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70、一百七十章

　　妖族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号角声从东方次第传来的时候，帝都就像是台早已设置好了的机器，所有人立刻按部就班，进入到自己的角色，当号角声终于把这个城市的每个人都从睡梦中强行拉醒的时候，帝都外的阵法已层层竖立起来了。城墙上密密麻麻的人，人们拿着各自的兵器，严阵以待。
　　当那海啸般的妖兵潮汹涌扑来的时候，浓浓的绝望和不可置信瞬间笼罩了整个帝都。利刃行动中，不是已歼灭这些消耗阵法和战力的炮灰了吗？短时之内，妖族怎么能聚集这么多的炮灰？外层依靠法石张开的小型阵法在蛮力冲撞下，只发挥了一下绞杀或抵御的作用，就被攻破了，妖兵呼啸着涌来。
　　帝都的防御措施自然远非旧关可比，资源也比旧关多得多，火炮弹不要钱似的飞出，每每在妖兵中炸响都能烧出一股浓郁的妖肉香味。饶是如此，妖兵仗着数量的优势，还是推进到城墙边，护城河水沸腾了，银色的鲤鱼群纷纷跃起，扑到地上化为一滩水银般的液体，粘稠的，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液体连接成片，迅速向妖兵蔓延，像从护城河流泄出的银色油漆。银色液体无物不蚀，所过之处一片焦黑，便是刀兵难伤的妖兵都抱着脚惨叫不已。前锋这么一乱，后续部队直接碾压过来，活生生的将同伴踩死。这种行军中是不容退却的，与勇气无关，而是根本不容有退却的反应时间，除非己方鸣金收兵或者己方兵士所剩无多，不然根本没有转寰的余地。
　　城墙上的士兵和魔法师便看到一幅奇怪的景象，妖族前锋就像在铺桥般，一层层地把同伴压倒，踩在同伴的尸体上前，紧接着被后面的同伴扑到，一层又一层的倒下，成为底下的脓水和白骨，用血肉为同伴铺平道路。
　　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妖兵终于越过了死亡护城河，试图往漫着守护光华的城墙上爬。蒙蝶正待下令，按原定计划攻击，一直注意战况的我制止了她，“用裂天辰华阵。”
　　蒙蝶一愣，虽然有疑问，但还是立刻取出相应的令旗，将命令次序传递了下去。原本做好了准备，正待大展身手的魔法师们连忙撤离，一时间，攻击停下了，更多的妖兵涌到城墙下，密密麻麻的，蚂蚁般覆盖上来，帝都就像一块待宰的肥肉。城墙上的人心跳剧烈得仿佛都能听到那凌乱的鼓噪声。
　　我气定神闲，看着那铺天盖地的妖潮，就像看着一堆堆的死肉。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呼啸的风吹散了高空中凝而不去累月之久的阴云，露出了后面发白的太阳。全城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太阳，就像被什么力量推动般，迅速的西落了，就像换了个布景，星星亮起来了，月亮升起来了，空气一下子凛冽了不少。在场的魔法师们都感受到了那强大的元素流动的轨迹，地上的烟尘和枯叶等沿着那几乎具象化的轨迹缓缓地向空中升腾而起。
　　妖族的前锋终于将那丑陋而狰狞的脑袋探上城墙，狞笑着要扑过来斩杀这些带着奇怪笑容，并不打算动手的人族。天上流星划过，准确地砸在城墙边上，砸出一幅腥臭的印象派画作。星月逼近，将原本空旷的天空填得满满当当，每一颗星子如今肉眼看上去都大如水牛，白光耀眼，天空中像密布着成千上万只太阳。人们被这刺眼的白光照得睁不开眼睛，目力远胜人族的妖族更是如此，他们自然也看不到，每颗星子中都分裂出数个光团，无数光团流星般飞射而至，砸在妖兵之中，就像落下了无数的太阳，将他们的血肉撕裂，燃尽，肉身强悍的妖族面对这种力量依旧无能为力。整个战场就像被铲去了几层，血肉混合着泥土，紧接着被无情的烘烤干净，灰尘连天。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后，战场上是异样的安静。那铺天盖地的妖兵不见了，只有风和烟尘在战场上呼啸。
　　这个阵法我是从贤者手书上看到的，对于此阵的威力，他只寥寥提了几句，我也想不到此阵如此的霸道。
　　城墙上静默了很久，然后一齐爆发出欢呼声！这份喜悦和骄傲是如此的具有感染力，整个城市很快地感受到了，人们手舞足蹈，拉住身边任何人，不管不顾的跳将起来。
　　妖族精锐默默地退去了。如此大的损失已不适合一鼓作气再攻上来，帝都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蒙蝶在震天的欢呼声声轻声道：“皇后，属下有一事不明。”
　　“不明白我为何改变部署，将这一大杀器用在这种地方是吧。”我叹气，“妖族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光森林带来这么多的炮灰，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帝都经不起久耗，和妖族的决战必须尽快到来。我想，经过此番的震慑，妖族下次派来的，应该是有点分量和水准的力量了。”
　　因了这一变故，帝都召开紧急作战会议，所有的安排必须重演一遍。大殿之上，智囊和特殊能力者，将军们聚在一处，一遍遍的推演战况，商量应对方式。摸不清妖族的底细，不知对方如何出牌的感觉让人两眼一抹黑，期间不止一个人问我，可知道妖族下一步如何行动了。他们太习惯我的未卜先知，先机占尽。可这一次我只有苦笑，我不是神，我的胸有成竹不过是因为得到了内部消息罢了。人们想不到我能把眼线渗透到妖族，对此才大呼神奇。可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妖族传来的消息了，从旧关防御战开始，妖族的消息就此断绝。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出于安全的考虑，那边才不敢传讯，还是，觉得人族在此战中表现出的战斗力太弱，那边觉得我们没有打败妖王的可能性，是以装聋作哑，假装根本没有和人族合谋的事？
　　更坏的可能是，妖王发现了什么，在我们所不知的情况下，将岩雪部族这个不安定因素斩杀了个干净。
　　不管是哪个可能，对我们都很不利。如果是第一第二种可能，我们必须表现出足够打动对方的能力，这也是上一场中我看似莽撞地预先调用那个大阵的原因。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我要冷静，不能被这一层顾虑乱了阵脚，岩雪部族的力量并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力量还是人族自身。
　　拿定主意之后，又是一场日落西山，我已许久不曾睡好觉，忽然站起身来都觉得一阵头晕，皇帝连忙扶住我，顺势将我揽在怀里。感受到他的气息扑在头顶，关切殷殷，“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摸了摸发胀的太阳穴，强笑道：“没事，只有些累。”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看得出他有话想说，我却没有深究的心情了。当下之势，驱逐异族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一切都得靠后。
　　一遍又一遍的检查法阵，城墙，这一次真的是兵临城下了。帝都已是人族最后的盾牌，这里若是倒下，人族将再无可抵御侵略的力量。不能输，绝不能输，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里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的气定神闲，只是不能慌罢了。
　　第二波攻击很快来了，这一次果然不再有大量的炮灰试探开路。便是神秘莫测的妖族，也不能整天开挂吧，这一次，得实打实的开战了！相对的，人族也没办法整天开挂，像裂天辰华阵那种阵法，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消耗得起的。
　　那些类人型的妖兵带着蔑视和冷意欺近帝都，帝都严阵以待。高阶妖兵离城墙不足一百丈的时候，忽然一齐停下来，双手捏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喃喃。原本应该听不到的低喃，由数量庞大的高阶妖兵一齐开口而清晰可闻，那种奇怪的呢喃带着回响，仿佛来自地狱！不好，是召唤术！是妖族的天赋异能召唤术！我忙打令旗，将士连忙换位准备。对蒙蝶耳语一句，蒙蝶点头，走到楼内，推了推一个流着口水正在呼呼大睡的青年男子。男子浑身雪团似的白，身上似乎除了骨就是皮，很瘦，很虚弱的模样。
　　“嘿，空，醒醒。”
　　空缓缓地睁眼，一双湖水般幽蓝色的眼眸。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揉了揉乱糟糟的褐色短发，听蒙蝶说出那个命令后，脸上的迷蒙之色瞬间消失。他点了点头，忽然消失了。
　　妖族召唤出来的妖兽兵团已冲到帝都城墙前。那高如小山，壮实得刀枪不入的妖兽密密麻麻的布满帝都前一百丈的地方，嘶吼着，蛮力冲撞着城墙，对打在身上的各种瘙痒般的魔法视若无睹。虚空中飞出许多体型惊人，长相丑陋的妖鸟，和以前见到的仅作运输用的红色巨鸟不同，这些妖鸟明显更具攻击性，不是破魔箭矢就能打下来的东西。妖鸟怪叫着，悍不畏死地冲撞着帝都上空的禁空禁制。笼罩着整个帝都的白色光罩被撞得一亮一亮的，砰砰声凭空而响，整个帝都都在颤抖。人们缩在家中，惊恐地看着那一亮一灭的地方。倘若妖族从空中突破，帝都就完了，人族拿这些会飞的家伙可没办法。曾经大放异彩的绝对防御又不能在此时竖立起来，因为从字面上理解，绝对防御真的就只是防御而已，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魔法不能透过绝对防御的屏障，帝都只能等着被围困至死。除非……这个念头才起，就被我摇摇头放弃了，现在还不到时候，再等等吧，也许，那边并没有放弃。
　　妖兽没什么灵智，也很少会使用魔法，可每一只都是属铁皮乌龟的，普通强度的魔法很难对他们造成伤害。魔法研究院从旧关回来后，带回来很多关于妖兽的消息和分析资料，也研究了解决方法。虽然仓促，但至少不至于束手无策。由魔法研究院仓促间训练出来的应对小队紧急赶赴城墙，五种元素魔法相互协作，在术师的帮助下，将元素魔法直接作用于妖兽的表皮，一开始看不出有什么用，颜色绚烂异常的魔法打在身上不但不疼，反而还有些舒服，妖兽对此不以为意。可一会儿，魔法师们就惊讶地发现，他们的魔法对那些妖兽的伤害提高了不知多少倍，每道魔法打出去，至少能见血了。这个发现令魔法师们兴奋不已。可妖兽数量众多，铺天盖地，应对小组速度有限，灵力也不能无休止的施放，妖族那边还在不停的召唤这些面目丑恶的妖兽，帝都依靠着防御魔法苦苦支撑，压力依旧很大。
　　高阶妖兵已退守千丈开外，悠闲地等待着。他们的攻击力比之妖兽自然高了千倍不止，可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啊，和皮糙肉厚不怕砍的妖兽不一样。妖兵们狞笑着，也许心里还在想：没了炮灰又怎样？我们有召唤术！
　　一个瘦弱得吓人的人族男子忽然出现在他们中间，妖兵们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还正愣神：他怎么出现的？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妖兵们怒喝着打过来的魔法直接在他面前消失又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毫不留情地打在身后的同伴身上。惨叫声此起彼伏，第一次有恐惧弥漫在妖兵们心中。在引起足够的重视前，空伸出两手，白色的光丝从他手中迸射而出，在身周迅速的画出方方正正的网格状，来不及反应什么，网格内的妖兵连同空一齐消失了。没错，凭空的，忽然消失了，除了有一瞬间，那些人站立过的地方闪现过其他空间的模样外，别无异状。五万高阶妖兵，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而后面的人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禁让妖兵骚乱了好一阵。
　　攻击帝都的妖兽忽然消失了一大片，帝都压力顿减。
　　不多时，空一脸疲惫地出现在阁楼中，打着哈欠，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空族的空间魔法果然霸道，不愧为人族一大杀器。可惜的是空族只得他一人，他又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不然单凭空族的力量可保人族无虞。他的力量不能频繁使用，不然会加快他的生命消耗，一旦他死亡，空族就不复存在了。至于方才和他一起消失的妖兵们，现在已经变成水牢里的碎肉了吧。
　　空的诡异能力激怒了妖族，短暂的惊讶和混乱后，妖族精英不退反进，迅速的弥补了五万妖兵的空缺，越来越多的妖兽被召唤出来，甚至还有两个身高近百丈，长相丑陋妖兽。其中一个手持巨型石斧，浑身岩石般的鳞片，怪异又恶心，每一步踏下都像爆发了一场小型地震。它毫无顾忌地咚咚咚咚地冲上前来，大地震颤，妖兽们被震得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努力的站稳。在它心中大约是没有什么同类不同类的概念的，挡在它前面的妖兽不是被蛮力撞开就是被直接踩伤踩死。那直耸入云的巨大身躯实在是太具威胁性了，白色光罩在它的石斧下震动更烈，摇摇欲坠。魔法师们面色苍白，不需吩咐，自觉地分出大量精力对付此兽。另一个尖头长尾，身形细长，并不上前，只在三十丈开外，不时的尖啸出声。此兽的啸声初听来也不十分震耳，不多时却觉胸中烦恶，肚腹中总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头痛欲裂，一阵阵的眩晕烦恶涌上。可恶的是，这音波能穿透防护罩，普通的防御方式对此无效。城墙上的人明显的强忍着痛苦，苦苦支撑着，不少体质较弱的魔法师已经口吐鲜血，不支倒地。
　　不好，是次声波。我忙让蒙蝶吩咐下去，城墙上的人全部退到楼下石室，再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去。原本拥挤不堪的城墙一下子空空荡荡，失去了庇护的防护罩岌岌可危起来。强忍着那一波强似一波，毫无阻碍地穿透防护罩和厚厚的城墙，穿过四肢百骸的声波。距离对次声波的削弱作用微乎其微，从城门口到皇宫内院，整个帝都的人们都被那无法抵挡的次声波折磨得满地打滚，再不采取措施，就算帝都兵力充盈，只怕都无力出手。
　　土系魔法师领命后，强忍不适，在各安置魔法师们的石室中加盖了一间浮空的屋中屋。屋中屋密不通风，无门无窗。并把石室原本的门封死了，风系魔法师立刻抽走了夹层中的空气。闷在黑暗中的众人顿觉不适之感大减，不由得大呼神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不管是什么声音，都是需要一定的传输介质，在真空环境中是无法传播的。风系自然魔法，说白了就是对空气的操控和运用，有风系法师在，制造真空环境和为密闭环境中的人们提供氧气，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这也是幸好遇上了我这个天外客，其他人未必知道如何对付这个次声波。这一系列的动作说起来不复杂，实际操作却不简单，单是人员疏散和讲解意图，就花了不少时间。屋中众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到了防护罩破碎的巨大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