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朝会上，御史上书，建议皇帝收回我的权力。说什么皇帝在位，又身强力健，断没有皇后出来主事的道理。皇后的职责就是统御后宫，管好皇帝的家务事就够了，国家大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皇帝清清淡淡的问一句：“那诸位爱卿认为，谁人可代皇后行总事之职？”
　　下面的人神色各异，有的喜形于色，有的目露忧烦有的高深莫测。一阵短暂的骚动和交头接耳，一部分人欲言又止，一部分喜形于色，有人想出列陈言，又被拦住了。骚动神奇的很快就平息下来了。皇帝扫视一遍文武百官，淡淡道：“既然没有好的人选，就让皇后暂时代劳吧。”
　　其实这个帝国并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力，心性胜于我的并不是没有。可是，最为难得的是要得到皇帝的信任。毕竟，这是个权力太大的位置。
　　不管如何，我这个绝无仅有的，与皇帝同时掌权的皇后算是稳坐总司局的交椅了。
　　小环回到了我身边，后宫里，我才有了左膀右臂的感觉。我早就知道，小环不仅仅是乖巧而已，一个仅仅是乖巧的女孩子，在北辰宫那种地方是待不好的。她没有心计仅仅是因为我不喜欢城府太深的丫鬟而已。如今，我需要她有心计，有城府，需要她为我看好我的门户。很快的，她就进入了她的角色。在我面前依然是个让我舒服的乖巧女孩，待人接物则更加的谨慎，更加的圆滑。幸好有她，我才能安心的到外面去拼杀。
　　皇帝到栖凤宫的时候我正在看大婚时众人送我的礼物。内侍一一的抬上来，照着礼单读是谁人所赠，此物是什么意义。内侍行礼呼了万岁，我带着宫娥迎了出去。行礼罢亲自为他将披风除下，交由一旁的内侍收管。他看了看满屋子的东西，问道：“在做什么？”
　　我抿嘴一笑，“在当守财奴呢，看看都给我送了什么礼。”
　　他陪我看了一会，忽然转了话题：“你让颜妃继续统御后宫？”
　　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只回了一句：“嗯。”
　　他沉默了一会，道：“她玩不过你，放过她。”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难以言说的愤怒和失望在心里冲撞，眼里酸涩难耐。我直视着他的眼，很多话在我心里冲撞，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平静地：“我要的是你，这个权力如果能稍为补偿她，能让她有事可忙，我并不介意让出。”
　　他动容，揽住我的肩膀握了握，温声道：“你已经有我了。青书，你的大度朕十分感激。”
　　我微笑，虚靠在他肩膀上，心里却是寸寸寒冰。一开始是怀疑我想对付她吗？你对我的信任就如此的单薄？我的心情轻易的就被抛落谷底。
　　走到一面五扇屏风前，那屏风红木边框，屏芯描绘山河长卷，美轮美奂，气势磅礴，看得出出自名家之手。我注意到的是，那屏芯材质十分特殊，白中透着珠光，细腻柔滑。随着观看的角度不同，浮光中甚至有一种画面流动的感觉，很奇异。我摸了摸那屏芯，问道：“这是什么做的？”
　　内侍忙道：“这是人鱼皮……”
　　我大怒，也不管皇帝就在身旁，喝道：“是谁送的？”内侍吓了一跳，忙再看礼单，结结巴巴道：“回，回皇后，是，是泉城镇守全海所赠。”
　　我冷笑道：“泉城镇守么，他倒是近水楼台！”
　　皇帝道：“没想到你忘记了前尘，还是这么讨厌猎杀人鱼。”
　　我定了定心神，“人鱼虽然和我们不同，可外形和身体机能十分相似，应属同类。虐杀同类，与畜牲何异？”转了语气，温言请求道：“臣妾请求皇上答应一件事。”
　　“你说。”
　　“臣妾请皇上，全国范围内，禁止买卖人鱼皮制品。现有的人鱼皮制品亦不可买卖，违者重处。”
　　他并没有马上答应，“你要知道，这不是一时义愤的事。此令一开，许多人的利益势必会受损。”他狐疑地看我一眼，“你不像是个冲动的人，难道，此举另有打算？”
　　“自然是有能牺牲这么多人利益的缘故在里面。臣妾早有耳闻，人鱼虽不能语，智商却很高，加上能驱逐海兽，这种异能种族，当是一大助力。”
　　他沉吟不语，思虑良久，方道：“罢，就当是新后的一次任性吧。”我笑着道了谢。
　　新后的这次任性，动静可不小。先是回书斥责泉城镇守，斥责他送这等残忍无道的礼物，简直是晦气至极。泉城镇守自然是胆战心惊，莫名其妙，朝野上下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机灵点的，赶紧把家里摆着的人鱼皮制品撤下藏起。不一日，朝堂力排众议，下令禁止买卖人鱼皮制品，将泉海海域的人鱼列为濒危保护物种。
　　此令一出，自然是天下哗然，有人欢喜有人愁。人鱼皮产业链，从渔民到商贩，一片咒骂之声，不少人要联名上书抗议。泉城闹得最凶，聚集在镇守府请愿，让镇守代为上书抗议。泉城镇守哪里敢出门？称病不出，连日常政务都搁置了。
　　正是不可开交，忽然传来消息：皇后要来泉城了。
　　嘴上说得痛快，要去帝都面见皇后，当面质问，真给他们这个机会了，又有几个人敢？一国之母驾临泉城，人们对此事的期待和兴奋渐渐超过了对禁令的愤怒。人们议论纷纷，张灯结彩，镇守府也不得不开始做着接驾的准备。
　　一个月后，迎来的却是皇后派来的特使蒙蝶，等在路边的民众难掩失望之声。蒙蝶带着一队人马一径入城，对在城门口等候的泉城镇守一行视而不见。如此强横无礼的态度瞬间被解读成皇后本人对泉城镇守的态度，泉城镇守面如土色，几乎软倒在地。
　　特使一路疾行，出了泉城，直奔泉海边的滨海渔村。
　　泉海是片很特殊的海域，这片海域底下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泉眼，源源不断地奔涌出淡水，不似其他海域的腥咸，泉海海岸线往外数百里都是清甜的。正是由于泉海的特殊性，人鱼才会在此居住，盘踞不去，就算受到疯狂的捕猎，迁离泉海几十年后依旧还是会回来。我想，大约是出于他们残留的人类特性，人类不都是喜欢清甜的淡水么？
　　一行人在滨海渔村住了下来，不多时，泉城镇守赶到拜见。特使也不曾训斥于他，只冷冷地吩咐他准备祭祀的一切物品。泉城镇守自是不敢怠慢，连夜派人准备好场地和所需的一切物品。第二天，特使蒙蝶穿上雪白的祭袍，登船出海，祭祀数千年来在此海域倍受折磨和虐杀的人鱼。
　　人鱼和人类本属同源，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一支人族被迫在海中生存，久而久之，进化出一身柔滑的皮肤和鼓鼓的大眼睛。水下不能说话，慢慢的也失去了交谈的能力，只能像海豚般短暂的尖叫。适应了水底下的高压，贸然出水，身体会被体腔内的压强撑破。渔民在海里捕捉人鱼，在海里活剥人鱼的皮肤，鲜血染红了海水，人鱼的惨叫在水里传播出去，不知那些不能流泪的族人要怎样表达伤心和愤怒。
　　祭祀后，特使又冷冷淡淡地离开了。泉城镇守苦留不住，只能呆呆的送他们出城。城门口，蒙蝶停了下来，叫声泉城镇守。泉城镇守忙不迭地跑过来，蒙蝶居高临下，斜睨着他，“不几日，总司局会派人过来，协助你执行禁令，保护人鱼，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是，在下知道怎么做了。”泉城镇守一脑袋的汗。
　　至于渔民和商贩及二道贩子要怎么反对，不满，那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有时候，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理由，也可以牺牲大多数人的利益。何况，这些渔民和商贩只不过是很小的群体，虽然会有阵痛，甚至会让某些人倾家荡产，但是，对整个国家来说，无关痛痒。
　　半个月后，总司局在旗下部门中挑选一些熟识水性并乐意和人鱼打交道的魔法师及护卫，成立一个特别的人鱼保护小组。泉海成为人鱼保护区，在此区域内，任何猎杀人鱼的行为都必将受到严惩。在海岸线外数十里处有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成为这支特殊的保护小组的大本营。泉城镇守调派人力物力，日夜赶工，在小岛上建立一座庄园，帝都为此项目下拨的资金还没到位，他就求爷爷告奶奶地先行借款填补，以求早日完工。
　　在渔民的咒骂和不满声中，保护小组的人登船出发了。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巡视海域，禁止捕猎人鱼，还有和人鱼建立沟通和信任，最终达到能合作，共同御敌。这个任务自然不能为外人道也，也算是我的其中一个异想天开。
　　很快的，我便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除去总司局的日常事务，我还有很多神秘的任务需要安排，总司局及旗下众人虽不明就里，可都保持着默契的沉默，不去过多的评论和询问。人鱼事件后不久，我又有惊人之举，请求皇帝对曼罗国打开商路，对曼罗国进出商品实行少税甚至是免税。此举虽然也不合理，但也在情理之中。曼罗国毕竟曾经救我一命，如今我当上了皇后，自有厚报。许多人虽然不快，倒也不敢反对。消息传回曼罗国，自然是举国欢腾，大肆庆贺，曼罗国国王还亲写书信过来，感激之意溢于纸面。
　　数月后，我派蒙蝶出使曼罗国，特使一行才进边关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将军带着仪仗队早早等候，民众自发的夹道相迎，一时间，边城热闹得像过节一样。特使每路过一座城池，这一幕便重复上演着。
　　较之以往，曼罗国已大为不同。如今的曼罗国王权稳固，政令通达，上上下下焕然一新。我回国后虽受到了冷遇，但还是开放了商禁，对曼罗国进出货物的盘剥不似从前那般苛刻。短短时日，一个国家的经济不会起很大的变化，但人心变了。路遇的人们都是带着笑意，带着期许的样子，日子虽然还是艰难，但是，有希望的艰难总是比较好过的。
　　到了都城，自然又是一番热情接待。曼罗国国王亲自迎出，执礼甚恭。虽然国书上没有明说特使此行的目的，但曼罗国上下都心知肚明，这是皇后派人来收回礼来了。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涉及这么大的利益，就算皇后不派人来，曼罗国国王都要机灵地自己送回礼过去。特使蒙蝶并不罗唣，简单的寒暄过后便表明来意：皇后派我们来，是想求国王一件事。
　　曼罗国国王忙道：“但凭吩咐。”他当然明白，所谓的求并不是求，只是语气上说得好听而已，特使口中会说出什么要求来他都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蒙蝶却没有说出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只道：“皇后先前受难，幸得曼罗国搭救，皇后一直感念在心，不敢忘怀。”国王连道不敢。蒙蝶笑道：“皇后近日念念不忘，总是记起从光森林出来时收留了她的那个小村庄。开放了商禁，只怕也惠泽不到那里，皇后心有不安，想在那里建立一个工匠村，由涯之国派遣魔法工匠亲自指导，培养匠人，分接涯之国工匠村的订单，造福一方。”
　　“这……”曼罗国王也不是傻子，只怕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是别有所图，一时不敢一口应承下来。
　　蒙蝶笑道：“国王不必担忧，涯之国早有公文批下，自月前起，不再接收曼罗国任何移民，就算是顶级工匠也不行。”国王打着哈哈，“特使这是哪里的话。小王只是惭愧啊，居然忘了嘉奖那个村庄，实在是愧对皇后。其实皇后只需一声令下，小王自然会多多照拂那个村庄，何须特使如此麻烦？”话虽说得客气，其实是想询问此举的意图何在。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好像并不吃亏，还占了便宜，一声不吭的就拿到了涯之国分派来的订单，会带来多大的利益他不用算都想象得到。
　　可他也明白，我这个皇后并不是省油的灯，不会忽然间善心大发。他自然是怕的，怕我们别有他图。
　　不过，怕又有什么用呢？防备又能怎么样？
　　蒙蝶笑眯眯地：“皇后的一番好意，国王难道要拒绝吗？”
　　他自然是不敢拒绝的。
　　未及一月，涯之国那边便准备好人手，径往曼罗国边境开来。这个边境贫苦小村瞬间热闹起来，工坊盖起来了，商店也越来越多，连路都修宽了不少。涯之国在此事上十分的大方，不但派来了匠人，还派来理事司的常驻魔法师配合匠人，一同建造工匠村。这个边陲小村，一日一日的，愈发的繁华热闹起来。
　　国内众人对此事自然也是有些微词的。一开始只是开放商禁，降低关税，大力扶持曼罗国，这些都还在情理之中。可，在曼罗国建立小工匠村，还分派订单，这就涉及了大量的金钱往来。用国库的钱去为皇后的私人恩惠买单，自然是有人不乐意了。一向务实又善于纳谏的皇帝对此事的态度十分放任，似乎是对我这个皇后宠爱有加，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了。
　　都说我这个皇后是绝无仅有，占尽三千宠爱，可谁知道我这个皇后还是个劳模呢？
　　总司局我去得少了，可栖凤宫内堆满了文书，下属们进进出出，忙碌不堪，后宫的宁静和无聊被打破了。后宫妃嫔们也有微词，告到皇帝那儿去，也是被训斥回来了。这下，连知根知底的后宫妃嫔们，也觉得我占尽了宠爱。
　　哼，可笑，皇帝已经将近一个月不来栖凤宫了，这叫占尽宠爱？
　　将任务分派下去，打发走了承钧，天已近三更了。我站起身来，伸了伸胳膊，这才发现肩酸背痛。看了看堆积如山的文书，大脑阵阵发胀。我信步出门，夜风舒爽，令人精神为之一震，眼见月黑人静，我忽然有了想徒步散散心的想法。见我出门，诺尘连忙跟了上来。挥手让试图跟上的侍从回去，只带着诺尘和一盏灯，信步走在夜晚安静的宫殿中。
　　看了会黑暗中暗自幽香的荷花，水边栖息的白鸟受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夏虫唧唧，蚊虫在黑暗中轰鸣。忽然想起，我结婚至今已一年有余了。苦笑一声，这一年多来，难得有空闲的时间。好不容易他闲下来了，我这边又脱不开身。妖族的威胁像是颗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也就让人一直得绷着那根弦，不敢轻易懈怠。他对我的宠爱也就一直停留在物质和信任上，没有机会给予其他关怀。
　　准备还不够充分啊，这样的日子还得继续下去，还要继续多久呢？可一旦不必再准备了，是不是要面临着更加严酷的考验？到时候还有喝茶闲聊的时间吗？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的居然走到了皇帝的寝宫。总管大人见了我，忙不迭的迎上来，“我的皇后娘娘，大晚上的您怎么自己来了？怎么只带了一个人？那些懒贼呢？”
　　我笑了笑，“我是散步中无意间到此。皇上呢？可睡下了？”
　　“皇上不在寝宫。”他笑得有些勉强了，“皇上在紫涵宫哪。”我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待要走，又觉得无味。他有其他女人，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还是去了皇帝的寝宫，推开门，里面陈设依旧，只不知为什么多了股清冷的味道。
　　我见一旁案上堆了好些奏折，轻咦了一声，问道：“怎么，今日的折子皇上还未批完么？”
　　总管大人忙接道：“是啊，今日折子较多，可下午的时候，辰彦王子又生病了，皇上不得不抛开政务去看看。”说罢意味深长地接上一句：“最近小王子成日生病，这天也不热不冷，也不知是怎么了。”
　　我冷笑一声，并不答话。怎么了？还不是有人心中不平，寂寞了？
　　在桌前坐了下来，吩咐道：“让诺尘回去睡吧，本宫今日就不回去了。”总管连忙应是，叫宫娥好生伺候着，为我掩上了门。以前皇帝就经常叫我代批奏折，甚至那些与我相关的，比较敏感的奏折也曾特地叫我批复。如今我替他批复这些他看不完的奏折，并不稀奇，也不算越界。
　　批完奏折已四更末了，我揉了揉太阳穴，趴在桌子上想小睡一会。宫娥忙过来请我到床上睡，我挥手拒绝了，只说趴一会，一会就回去。
　　意识朦胧的时候，听到脚步声远远的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