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43、第四十三章

　　夏梦寒瞪视着我，仿佛听到的是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你要撤换我所有的长老？”
　　我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释道：“不是撤换，而是公平竞争！”
　　“岂有此理！从来长老的任命都是大法师说了算，何来竞争之说？”
　　我继续耐心解释：“从前没有总司局，魔法院的事务自然是由大法师说了算，现在有了总司局，大法师也不必如此的辛劳，事事亲力亲为了。”
　　她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我的好意，依然用充满敌意的语调，连伪装都懒，“你想架空我，让我当一个吃闲饭的闲人吗？哼，想取代我，掌控魔法院，你也得问问你自己是否有这个能耐！”
　　难为她用本言还能说得出架空这个含义。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不讨厌她肯定是假的，但现在我还真没心思和她斗来斗去，就算大法师不是她，是伯玄，我还是会这样做的，并不是刻意针对她。“这并不是要架空你，魔法院里该你管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别的不说，单说对长老和弟子们的约束就够你忙的了。魔法院里一直争斗不休，纷争不断，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只不过是把对长老的任命交到总司局，多大的事就想不开了？”语重心长地：“莫说是对长老们的任命，就算是解除你对驻边法师的领属和委派，也不该有怨言才是。当了大法师并不代表能统管所有法师，若涯之国对大法师的定义如此，为何黑袍队不归魔法院统属？为何就连你大法师犯错也要受黑袍队惩处？皇上建立总司局，莫非只为抬举我，和你作对？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这个国家一块很小的棋子，不管处于何位，终究都是为国家办事，你也该是时候醒醒了。”
　　她忽然情绪激动，怒道：“我看该醒的是你！做着你当皇后的清秋大梦在这里胡搅蛮缠，魔法院被你弄得乌烟瘴气，我看你要怎么跟皇上交代，怎么当你的皇后！”我苦笑一声，和她说话还真是累人的很，我的一番好意也不知被她听成了什么样子。挥手道：“大法师若有异议尽可去和皇上说去，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且先说一句，日后长老的任命都要通过公平竞争，经由总司局和皇上的批准任命这是一定的了，皇上的批文也已下来了，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步。”故意顿了顿，看着她笑意渐浓：“下一步，魔法院要杜绝关于大法师职位的私斗，大法师的更替也要通过公平竞争和皇上的任命。”
　　她瞪圆双眼，一瞬间脸色发白，随即阴冷地笑了，“我看你敢！”
　　我摇头轻笑，目送她负气而去，她若再留一会，我会告诉她这是为了提高大法师这个职位的幸福感啊。就算有后起之秀威胁到大法师的位置，在任期都完全可以不必担心哪天被人害死，不用提心吊胆，这不是很好么？她的脑子怎么就老是转不过弯来看到好的那一面啊。她这个大法师也将会是涯之国最后一个不光彩的大法师了。
　　这一招“先斩后奏，速战速决”的法子果然让夏梦寒吃了哑巴亏，反正批文已经下来了，圣口一开，怎能轻易更改？再说了，夏梦寒这个大法师不知情难道是我的错么？长老们不知情难道是我的错么？难道我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请他们来开会讨论？他们不来而已。不来也就等于是默认我的任何决定，这可怪不得我。他们就是有心要闹，皇帝只要问一句：这等大事，青书未曾和你们商议吗？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魔法院的人也不知该怪我还是爱我，这一举措肯定是伤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但相对的，也让一部分人得益了，尤其是三阶弟子中的佼佼者。以前长老的任命只看大法师的喜好，能力强不强，干得好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入大法师的眼。遇上伯玄这种大法师还好，他是公认的不偏不倚，遇上了夏梦寒这种不知道手下有几棵菜的大法师，就只能天天想办法在她面前晃悠了。这还不打紧，要是她就是不喜欢你，就是看你不顺眼，表现得再好也是白搭。现在是不必看人脸色，全凭本事吃饭，人人都有机会，谁肯放过这个机会？我看跃跃欲试者不少，这一场竞争冷清不了。
　　这场竞争的举办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从规则的制定到场地的设置都要一一推敲，总司局那几个人眼看就不够用了，去理事司借来风平，去工匠村求来了流裳，让他们把自己的得意助手带些来，又把伊琳请了来，把任务分派下去，这才轻松一些。经过数月的筹备，首次魔法院长老选拔赛终于要开始了。魔法院里三阶弟子跃跃欲试自不必说，此事传了出去，帝都人民也都十分好奇，这几个月街头巷尾纷纷议论。都知道我做事出人意表且又大多有奇效，绝大多数人对此事满怀期待，更期待我对魔法院的改革能做出些什么来。
　　若是别的事，我得弄得声势浩大，请来诸多的观众，但此事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的进行。说起原因，还得从魔法院练功房说起。魔法院弟子众多，除去驻边法师，留在魔法院的大小法师不下千人，按理来说，练功房也该很大才是，因为这些人不是在练功房静坐开会，而是要上蹿下跳，打打杀杀的，但奇怪的是练功房也就是能容纳千把人开会的大小。我曾经也觉得奇怪，后来为筹办这场竞争，进入练功房实地考察，才知里边另有乾坤。
　　进入练功房的那一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穿过了时空之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我无法相信刚才我还在魔法院，还在帝都。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广袤的草原，尽情地向前延伸着，指向一片大海，大海无边无际，海天干净得一丝云都没有。风中还有海水的味道。草叶鲜绿，长着细密的，微硬的绒毛，掐断的草根还渗出些许淡绿色的汁液。若不是刚才进来的那扇门还孤零零的竖立在我身后，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练功房。这是真的吗？难道练功房的门是通往另一个地点的通道？还是说我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的疑惑自然无法得到答案，这些问题的答案正是魔法院的机密，莫说是我，就算是大法师也未必能知道其中的缘由。谁想到魔法院练功房是这般神奇的所在，这也是涯之国的军队日益强大的缘由之一吧。其他国家哪能给魔法师提供这么大的场地练习？若是太过远离都城，又怕魔法师们起异心。魔法师们太过强大怕引来猜忌，不够强大，一旦遇到战事又成笑柄，长此以往，再厉害的老虎都会养成小花猫吧。
　　且不说其他，练功房是这样的所在倒是省了我们好大的事。场地解决了自不必说，在练功房内所受的伤出来后会全然消失，这就避免了在竞选过程中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经过数月的准备，六大长老职位考试终于开始了。过程无味，不必赘述，如我所愿，六大长老一下子换了四个。慕华如愿以偿，继续当他的风系大长老。若不是风平不愿回魔法院，原也轮不到他的。他接到任命的第二天立刻恢复了他的神秘做派，除去每日必需的训练弟子的时间，寻常是不出门的。金系长老换成伯玄在位时就是金系长老的常喧。木系长老倒是出人意表，竟让纤蔓得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能力突飞猛进，着实让一干人大吃了一惊。水系长老是伊琳，原本她不想回来的，是我再四的求她她才勉为其难地来竞选。她只要肯出马，也不用比了，原先的水系长老清梦年老体衰，早就有让她接掌的打算，只是伯玄看在清梦一把年纪，不想让她晚年还得和三阶弟子住在一处，才一直没有任命伊琳。伊琳接到了任命，命人将清梦的东西搬到她水系长老院子的偏房，依旧住得宽敞舒适。火系长老没变，是夏梦寒任命的紫鹿，倒也算给夏梦寒挽回了些许名声。土系长老也没变，是当年伯玄任命的敬山。
　　六大长老正式接受的任命是在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在场，荣耀非常。他们从未进过大殿，也从未被人如此的重视，就算是在庆功宴会上，也未曾得到如此的尊重，着实让他们意外了一把。此举也巩固了总司局选拔长老的权力，大法师就算能给再多的好处，毕竟也没有总司局那么正式，那么荣耀。日常里，有了总司局，六大长老的职责和大法师的事务并无太大的交集，奖惩制度又被总司局全然握在手里，就更加没有人愿意为了夏梦寒这个长老的任命权而和总司局闹腾了。对这样的结果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接下来是处理魔法院和理事司的矛盾。其实皇上早就给理事司统管三阶四阶弟子的权利，只是当时一是想卖大法师伯玄一个面子，二是想让那些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有个适应的过程，三也是不想要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人，所以才没有强制执行。结果近十年过去了，他们倒把忍让当成理所当然了。处理此事倒也不用我出面，凌泽完全可以拿着当年皇上的圣旨到魔法院重新宣读，勒令魔法院现在帝都的所有三阶四阶弟子立刻到理事司报到，无故不到者，严惩不贷。
　　头几天还真有些不怕死的推故不来，问是什么缘故，就说病了，病得死去活来，连床都下不了。凌泽也不管，任他们病着，不久，病的人越来越多，竟然有上百号“病”着。一天早上，魔法院的日常训练刚刚结束，理事司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凌泽带着一队人马，挨个儿查房，把“病”着的全押了出来，不打也不骂，押着他们跪在魔法院会事处前边。他们刚开始还反抗，争吵不休，还有动起手来的，守在圈外的是凌泽特地请来的顶尖杀手，狠狠收拾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其他人也就闭嘴消停了。这一跪就跪了整整三天，期间无论是夏梦寒还是长老们，求情也好，威胁也好，凌泽统统来了个不管不问，闹到我这里，我也只是笑笑，说几句不咸不淡的打发走。这是小事，他们也不好闹到皇帝那去，除此之外也没人能做主。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说不清就不说，也给秀才省点口水，多省事。这也不能怪我纵容凌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问题，当其他方法都不起作用的时候，越简单的方法就越有效，凌泽是行伍出身，深知如何把握粗暴的程度。
　　三天后放了他们，次日，真病着的都来理事司报到挂单了。理事司派人相当的严格，就这样的，就算来了也未必能出去呢，就算能出去，也是做工部的委派，积累不到徽章不说，还尽是苦活累活，要反抗，闹出点幺蛾子，工部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在自家吵吵闹闹还是内部矛盾，闹出了家门口可就是大事了，再皮的也知道国法森严，不能任他们开玩笑。如此这般下来，凌泽把那帮老油子整得个叫苦连天，从此见了理事司的人都绕着道走。
　　弄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眼看就过了个对年。年关将近，又是一年的大假，虽然魔法院还有很多麻烦事没解决，但只要开了好头，其他的也不怕了。从王城回北辰宫并不远，我还是在马车上睡着了，诺尘叫醒我的时候我还浑浑噩噩，努力了一会才让双目聚焦。诺尘掀帘站在那儿，背景是细细密密的雪白。我微微一笑：“下雪了？”
　　诺尘愣了一会，方道：“是。”
　　小环早迎来出来，打着一把素面红梅纸伞，清爽娇俏，立在雪中，赏心悦目。我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面前的北辰宫已沉浸在细密飘洒的白点中了，深色的围墙，高大沉默的宫室旁是大丛伸向天空的□□的梧桐枝桠。进入秋芜院，武莹带着欣喜的笑脸奔过来，不远处是延隆气呼呼的小脸，我把她一把抱住，故意气延隆般笑出声来。
　　喝完一杯热茶，小环这个管家的就开始向我汇报今日哪位哪位大人给我送来年礼，都有些什么，她又给人回了什么礼，提醒我什么什么人该去回拜。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忽听她道：“微明讲学和清竹先生来帖，邀请大人到馆中观梅赏雪，大人去不去？”
　　我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继续斯条慢理地吹我的香茶，“哦？”并未表态。小环便笑看着我，并没有让我就此糊弄过去的意思。“大人究竟去还是不去？他们年年来帖，不是请您去过节就是请您去参加宴会，您一概不理，连个口信也没回，好像不大好。”
　　我叹了一声：“这个不用你管，我自会处理。”这个小管家，管得也太宽了些，除此之外都是好的。
　　“小环也知不该多管，只是怕外人说大人的闲话。”
　　“哦？我有什么闲话可让他们说的？”
　　“倒是没有说，只是小环多事，怕人说大人厚此薄彼。”
　　我又叹了一声，这个傻丫头，分明是外人已说了，她还给我圆场，怕我难堪呢。外面的人无非是说：同是几十年的好友，我只待见谦离，不待见微明，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微明这十数年来停步不前，升迁无望？大约会说我也是个势利眼吧。谁乐意说就让他们说去，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就行了，外人说什么我管不着。
　　看着窗外飘飞的白雪，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重回帝都那一年的冬天，也是年假，也是下雪，我独自一人走在寻找谦离的路上，和一个雪人打招呼，想不到与微明不期而遇了。那时的我其实很抗拒和他们重归于好，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份已经变了质的友谊。我们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解释和原谅，却不知从何说起。如果当初面对我的冷淡微明选择了知难而退，让我们自然而然地变成点头之交，多好。那么努力的修复那份友谊，兜兜转转，结果还是成了这个样子，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平白的，多了一份失望和无奈罢了。
　　我笑了笑，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轻轻荡漾出沁人心肺的醇厚香气，我是越来越迷恋这种味道了。对着窗外的光看着那迷人的琼浆，看着我的手，那双曾经充满力量，如今也不再无力的手，这样的一双手，以前也好，现在也好，都会轻易的毁灭一些什么。从前是他们毁了我，但现在，我不想毁了他们。哪怕只是一些微小的可能，我也不想去冒这个险。
　　“再说，没有我，他们不也过得很好吗？”我喃喃道，像要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