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的静角落》潇潇暮婵

3、初次见面巧成旧识 故人偶遇平添新仇

　　第二天忙了一天以后，晚上吴静姝和梁雪梅又陪着学院的系主任、党委书记找上学期挂科严重的几个同学谈心。因为大部分挂科的都是文化产业管理系的，所以梁雪梅压力很大，在领导面前频频点头。吴静姝也并没有很轻松，因为中文系考试及格率高但是出勤率低，领导要求她严格督促学生按时上课、参加早自习。
　　“真不知道穆秋念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才干了两天就已经撑的头晕眼花了。”吴静姝开始暗暗佩服自己的这个室友。
　　两人在各自门前分手，静姝打开寝室的门，穆秋念从帐子里探出头对她一笑。吴静姝照旧一个前扑，把自己的脸埋到软软的枕头里。“穆秋念，我现在好佩服你啊！”吴静姝闷声闷气地说道。半天没听到她的声音，静姝起身一看，隔着白色的帐子她好像捧着书在发呆。静姝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我以为你没有看书呢！”穆秋念掀开帐子看着静姝：“没有，就是刚才我婆婆打电话来，我女儿又在闹，要找妈妈。”秋念今年30岁，女儿刚满一岁，正是缠人的时候。静姝有些感触：“你女儿的病好了吗？”这时秋念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拿手机一边回答：“应该好了，就是些感冒咳嗽。”看她在接电话，静姝就去卫生间洗澡了。隐隐约约听到穆秋念在和婆婆说着什么，静姝默默咽下原本装了一肚子的牢骚话。秋念性子安静、不急不躁，可能是因为主修哲学的缘故，现在边工作边准备考博。静姝偏偏是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人。刚开始静姝还担心和她没话讲，但是相处下来静姝发现她除了话少一点，其他方面都很好相处，偶尔还能谈谈人生。这也是正式上班以后唯一让静姝开心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六点，闹钟把静姝从睡梦中叫醒。静姝打着哈欠、眯着眼到洗脸台洗漱。秋念一边梳头一边说：“你也要跟着他们上早自习了吧？”“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静姝叼着牙刷慢吞吞地洗漱，还没有完全清醒。“习惯就好，刚开始我也起不来。现在是到点儿自动醒。”秋念已经整理好一切在照镜子了。“你那是衰老的象征。”熟悉以后，静姝总爱跟她开玩笑。“老就老吧，反正每天都差不多。一年一晃就过去了。我有时连今天几号、星期几都忘了。”“啊，”静姝不小心把漱口水吞了进去，胃里凉嗖嗖的。
　　七点，吴静姝提前出现在J02 A101教室的门口。剩下的十五分钟里，提着豆浆馒头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赶到了教室。吴静姝看着学生会考勤的人清点人数、打分，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J02 B104里。十五平方米的办公室里除了吴静姝、穆秋念和梁雪梅三个人文学院的辅导员兼班主任，静姝旁边的一张桌子还空着。还有一个桌子是行政女文员小张，但是她不会这么早来上班。剩下的空间就被饮水机、打印机、复印机、档案柜，还有很多杂物塞满了。“听说今天会有一个男辅导员过来。”梁雪梅神秘兮兮地开口。“你消息挺灵通啊，我怎么不知道？”吴静姝一边戳着面条里的卤味，一边打开电脑。“你每天睡那么早，肯定不知道啊。这是我熬夜和别人聊天得到的消息。”梁雪梅边撕面包边回答。吴静姝觉得她说话很强势，开始默默吃面。“听说他是泉大硕士毕业，之前一直是在行政楼工作。今年学校人手不够，才把他调过来当咱们学院历史系的班主任。”梁雪梅还在继续科普这位新晋辅导员的资料。“泉大？吴静姝，你好像就是泉大的吧？”对面的穆秋念此刻才说了一句。吴静姝惊讶地点点头：“没想到碰到学长了。”
　　上午两节课之后16级中文系就没课了，吴静姝让班长刘凌薇找几个人帮忙从学工处领回这学期的作业簿。因为穆秋念和梁雪梅都有事在忙，就托吴静姝把她们系的作业簿也领回来。
　　学工处离J02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要穿过中间的时间广场。一路上吴静姝一边给刘凌薇她们发巧克力一边担心地问：“怎么只有四个女生？没有男生愿意过来帮忙吗？要搬的可不少呢！”刘凌薇一边道谢一边回答：“不是的，老师。还有几个男生直接过去了。”吴静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还以为他们都不愿意被抓壮丁呢。”“哈哈哈。”一个个子矮矮的女生笑出了声，因为嘴里含着巧克力声音闷闷的。吴静姝觉得她看上去很小，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看上去好小啊！”“我叫赵芯蕊，16岁上的大学，今年17。”赵芯蕊笑眯眯地回答。“她是班里最小的。”一旁的张紫蔓插嘴道。“那最大是谁？”吴静姝一时好奇就问了一句。“最大的呀，应该是游嘉树吧？他高中复读了一年，今年应该20了。如果他小学再读晚一点，说不定大一就21了。是不是？”张紫蔓扶了扶眼镜故意看着于溪月。吴静姝见于溪月明显有些不自在，就用话岔开：“我记得你们几个是住一个宿舍的吧？”“嗯。”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师生五个路过时间广场，只见南北方向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有下课回宿舍的，有赶着上后两节课的，有去广场旁边图书馆占座的……一切都让吴静姝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吴静姝愣神的功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吴静姝向右一歪差点没站稳，手里的包掉到了地上，捏在手里的两颗巧克力也滚到了一边。“对不起，对不起！”两个男生头也不回地跑远了。“肯定是上课要迟到了。”吴静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旁的学生早帮她把包捡了起来。至于那两颗巧克力，吴静姝往前看了看，发现有个人背对着自己抬起了左脚。看样子那巧克力一颗已经成了脚下亡魂，另一颗估计藏在了他的右脚下。“那是游嘉树吧？”刘凌薇眼尖，第一个看到了他。“游嘉树。”张紫蔓跟赵芯蕊大声喊起来。前面那个男生闻声转过身。吴静姝刚好也想看看这位迟迟未报到的学生，就仔细看了他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春洋溢又略显成熟的脸。一顶浅灰色贝雷帽让他的黑眼珠显得格外突出，耳鬓留着少许黑发。高鼻梁，鼻子以下的皮肤略黑，嘴角微微咧开，严格来说并不算英俊。高高的个子，中等身材，穿一身黑色的休闲装。虽然称不上“小鲜肉”或者“花美男”，但在人群里也确实很显眼。吴静姝忽然明白为什么同学们一提到他就爱起哄了。游嘉树推着深色的行李箱和行李袋朝刘凌薇这边走了过来。游嘉树远远就注意到了吴静姝，猜到她是新来的辅导员。看到辅导员一副学生的样子，游嘉树暗暗高兴。“老师好。”游嘉树率先冲吴静姝打招呼。吴静姝微笑着点点头：“你的脚已经好了吗？”“哦，好了好了。一好我就来了。”游嘉树忙不迭地回答。“游嘉树，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把老师的巧克力踩没了。”赵芯蕊在一旁笑他。“是巧克力啊，还好还好，我还怕自己踩着狗屎了呢！粘在鞋子上掉都掉不下来。”游嘉树一边继续在地上搓拉着鞋子一边庆幸地拍着胸口。“果然还是学生！”吴静姝心里嘀咕着，刚才对他成熟的印象立刻消失。
　　游嘉树本来是顺路去图书馆找室友詹仰泰、冯豫冕拿钥匙，后来才知道他们俩都去学工处帮忙搬作业簿了。“我也去帮忙吧。刚好找詹仰泰他们拿钥匙。”吴静姝连忙摆手：“不用了，你脚刚好。再说你还拖着行李。”游嘉树单手把行李箱往前一推，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它自己会走。”“老师，就让他跟着来吧，他力气挺大的。这是表现的好时候。”张紫蔓一番话说得赵芯蕊又“咯咯咯”地笑起来了。于溪月仍然一言不发，只顾站在一排末尾往前走。吴静姝意识到这可能是男生爱面子、出风头的时刻，也不好扫了他的兴，只好同意了。
　　几个人来到了学工处的办公室。班上的詹仰泰和冯豫冕已经分好了自己班上的作业簿。吴静姝注明了班级、人数，签了字，又拿了三张回执单准备给梁雪梅她们，就开始和学生们一起搬那些作业簿。因为还有些英语阅读训练的书籍，所以工作并不轻松。吴静姝决定分两次。她看詹仰泰和冯豫冕一个瘦高，一个矮壮，就让他们一次少搬点。至于游嘉树，吴静姝放了矮矮一摞到他手里。没想到他趁静姝不注意又加了厚厚一捆书。“游嘉树，你少抱点，掉地上弄脏了没人愿意用。”刘凌薇有些担心。“掉不了，我把它放到行李箱上推着走。”游嘉树把自己的行李袋从箱子上拿下来，那捆书放在箱子上，右手就拎着行李袋和那摞作业本。下楼梯的时候其他两个男生想要放下东西帮忙，游嘉树阻止了，他把作业本装到行李袋里先放到楼下，再上楼连箱带书一起抱下来。好在楼梯就两层，他很快赶上了大家。“现在的男孩子为了证明自己还真拼啊！”吴静姝心想。这时静姝发现于溪月怀里最上面的一本书歪歪扭扭地，好像要掉下来了，静姝忙上前想用胳膊肘顶回去，早有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伸了过来。“给我吧！”游嘉树想把书抽出来。“不用你管。”于溪月倔强地用下巴把书顶住，游嘉树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又放下，眼睁睁看着她艰难地用下巴把书慢慢挪了回去。
　　一行人总算回到了吴静姝的办公室。放下东西，吴静姝赶紧张罗着给他们倒水喝、又嘱咐他们先休息。梁雪梅和穆秋念在吴静姝带回来的回执单上签了字。“你们的作业簿是领回来了，可是还有些英语书没领。太多了，我们搬不过来。”吴静姝解释道。“谢谢。能不能让你班上的学生到A栋一楼说一下，文化产业管理、广告、哲学三个班都在那里上大课。我现在要忙着帮几个挂科的重考报名。”梁雪梅说道。穆秋念听完说道：“历史系好像也在隔壁吧？顺便也通知一下他们，他们老师刚来可能不熟悉。”吴静姝诧异地说：“他们班的班主任不是还没来吗？没有签字领不了啊？”“人家早来了。咦，这怎么老是提交错误？是不是他们把学号发错了。”梁雪梅边抱怨边回答。吴静姝想了想对游嘉树说：“你回去的路上到他们班上说一声，然后就回去休息吧！”游嘉树咬着纸杯摇头：“让刘凌薇去吧，她跟那几个班的班干部比较熟。咱们班的书还没领完，我继续帮着搬。”吴静姝拿出两个袋装小蛋糕给他：“老师很谢谢你。剩下的让他们去领，你通知完他们就先回去。”游嘉树见她坚持，只好捏着两个蛋糕往门外走去。刘凌薇她们继续去学工处搬书。
　　吴静姝一边在班群里通知大家晚自习的时候领书，一边问：“新来的老师呢？”梁雪梅：“忙着呢，放下东西就去A栋和副主任开会了。”吴静姝不禁瞟了一眼旁边桌上放着的黑色公文包，想象着这个素未谋面的“曾经学长”是什么样。正看着，只听对面的穆秋念说：“他来了！”吴静姝抬头一看，门边站着一个架着银框眼镜的男人。三十来岁，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西服。五官静姝没有仔细看，印象深刻的是他留着简单的平头短发，就额头前稍微留长了一点，侧边也没有像街上的潮男那样铲平露出头皮。吴静姝估计他属于稳重内敛型，就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吴静姝。带中文系。”“你好，我叫裴远遐。”对方也简单寒暄。“我是泉大毕业的，听说你也是？”静姝还是想确认一下。裴远遐一怔：“泉大啊，你是刚毕业的吧？我已经毕业三年了。”吴静姝有些感慨：“我去年6月毕业的，一下子就快一年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一位学长做同事。”梁雪梅忙里偷闲插了句嘴：“是啊，真是巧，我就半个熟人也没碰到。”裴远遐微微皱了皱眉，默默整理办公桌。
　　三人各自忙着手里的事，一时无话。穆秋念一直是安静话少型的，梁雪梅似乎对新来的这位有意见，吴静姝对不熟悉的人只做到基本的礼貌，文员小张去拿资料了，所以气氛有些凝固。这时静姝听到五六个学生的脚步声，还有推动行李箱的声音。其余五个班的班长过来了，游嘉树也跟过来了。静姝奇怪地问：“你还过来干什么？”游嘉树拉了拉帽檐：“想让老师帮我开张旷课证明。下次有些点名的课要问的。”静姝有些为难，学校最近对考勤抓得特别紧，有些任课老师也一样。她只好问道：“你有带病历吗？”游嘉树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但是我爸妈应该跟你说过吧？他们总不会骗人的。”静姝有些为难。一旁的裴远遐开了口：“她开给你也没用，教思想政治课的邢老师就不认辅导员开的假条。除非你把家长叫到学校来。”游嘉树这才注意到靠里面的裴远遐。四目相对，游嘉树盯着他看了一下，脸色忽然一变：“哪来那么不讲道理的老师？”裴远遐也不客气：“不讲道理的老师才能镇住不动脑筋的学生。已经是大学生了，还想像初中生一样糊弄老师！”吴静姝惊呆了，没想到看上去稳重的学长会直接说出这些话。游嘉树生气地转身就走，反手拖着的行李箱一歪，勾到了桌子腿，摞在上面的行李袋带倒了横放在桌面的一叠作业本，一张空白的回执单也飘了下来。吴静姝来不及护住，三四个压在最底下的作业簿和那张回执单都贴在了刚刚拖过的地上。刚进来的几个学生早已帮忙捡了起来。吴静姝掏出纸巾轻轻吸着脏水，那张留给裴远遐签字的回执单早就浸软了。“吸不掉了！”一位站在裴远遐旁边的女生小声嘀咕。吴静姝看着沾有泥点的本子，半开玩笑地说：“作业本也‘黑脸’了。”有人轻轻笑出声。游嘉树也咬着嘴笑了，虽然笑容很短暂，但是静姝还是看到了。因为之前和他父母通过话，静姝不愿意追究他刚才的冒失：“你回去吧，请假条的事我再想办法。”游嘉树反应过来，迅速抓起那几个弄脏的作业本：“这是我的作业本，晚上我就少领几个。”他的动作很急，几乎就在一瞬间，静姝都听到他指甲刮到桌面的声音。“单子……我再去拿。”游嘉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再跑一趟。静姝赶紧制止他：“你去别人也不会给啊？”裴远遐从里边站出来对静姝说：“我去吧。忘了谢谢你帮我领回这些作业本。”静姝答道：“你不知道在哪里吧？反正是一个方向，让游嘉树带你过去。”裴远遐不假思索地说：“J06A304，”“学校大部分后勤办公室都在那一块儿。我们班的作业本脏了，书不能再脏了。”他看了游嘉树一眼继续说。游嘉树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作业本分了两摞，完好无损的一摞上面有吴静姝的签字。自己碰倒的是静姝来不及交给裴远遐的那摞。游嘉树不看裴远遐，只是把手里的脏本子一扬，对吴静姝说：“老师，那你就从我们班里拿几个给他，算我领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擦出了浓浓的火药味儿，这让静姝在后来的几天里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