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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又是一年一度的王族聚会,今年妃后们也要出席,无非是想让王族们多见见我们这些皇后候选人。我在魔法院的作为外人很难知晓,加上我为人无礼傲慢,王族人人皆知,不受待见很正常。和我比较起来,她们三个就受欢迎多了。蓝若这一年可长脸了,在刑部办了几个大案,亲自坐镇,处决了涉案的高官贵族,百姓交口称赞,连皇帝都曾亲自表彰过。雷晚晚平时不动声气,兵部也不是一介半路出家的女子能待得稳的地方,她独辟蹊径,不在兵部看人脸色,成年下地方视察,将地方一些不合理的现象汇总,上书皇帝,也做了些大实事。连月柔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也做得很出色。要我选我最不愿意待的地方,那一定是礼部。所有的事情都有“定律”,每年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遇到了问题该循什么例,规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想发挥一下自己的创造力,非被那帮老顽固生吞活剥了不可。这个部门是最不容易出成绩的部门,可以说只要不出事就是天大的成绩了。但月柔竟然也能在这样的地方做得有声有色,我很好奇她怎么能让那帮老顽固听从她的意见,把那烦人的祭祀前等待的时间缩短,万年不变的祭祀内容变得简洁的。她本来就讨人喜欢,不管是长相还是个性,在这样的场合备受欢迎是很正常的。
      这样的聚会真是无聊至极,幸好今天颜妃也带着小王子辰彦来了,我就专心逗小王子玩,也不去理会周遭的一切。我的傲慢之名大约就是这样来的吧。和王族作对,惹他们不高兴已成了我的习惯。皇帝有叫我讨好他们……我只能做到不那么刻意的惹怒他们。席间族中长辈问我的和问其他妃后一样的问题,我也正常地回答了,没有刻意用我那出了名的“无礼而傲慢”的语气,这已经算是讨好了吧。
      聚会中也请了乐师和舞者助兴,软绵绵,正儿八经的娱乐,我不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颜妃聊天,逗小王子说话,等着时间过去。
      颜妃忽然拉了拉我的手,笑道:“瞧,今天的主角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信步走来,眉宇间一股傲然之气,目不斜视,径直向座首的皇叔,单膝跪在地上,握着他的手,笑道:“爹爹。”
      皇叔没什么反应,淡淡的嗯了一声,倒是身边的长辈高兴坏了:“博渝回来了,还说你赶不上了呢。”
      “原是赶不上的,为了见各位长辈,少不得快马加鞭。”
      我低声问道:“他是?”
      颜妃微微一笑:“你连他都不知道么?他是洛桑王族的宝贝,皇叔唯一的儿子博渝。和辰溪不一样,从小到大可乖巧呢,又比辰溪大些,族里的老人疼他疼得跟什么似的,就是辰溪也不那么遭待见呢。”
      我看了她一眼,她完全沉浸在欢喜中,没注意到她的话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震动。她这样自然而然的在我面前提起辰溪,是已经不把辰溪和我的过往当一回事了吗?我却多希望他们每一个都记得呢,记得我有多么不适合在这样的位置。
      耳听族中长辈问博渝外出游历的故事,到了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都做了些什么,学到什么。自他到来,气氛都热烈起来了,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聆听他每一个字,他的口才也真是好,那些经历说起来生动活泼,令人如临其境,跟着他的叙述哀叹或者欢喜。我不禁又想,这样的生活不正是辰溪所渴望的吗?若辰溪是他现在的身份,多好,他的人生该多完满,我们的人生该多完满。
      说到和什么剑客学了一身的剑法,小辈们嚷着要他表演一段,他本推辞,但长辈也含笑应和,加上皇叔也默许,他便站了起来,团团行了一礼,说句献丑,便走到厅中空地上。帘后的乐者识趣地换成了鼓手,随着时而细密,时而粗旷的鼓声,他拔出他的长剑。剑光若水,晃花了人眼,猝然击出,如流星,如长虹,带着他的身形在场上潇洒舞动,又或嘎然而止,气沉如山,让人的心不由得也一时停下一拍,非得等他随着鼓点再动身形才肯跳动一般。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小辈们嚷着再来一次。他微微的笑着,又施了一礼,方回到父亲身边。皇叔微微笑道:“雕虫小技,下去吧。”他低声称是,其他人也不敢再闹了,眼睁睁的看着他回座。接下来的时间大家还是围着他转,不错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我在这融洽的氛围中悄悄离席。每逢这样的宴会我必然中途消失,也是人人皆知了,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奇怪的。
      外面下着大雪,廊上的风灯映衬下的白雪别有一番妖娆。我信步往游廊而去,方才如厕的时候已看见那个方向有几株红梅,只是不知开得如何。这夜,这雪,不去欣赏一番岂不是辜负了它的美丽?
      和大厅的喧嚣相比,夜晚的庭院格外的安静,聆听落雪声,风声,不堪积雪重负的枝桠细细的断裂声。想着此刻的帝都大街上该是如何的安静,雪花落在空旷的街道上,就像落入母亲的怀抱。想着此刻帝都外的官道上,森林中,想着结冰的小河,顶着白色帽子一般的黑色木桩,想着此时,如此美丽的夜,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会在哪里,我的辰溪会在哪里。
      只是听到他的名字,但思念已从心里破芽而出,疯狂的生长,长成缠绕的蔓,将我紧紧的束缚,几乎无法呼吸。
      那么多年了,他会在哪里?当年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去?是恨还是绝望?我不敢想象我的辰溪会有这样的情绪,不敢想象他这些年会遭遇什么,会改变什么。
      红梅静静的吐蕾,淡淡的幽香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深吸一口这冰凉幽香的空气,一个声音蓦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好雅兴,想不到还有人和我一般想起这儿孤单的梅花。”
      我回过头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风灯旁,俊朗的眉目,有些戏谑的笑容,是博渝。我淡淡的扫他一眼,“并非什么雅兴,只是路过而已。”说罢就要回去,却被他拦住,在这小小的游廊,他的身形未免显得太大了。我有些不满地看他一眼,他依然是那副戏谑的笑脸,眉毛一挑:“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无礼又傲慢。”
      莫名其妙的挡我的路,还要说我无礼傲慢,这个人是被宠坏了吧。
      只听他吃吃的笑,好像看到什么好笑的事:“辰溪一向与众不同,喜欢的女人也挺与众不同的。”
      我的心为他提的那个名字而狂跳几拍,莫名的有些愤怒,这个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冷笑一声:“如果你发表完了评论,是不是该让我离开了?”
      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让在一旁。我才从他身边走过,他快速地在我耳边说道:“我见过辰溪。”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几乎立刻尖声道:“他在哪里!”
      他一副被吓到的夸张表情:“想不到你不止是无礼傲慢,还吓人的很。”
      我不去理会他的故作姿态,急切地上前,连自己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衣袖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他又笑了,可恶的轻松的笑,并不把我的焦急当一回事。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时提起他的名字,但是他好像消失了一样,没人知道他会在哪里。大家都相信他会幸福地生活在某一个角落,不愿意去幻想不好的可能。我也多希望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像帝都这般安静,富饶,人们和善,乐于助人。
      只要让我听到他的消息,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你还打听辰溪的消息做什么?不是说你为了保住妃后的身份,都愿意侍寝了吗?”
      “不是……”我才说了两个字就停留下来,我不想解释,这种无聊的问题我连多说两句都觉厌烦,我现在只想知道辰溪在哪里,过得可好,吃了什么苦。忽然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般,我愣在当地:就算知道他在哪里又能怎么样?我能不顾一切的跑去找他吗?我还没忘记我还不是自由之身。
      “你……他……”我竟然失语了,想说:你只要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就好了。又想问:他过得好不好。但我说不下去了,千言万语堵在心里,我有太多不能说的话,不能为自己做的辩白,我还不能哭,不能在这个人面前软弱,更不能让他觉得我是在装软弱。
      深吸一口气,和他拉开距离,尽量用平静的语态,但我感觉得到我的声音在颤抖:“他还活着就好了。”转身决然而走,这个夜晚忽然变得格外寒冷,冷风吹在脸上,割在心上。
      他在我身后笑了,嘲弄般:“连你也不找他了?呵,那这个世上,还有谁会找他?”我停了一会。我知道皇帝派出去寻找他的人根本就没出过帝都,背地里有些大臣或者王族成员也在找他,但这么多年来杳无音信,他们也慢慢的放弃了。这一刻我有些迷茫,我不知辰溪究竟是什么想法,他会希望我找到他,带他回来吗?他若是想回来,根本不用我们去找。若他未变,那他的愿望是和我一起逃,逃到天涯海角吧,我现在找他回来又有什么用?无非是让他和我一起坐牢罢了。
      “若你还念着和辰溪的叔侄之情,见过辰溪的事,就不要和其他人说起了。”说罢,我逃也似的离开。大厅内的欢声笑语那么的刺耳,外面冷冽的风声声声逼人心肠。我扶着一根廊柱,无声地黑暗中狠狠的落泪。天地虽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现在这幅模样究竟算什么?一个摇摆不定的牵线木偶而已,我无法动弹,无力动弹啊。我想自私一点,又无法在朋友们的血泪中安之若素,可我多不愿,不愿我的辰溪,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在吉凶未知的世界里独自流浪。
      我除了哭,还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接下来几天我都萎靡不振,小环和武莹都以为我病了。病了就病了吧,病得清静。朋友们陆续来看我,我也好歪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话,不必假装什么,也没人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伊琳来看我。听说她来了,我紧张得要命,一时想马上起来换身干净的衣服,打扮得清爽,又觉得时间不够。正愣着,她出现在门口,快步走了进来,二话未说,抓起我的手腕。不一会,她眯起双眼盯着我,我讪笑两声,什么都不敢说。
      她的声音有种危险的味道:“你想干什么?”
      好像我要做什么坏事一样。我忙道:“没什么,我什么都不想……”
      这时流裳也进来了,不知她们是一起来的还是恰好碰到。流裳看了我一眼,自顾和伊琳说道:“她怎么样?”
      伊琳面无表情地:“死不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要去逛逛,你去不去?”
      我敢不去吗?
      诺尘和承均对我“病情”的好转速度感到非常奇怪,昨天我还哼哼唧唧有气无力的,今天就生龙活虎起来了。我敢不打起精神来吗?伊琳搞不好会生吞了我!有些朋友很奇怪的,虽然伊琳没有做过什么威胁我或者伤害我的事,但是我就是怕她!只要她不高兴我就怕了,根本用不着她对我说什么狠话。伊琳大约就是我命里的魔星,我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外面的热闹祥和,和我在北辰宫的房间简直是两个世界。积雪反射着明亮的光线,灰色的天空下是一群群欢喜的人,小孩子穿着美丽的衣裳追逐打闹。我的确没有在我沉闷的房间里哼哼唧唧的理由。
      伊琳一向不怎么喜欢说话,流裳对我虽好,但对我太过言听计从。自从离开理事司,她越来越听话了,好像欠了我的,拼命的想偿还一样。我只好拣些她不会用“是”或者“好”来回答的话来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伊琳和流裳同时停了下来,我的目光自旁边的商品中收回,循着她们的目光看去。霎时间,我的心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了,不期而至的眩晕感让我面前的景物模糊起来。感觉到身体摇摇欲坠,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那三名秀美男子缓缓走来过来,璟树的声音犹如从水下传来,我听不真切,那声音造成的涟漪却经久不散。
      “总事大人,许久不见。”
      伊琳和流裳认得他们身上的配饰,知道他们是某国的使者,她们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偶遇。某国大使在街上偶遇涯之国正得势的妃后,行礼寒暄很正常,只要我回应几句,说点不咸不淡的,各自走开就好了,所以她们都看着我,等着我说话。
      我说不出话来,我甚至不敢看着那个方向,我想我的脸一定憋得通红,因为我觉得我的脸又热又涨。
      他们一定觉得很奇怪,也一定会觉得我很无礼。我不敢看,不敢想,我怕我会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来。
      他又上前几步,似乎还想说什么。诺尘和承均立刻走上前来,护在我身旁。流裳伸手拦住了他:“你想干什么!”
      “只是想和总事大人一叙旧情。”
      旧情,他竟然用旧情这个词!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撞在我的脑袋上,满耳都是那种嗡嗡声。
      流裳看了我一眼,而我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看来总事大人和你没什么可谈的。”
      微微的气流在我们身旁环绕,我虽不能使出魔法,但我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元素之力在周围环绕。流裳和璟树都是木系法师,法师之间的较量从真正动手前就可以开始了,双方悄无声息的抢夺附近的木之息,就像武功高手拼内力一样,弱者在最后会无法控制一丝这附近的木之息。这是实打实的实力比拼,没有花巧,不管经验如何应变如何,这是最简单的拼出灵力高下的方式。当然,这个比拼的结果不会被旁人知晓,只有高阶的魔法师才能敏感地感受到元素之力的流向。
      流裳的能力也许和他是在伯仲之间。伊琳只是贵在难得是水系法师,其实灵力并不十分惊人,但是水系法师有一种十分阴毒的悄无声息致人死地的暗杀法门,这个诀窍很多年前我就已告诉她了。诺尘和承均是禁卫军里的佼佼者,军队出身,要说万里挑一也不为过。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能成为出色的杀手,而且,都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只要我开口。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用力地闭了眼。这里是帝都,这里是涯之国,而对方是一国的使臣,虽然云天国只是小小的附属国,但涯之国绝不能做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我也不能如此的不智。
      再睁眼时,勇气回到了我心里,就算我双腿发软,我也必须抬起头来,撑起我的骄傲。傲然地直视他的双目,他的面容恍如隔世。强压不住上涌的眩晕感,我直上前去。
      “使者有礼了。想不到我们还会再见面。”
      他微微的勾了勾唇角,依旧是从前那个冷酷阴狠的模样,带着一丝丝的嘲弄。“还当你忘了我!”这个熟悉的恶心模样让我恨不能将他亲口咬成碎片!
      “不敢相忘,但是我们也确实没有什么可谈的。”记忆的碎片疯狂的涌进我的脑子,我是个记仇的人,我也是个记恩的人。我不敢忘记他救过我的命,虽然他本意并非如此。我不敢忘记他给我吃穿,带着我走过那么多地方。但我也不会忘记他对我的伤害,不会忘记他如何的侵犯我,将我的尊严践踏得一地碎片,不会忘记他为了活命,把我丢在敌人的刺刀之前。不会忘记利刃刺透心脏的冰凉和疼痛,不会忘记冰冷的墓穴,我如何挖开带着腐臭气味的泥土,厉鬼一般爬出来。
      我几乎要哭了,为我的曾经,为这个几乎忘掉又重新出现的噩梦!
      但我再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软弱无力的弱女子了!
      我冷静地路过他的身旁,用只有我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迅速而冰冷地说了一句:“你要不要也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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