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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一百四十七 ...

  •   帝都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狂欢,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到处都是载歌载舞的人们。这两个月里,穷人和乞丐都被拉入这举城的狂欢里,到处都有愿意提供衣食的富人们,只求这个城市没有一张忧愁的脸。外来的使节在这个热情的城市得到了各种特权和礼遇,以弥补皇帝和新后未能好好招待他们的失礼。
      皇帝和新后婚后三天便消失了,王族众人忙着为他们的失职各处灭火,任何人问起皇帝和新后的行踪,都会得到一个沉默的微笑作答。
      皇帝和新后在旅途中。
      极为隐秘的旅程。护卫队也仅仅是一个二三品大员出行的规格,任谁也想不到这行人保护的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马车也只是一般富户的标准,并未太过奢华,马儿倒是好马,品相虽然一般,却是适合长途跋涉的良驹。
      皇帝和皇后慵懒地歪在马车里舒适的厚软垫上。我趴在他的胸口,失神地望着窗外变幻的景色。他抚着我的后颈,像摸着一只猫。我以为婚后我们面对的就是一系列的忙碌和适应,我们需要接待各国使臣,需要在战前准备中提前搞好关系,需要权衡利弊,威逼利诱。总司局还需要我统御,自试炼结束到现在,积压了很多的事务等着我去裁决,当然还有后宫的麻烦事……
      皇帝却在新婚三天后将我从睡梦中叫醒,我只穿了一身简便的常服,披了一领披风,随便拢了拢头发,趿拉着绣花软鞋就跟着他出来了。连方位都没看清就随他上了车,随即一路奔波,也不说去哪里,只笑着说:“你不是说你那个世界的年轻人结婚后都要度蜜月吗?就当是带你去度蜜月了。”
      可这个蜜月并不像是去什么风景名胜区,而是十分匆忙的赶路,似乎急着到达某个目的地。我对去哪里并不关心,只是旅途颠簸无聊,有些疲倦而已。他并未对此次出行做什么解释,但看得出对于此行他十分的期待。
      快马兼程,一个月后意外的在兼城附近的柳县停了下来。我很意外,因为柳县就是我初到这个世界待的地方,墨夕家就是柳县的大户人家。柳县附近有大片的湿地,长满了睡莲和芦苇,是白嘴鸥的栖息地。那个只能行小船,蚊虫滋生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度蜜月的好地方。
      没想到队伍却直往湿地去了。弃了车马,留下几个侍卫,一行人分坐十余只小船,轻摇慢曵进了水寒雾重的芦花荡。这里地形复杂,小山和面积不大的地块被弯曲繁复的河流分割得支离破碎。这一带水域复杂,便是久居此处的老渔民,都不敢太过深入,以免迷了路径。可他们好像轻车熟路,十分清楚要去什么地方。弯弯转转的水路把我都转晕了,索性不看。我不问,但我想,他定然是带我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船越行越深,河流两旁枯萎的芦苇愈发的高大和茂密,水汽也愈发的阴寒起来。随行的侍卫默契地分段散开,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一艘船前行。船又行了半日,忽然面前开阔起来。弯曲破碎的河流在这里汇聚成一个小湖,小湖两面环山,右手边是一片开阔地,临水搭着一个简易的栈桥,岸边依稀种着点菜,枯树上趴着枯萎的藤蔓,寒风中摇曳着几只干了的葫芦。
      皇帝先行上岸,把我也接了上去,船家连忙往回赶,仿佛在害怕什么。这里倒是个好所在,很适合隐居,只是太潮湿了些,暂住可以,久居只怕不好。转过一层树篱,几间破旧的草屋出现在我们面前。草屋前一大块空地,摆着一副桌椅,意外的,还摆着一只硕大的箭靶,箭靶红心处插着几根羽箭,看来,主人家箭术不差。
      皇帝熟门熟路地搜寻了一番,笑道:“没人,想必又去钓鱼了。”我看了看屋里屋外,十分邋遢凌乱,并没有可落脚的地方,无奈道:“你先坐,我给你煮茶。”逃也似的离开。
      正该是新婚甜蜜的时候,我却没有多少的柔情蜜意。最初的感动和心满意足过后,突如其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失落和空虚。
      我知道我要当皇后,要当一个怎样的皇后,我有什么样的大业等着我去完成,可我,唯独不知道如何去当妻子,当这个男人的妻子。
      那个勉强称之为厨房的地方一塌糊涂,看得出主人家几乎不煮饭烧菜,整个厨房灰尘很厚,柴草几乎要腐烂在角落里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家务了,这儿也没下人丫鬟可使唤,少不得挽起袖子硬着头皮打扫。
      灰尘漫天,呛得我咳嗽连连,头发和衣服都一团糟,想必脸上也不好看。好不容易打扫干净了,锅也洗好,炉膛里烧好了火,我坐在一旁看着炉火发愣。身子忽然被抱住了,转头看到他微笑的嘴角,得逞般得意。他的气息就吹在耳边,“直至如今,才觉得你是我的妻。”
      妻子……不是皇后?我愣了一下。他自顾欢喜:“王侯公卿的婚姻掺杂太多,不如平民夫妻有趣。”
      我的心莫名的柔软起来,覆上他的手,“一直以来,你期待的是我为你洗手作羹汤?”
      他微微的点头,依稀是帝都时那清淡的模样,眼中的欣喜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只是,离开这儿只怕也没什么机会了。”是啊,回去后,他要端他皇帝的架子,而我,也要摆出母仪天下的姿态,不可让人小看。
      “倘若……倘若我无知天真,不适合当皇后,你……”
      “那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封你当个妃子,天天做饭,煮茶。”
      我笑,眼睛却涩涩的,小心掩藏好声音里的颤抖,低声道:“那是宫女,不是妃子。”
      “别人是,你不是。”
      心里升腾起难以言说的情愫,我委屈莫名,又感动莫名。这些年的遭遇和挣扎在脑子里一幕幕,一幕幕的闪过,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很多苦都没必要受,很多的挣扎都是自寻烦恼。
      我不用自寻烦恼了。靠在那温暖的怀抱里,一点点,一点点的平复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原来,母仪天下,权倾一时还是不够,我还是要他的在乎。我要他在乎的是我这个人本身,而不是只是因为我适合当他的妻子,只是适合坐那个位置,只是适合而已。我不甘心只是菜市场里面那把卖相最好的白菜。
      如今,他说想要的是我当他的妻子。
      一脸脏污的在他手心里笑出来。远离了权力,远离了堂皇的宫室和尊贵,却在这里,两颗心终于缓缓靠近。
      煮了茶,主人家还没回来,自作主张摘了地里蔫蔫的老菜杆子,找到一只断了蔓的南瓜,切了小半个,炒了一盘。油盐都有,就是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我尽量不去想那些细节。摆好了饭菜,便见树篱外隐隐约约走来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皇帝笑道:“回来了。”说罢迎了出去,我也起身。
      那人见了他,愣了愣,忽然大怒,手上还提着两尾鱼呢,就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野小子又来做什么?”
      野小子?皇帝也不生气,还行了礼:“师父。”
      师父?我这才从他身后走出,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就是我们那个世界三十多岁的样子,模样比皇帝还年轻些,脸上却很沧桑了,好像活了太久太久,对世间的一切都腻了,厌了,生无可恋的感觉。见了我,他更是惊讶,瞪着我看了一会又不可置信地看看皇帝,后者一脸得色。他是皇帝的师父,按理我也该行师徒之礼。才礼罢,见他大跳起来,气得脸色通红,指着皇帝话都说不完整。“你……你……老夫是让你照顾她,可没让你对她下手!”皇帝还是笑笑,没说话,他气咻咻的,胸膛起伏愈发剧烈,丢了鱼三步两步上来就要打。我看皇帝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情急之下,忙挡在他面前,打算替他挨这一巴掌。
      师父瞪着我,那手扬着却怎么也下不来,脸色变了又变,忽然拧身就走。我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感受到他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当徒弟的让师父打一下算不得什么,不必替我挡。”
      “倘若我不在,自然没什么。可我在,你毕竟是九五至尊……”
      “这里没什么九五至尊。只有一个师父,一个徒弟,一个师妹。”说到师妹这两个字,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师妹?”我疑惑不已。他又笑,到了这儿才发现他这么爱笑,这半天来他笑的次数比他平时一年都多。是因为不必撑着他九五至尊的架子了么?“师父久居世外,倘若知道你忘了他,不知要气成什么模样。”
      “我们居然有同一个师父?怎么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有这般特殊的身份,他对我一路大开绿灯,格外的容忍和照顾就不稀奇了。
      “除了师父和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别人怎么告诉你?”
      看着师父离开的方向,我问道:“所以这些年来你对我格外的照顾和期待,就是因为我是你师妹?”
      他笑着摇头,“你才进帝都,我就对你充满期待,而拜师,是你离开帝都十数年后的事。你灵力尽失,回来参加春考,变成了我的师妹,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师父给我的书信里只说给你个闲职,让你有碗安稳饭吃,并不打算让我多照顾你。”
      后来的事我忘记了,曾听人提起过,春考殿试上我写了大逆不道的文章,非但没捞到功名,还直接下了死牢。后来蒙主考求情,才得以戴罪成为一名掌信。人都说,要不是在当掌信时见识了大量的地方状况,也不会有后来的理事司的点子。理事司的成立,奠定了我的地位和根基,也为我积累了足够的名望。
      “是因为我是天外客吗?可……这一次,并不止我一个天外客。”
      “你们以为当初你们所谓的隐藏行踪之举如此的高明吗?三个人服饰古怪,面有菜色,还讲一口口音古怪的雅言,早就有密探层层上报到帝都了。本想秘密将你们接入帝都,改头换面,以隐修者的身份再度出现,可,你们有三个人,不确定哪个才是贤者。与其将你们圈养在帝都,不如让你们在外面自己摸爬滚打一段时间,谁优谁劣,很快就会一目了然。”
      合着当初我和微明清竹才到这个世界就已经在他的监控之下了。
      “为什么最后认定是我?论学识,微明可不下于我。他是男的,按理来说,一般人会对男人的能力较为期待。”
      “本来也以为是他,学识,秉性,怎么看都比较像贤者。可你的个性,你的创造力,光芒又实在太盛,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拿不定主意。一直拖到你和辰溪相遇,拖到你到帝都参加魔法院的选拔。”他叹息,笑容从他的脸上褪去,眼里又恢复了寻常的清淡,似乎在掩饰着什么。“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知道,你一定是属于我的贤者。可惜我错过了太多,让你在外流浪了太久……如果没有遇到他,或者先遇到的是我,很多事都不必经历了。”
      他?是指太子辰溪么?如果没有遇到他,他就不会对我产生感情,也就没有后面的那么多复杂的事了。“这么多年来,他只求过我两件事,一是求我告诉他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二是求我放你们远走高飞。两个要求我都拒绝了,他再也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
      “我告诉他,你是贤者,是我的贤者,不可以离开帝都更不可离开我,我可以成全他却不能放任我的贤者流落在外。可他一再的坚持,一再的要求,甚至……密探回报,他策划着带你私奔……我才发现,我的愤怒超出了失去贤者的愤怒,疯狂的想要把你留下来。”
      从未有人和我说过这个,失忆后,虽然知道他对我的感情不一般,但也只是想着是男人的占有欲而已。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仅仅认为他只是把我当最适合的那把白菜而已,我不敢奢望他对我会产生什么感情。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镜月公主所说的那句话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对我的关注,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得多,为我的痴狂,为我的忍耐和纠缠,我一无所知。带着希冀,头一次,对他,带着希冀,小心地问道:“……不仅仅因为我是贤者吗?”谦离说,当年他用改革的理由留住我,我还傻乎乎的信了,现在想起来,多可笑,当时我信是因为我想信。相信他对我并非有情,这样就能期待其他的未来和可能性。
      他忽然霸道地拥我入怀,紧紧的抱着,我从未见过他显露如此炽热的情感。
      “如果你只是贤者,我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如果你只是贤者,不必为你伤神,不必为你牵肠挂肚。不过……也没人值得我想起来就欣喜了。”
      我锤他一记,“那你还宠那个蓝若!”虽然后来明知道他是为了掩饰遇刺重伤的事实,可我还是恨意难平。那几个妃子已是既定事实,我都已经忍了,居然还要添新人,真是气炸我也。
      啊,胸口翻滚而出,无论如何都无法压抑的,原来是妒恨。一直没办法对婚后生活产生甜蜜的感觉原来是因为,我的婚姻里并不止是一夫一妻的事,还有好几个女人和我分享他。
      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这种分享。
      浓烈的妒恨在此时,此地,这般温馨的时刻,冲得我晕晕乎乎。索性虚靠在他身上,借此掩饰自己狰狞的表情。
      他一无所知地解释道:“当时只是想气气你。看到你闯门而入,我差点笑起来了。”我又恨恨的锤他,“是谁教你这馊主意?”
      “是康灿。”
      那是大内总管的名字,也就是老跟在他身边的那条狗腿子。我咬牙切齿地:“他是个阉人,懂什么了?”
      他爽朗地大笑,我从未看过他如此得意,如此开怀,心里那点乌云想留都留不住了。
      “不管是谁出的主意,有用就行。”
      一声极为不满的咳嗽却在此时响起,我俩像做错事的小学生般连忙站好。师父一脸寒霜地回来了。
      他笑问一句:“师父,回来了。”
      师父哼了一声:“这是我家,我不回来去哪里?”看得出他的生气并不十分坚定,我乖巧地:“师父和皇上先吃饭吧,我去把鱼煎了。”
      在厨房门口收拾鱼,听他们师徒俩说话。师父还有些愤怒,哼了一声。皇帝并不搭腔,师父又哼了一声。这一下皇帝笑了,水响,想必是给他倒了茶。
      “让你照应她,可没叫你娶她!你这野小子,是故意和我作对吧。”
      “徒弟情之所至,无可奈何,还望师父见谅。”
      “老子见谅你个鬼!”气咻咻地。我住了手上的工作,且认真听他们说话。为什么娶了我师父会生那么大的气?如果我那么不好,师父当初怎么会收我为徒?又怎么会写信让皇帝关照我?
      桌子大响,师父的声音愈发的愤怒:“你明知道她像!还娶她,故意来气老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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