚刚装好的那一袋：“装不下了。”

　　静姝笑着往他衬衣口袋里塞：“补脑嘛，多多益善。”静姝一直塞一直塞，直到嘉树那两个口袋 “大着肚子”往下坠，她才停下。

　　“拿出来一点好不好？这么重，路都走不了了。” 嘉树低头看到胸前的扣子被沉甸甸的口袋扯得七歪八扭的，腰间好像长了两个大包。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重啊。不准拿出来扔掉哦。”说完静姝强忍着笑，拉着秋念走了。

　　到了人文学院的大楼，秋念把核桃递给静姝，径直去了哲学系的自习室。静姝提着核桃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远遐在吃早餐，雪梅这段时间都在教务室忙着给学生办离校手续。静姝把其中一袋核桃放到他桌上：“这是秋念给你的，说谢谢你送的零食。”

　　远遐笑着收下了，问：“我送的牛肉干好吃吗？”

　　静姝正把剩下的核桃分到其他人的桌上，顺嘴答道：“好吃啊。”

　　远遐笑了笑：“好吃就好。”

　　静姝顿时后悔了：吴静姝，你这么回答不明摆着告诉他自己吃了吗？静姝连忙岔开话题：“原来你也爱吃这些东西。”

　　远遐摇头：“是几个大四的学生请我参加他们的毕业聚会。走的时候没吃完的零食大家一起分了。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秋念，我就都给她了。”

　　远遐瞥到静姝脖子上斜系的丝巾，淡蓝色的丝巾上绣着白色的花纹，十分素净清新。远遐问：“新买的丝巾吗？挺漂亮的。”

　　静姝笑着说：“你的新镜框也挺好看的。”

　　远遐原来的金属色镜框换成了黑色，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远遐笑着说：“被你发现了。”

　　正说着，紫蔓和凌薇进来了，她们来把早晚自习的出勤统计表交给静姝。这周开始大家要陆续准备各种考试，晚自习就取消，早自习上完这周就不上了。

　　静姝接过统计表，招呼紫蔓和凌薇吃核桃。

　　凌薇说：“谢谢老师，不用了，游嘉树刚刚分了一些给我们。他也带了好多核桃来。”

　　紫蔓笑着说：“是啊，真不知道他怎么带过来的，那个塑料袋就这么大，”紫蔓双手比了个圆形的手势，“你跟他都买了核桃，真巧啊！”

　　“没有，他的也是我的。”静姝边翻统计表边说。说完以后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静姝纠正说:“他的也是我给的，我跟他在食堂碰到了，我就提前分了一些给他。”

　　大部分人的准时出勤率都达到了85%，迟到的也不严重，尤其是八个男生，相较于上学期好了很多，她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哇，游嘉树什么时候起这么早了？上学期他还是‘迟到大王’呢。我刚才就奇怪，我们俩来的算早了，他居然比我们还早到教室。”紫蔓惊讶地说。

　　“也许是早起锻炼了。我看他一脸汗，估计是一路跑过来的。”凌薇看的仔细。

　　“是吗？辛苦辛苦。”静姝戳着酸奶的吸管，努力忍着不笑。

　　晚上六点静姝想起有些东西落在办公室。路过中文系的自习室，看到里面亮着灯，听到里面传出几句绕口令：“刘奶奶找牛奶奶买榴莲牛奶,牛奶奶给刘奶奶拿榴莲牛奶……牛，刘，奶奶……”这学期的晚自习已经取消，这间教室可以免费提供给人文学院的任何一个学生复习。

　　静姝觉得很有趣，就推开门进去，发现念绕口令的是自己班上的溪月。

　　溪月看到有人进来马上停止念绕口令，合上了手里的书。

　　静姝知道溪月是个文静拘谨的女生，于是率先缓解尴尬：“于溪月，是你呀。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溪月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说：“没有。只是有人突然进来让我吓了一跳。”然后溪月就不再说话。她既不是班干部，也不是问题学生，属于“中间地带”的“可忽视分子”，和静姝的接触并不多，自然没什么可聊的。

　　静姝奇怪地问：“你念这个是在训练普通话吗？还是要参加什么活动？”

　　溪月点点头说：“是的。我看完考试资料有点累，就念念绕口令训练鼻边音。我有时候n/l不分。”

　　静姝一脸赞许：“大二才考普通话呢，现在就开始准备了。你好用功。”

　　溪月平静地回答：“不用功的话，毕业就失业了。”

　　静姝有点吃惊，大一就这样思虑深远的学生并不多。自己大一的时候还在疯狂地享受呢。现在的年轻人远比她想象的成熟，虽然自己也不算老。

　　溪月不是故作深沉。之前她打赌赢的西瓜，在凌薇的提议之下分了一部分给同住的大四学姐。两位学姐们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将自己找工作的经历娓娓道来。溪月真实地感受到了就业的压力。学姐们也算努力，年年都拿奖学金，可是找工作的时候还是到处碰壁。哪怕是一个实习生的岗位也要和很多人PK。其中一位学姐想留在江市的一所重点小学当语文老师，历经重重选拔，结果最后的复试还是被刷下来了。而且中文系被称为“万金油”，看似什么都能干，但实际没有明显的优势。就业方向除了考研、考公务员，一般就是教师、行政或者广告、新媒体运营。这些都不是溪月喜欢的职业，所以更加坚定了她要考研的决心。可是考上以后呢？

　　“那你继续加油吧，不要太晚，注意安全。”静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心灵鸡汤”不是她所擅长的。

　　“吴老师，”溪月突然叫住她，欲言又止。

　　“怎么啦？有什么心烦的事吗？”静姝以为自己要充当“知心姐姐”。

　　“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到这里当辅导员？”溪月还是开了口。

　　这个“超纲”的问题是静姝始料未及的，溪月问的不是自己为什么当辅导员，而是为什么到旭大当辅导员。

　　静姝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最开始是准备应聘英语老师的，不过可能学历不够，就被调剂到辅导员的岗位了。”

　　溪月继续问：“您有没有觉得可惜？毕竟泉大是一本，比旭大好太多了。”

　　静姝猜的不错，溪月纠结的正是泉大的硕士只能到到普通的旭大任教，难道真的像于妈妈说的那样“读再多的书也没用”

　　静姝拉着溪月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语重心长地说：“我并没有觉得可惜。泉大在江市是很不错，但每年从泉大毕业的有两千人，我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泉大的招牌可以让我得意一时，却没办法让我得意一生。”

　　溪月不解：“我们辛辛苦苦考大学考硕士，不就是为了给自己镀金吗？如果名校的牌子都不能倚靠，那我们努力有什么意义？那我们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静姝笑了笑，认真地反问：“你的一生有多长？”

　　溪月迟疑地回答：“应该很长吧。”

　　“不出意外的话，活到60岁没问题。从你小学开始努力，到硕士毕业，你努力了18年。如果幼儿园也算两年进去，你努力了20年。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20年的努力能够换来你未来20年的稳定生活。也就是说，到你45岁的时候你拥有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一份还不错的收入。那剩下的15年你要干嘛呢？养老？还是带孙子？或者是逢人便讲‘当年我是xx名校毕业的硕士’……名校的招牌依然是雪亮的，你却不是当年的小硕士了。”

　　溪月有些颓丧：“好汉不提当年勇，这我知道。我想考研，却不知道考研有没有用。”

　　“那你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吗？”静姝了解她的迷茫，自己毕业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

　　“没有，这也是我苦恼郁闷的地方。”溪月摩挲着手里的书，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静姝拍了拍她的肩：“不要想得太复杂，你还有三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发现自己的兴趣爱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想着倚靠20年的努力换取一生的辉煌。人生是一场马拉松。有人开场猛冲、中途懈怠，有人开场懈怠，中途发力，如果只靠开头的奔跑就定下整个比赛的输赢，对那些中途才开始发力并坚持到最后的人来说，太不公平。”

　　静姝能说出这么一番理论，都归功于雪梅，她最近在给大四的学生做职业规划，静姝耳濡目染了不少。静姝其实不愿意说这些，道理谁都懂，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可是总不能看着眼前这个充满理想的女孩被“丧文化”给侵蚀了。

　　“吴老师，谢谢你。我会好好想想今后努力的方向。这些话平时也没人可以讲，今天说出来我舒服多了。”溪月真心地感谢静姝，也对她刮目相看，大大咧咧的吴老师原来也可以这么循循善诱。

　　静姝离开自习室回宿舍，路过“小森林”的时候，看到隐藏在灯光里的那片幽深苍翠，她忽然想登上去看看。静姝走到上次和嘉树待过的凉亭，看到里面没人，心里有一丝丝的失落。

　　“你总算想起来这儿了。”嘉树的声音响在静姝身后。

　　静姝转过身，只见嘉树手里拿着两张A4纸正冲她笑：“坐在这个亭子里复习我会分心，但是又怕你来了我没看到，所以我只能坐在它前面的树林里。”

　　静姝问：“那你怎么不去自习室或者图书馆复习，跑到这儿来喂蚊子？”

　　嘉树挥着那两张A4纸说：“你看看我念的都是什么就知道了。”

　　两人一起走到凉亭里坐下。

　　静姝好奇地看了看A4纸上的复习大纲，其中一条是这么写的“调配饮食要注意谨和五味、寒热适度、荤素搭配、辩证施膳。”笑着说：“天呐，这么拗口，亏你记得住。怎么选了这门选修课啊？”

　　嘉树挠挠头：“都是托‘猪室友’的福啊。不过现在我觉得有些还是有用的。就拿你给我的核桃来说，我起码知道它性平，味甘，适合体寒的人吃。”

　　说到核桃静姝想起凌薇说的话，她好奇地问：“你早上是跑到自习室的吗？天这么热，为什么要跑？你又不会迟到。”

　　嘉树说：“那就要谢谢你的恶作剧了。”原来早上嘉树脱下了鼓鼓囊囊的衬衣，包着那两袋核桃，选择性忽略路人的注视，穿着汗衫背心飞奔到了自习室。一进教室他慌忙把口袋里的核桃倒在课桌上，然后快速地套上衬衣。他刚穿好衬衣，凌薇和紫蔓就进来了。

　　“我翘课都没这么害怕过。扣扣子的时候既担心会被巡逻老师抓到又怕有同学会走进来看到。”学校明令禁止男生穿背心拖鞋进教室，嘉树是“顶风作案”。

　　“我要笑死了。对不起，早上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你。你可以在食堂再找一个袋子装嘛！”静姝边笑边说。她已经脑补出一幅少年赤膊狂奔的画面了。

　　“你不是不准我从口袋里拿出来吗？我想证明给你看我可以，事在人为。”嘉树见静姝笑得前仰后合，自己也笑了。

　　“我没有啊。我只说不准扔掉。”静姝疑惑了。

　　“你有，你说 ‘不准拿出来扔掉哦！’”嘉树捏起嗓子学静姝说话。

　　“就算我说过，我也不会用那样娇滴滴的声音。”静姝挥舞起拳头抗议。

　　“好了，就是想逗你多说几句。穆老师回来以后，你都没跟我说过几句话。”嘉树说。

　　静姝想起秋念跟她老公的事，心里有些感慨：“你说，如果你认识的人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你会怎么做？”

　　“你听到什么谣言了？我跟于溪月什么都没有，就是能帮忙的时候就帮她一下，仅此而已。”嘉树认真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