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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一百四十章 ...

  •   稚嫩的惨叫声回荡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地牢里。承钧站在我身旁,那样一个还算克制的人,脸上明显的是不忍和悲伤。我不为所动,就着那惨叫慢慢的品茶,仿佛那是美味的茶点。
      延隆的惨叫声终于越来越微弱,直至于完全停止。一个一身血浆的狱卒跑过来,对承钧行礼道:“大人,他昏过去了。”
      我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泼醒,再打!”便是这样心狠手辣的狱卒,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慌慌张张地道:“是,是……”忙不迭的去了。
      “大人。”承钧终于忍不住开言。我站了起来,自顾走出去,“别让他死了。”承钧面露喜色,“是,是,属下……”
      “曼罗国边境不是还差根柱子吗?差的就是水系,过几天把他带去吧。”
      承钧顿时面色惨白,慌道:“大人,手下留情……延隆他天赋极佳,培养他也花了不少心血……”
      我恼怒地挥手,“别说了!过几天就带过去,这几天先好好的伺候他!”
      承钧愣在那里,我带着诺尘头也不回地走了。承钧和那小鬼亲如兄弟,我知道,正是这样的情谊,才更能考验他对我的忠诚度。倘若连这个“兄弟”都下不了手,他对我的忠诚就值得考量了。
      要当聪明人还是有情人,他自己看着办!我虽然引他为左膀右臂,但要换个胳膊腿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出了门,诺尘道:“大人,此事只怕不简单。”他并未注意到我的残忍,对他来说,事情只要对我有利就行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这样的忠诚才是可以信赖的忠诚,我不介意将原本给承钧的东西全部转交给他。
      “没错。延隆虽然平时就有点叛逆,但还不到如此胆大妄为的地步。你看他受刑之时,就算痛哭出声,也不求饶,定然是有人让他觉得此事值得,十分值得。”
      “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付大人?”
      我冷笑,“哼,想要对付我的人多了,要撺掇延隆那样的傻小子也不必用什么太高明的手法。”
      “属下立刻去调查。”
      “嗯,尽快办好。”我要让指使者付出惨痛的代价!
      回到北辰宫已经是晚上了,寒风呼啸,光秃秃的梧桐枝在空中摇晃哀鸣。这个时辰,北辰宫的大门已经关闭了,可门口却还站着两个人。高一点那个手持风灯的是小环,矮一点的那个是武莹。
      在门前下了车,我诧异道:“武莹?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做什么?小环,还不把姑娘带进去?”
      小环还未做声,武莹忽然呜呜的哭了出来。是为了延隆吗?延隆和她是同龄人,我没空陪她的时候是延隆在陪着,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犯上作乱是任何一个为上者都不能忍受的,这口子一开,还有谁会畏惧我?暗杀这种事我都能忍,岂不是个个都要冒险一试?倘若成功了当然好,就算不成功,也未必成仁。我难道要每天面对这种挑衅吗?堂堂总事的威严何在?
      此事绝不能宽怠,就算有武莹的眼泪都不行。
      武莹抿着唇,眼泪流了满脸,整张脸都是浮肿的,想必是反复的哭了很多次。我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卷纸。此时她呜咽着,慢慢的展开手中的纸卷,眼泪大滴大滴地打在纸卷上。
      纸很皱,字迹也有一再的被润湿的痕迹,但上面的字很清楚:我知道是你杀了我全家。
      我愣在那里。
      武莹终于大哭出声,久不用的声带,带着金属般的摩擦声,这哭声似乎拥有了能穿透人心的魔力。
      是我,杀了她的家人吗?是我害得我的小朋友,这个纯洁懦弱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受尽苦楚,以至于再不发声吗?
      真的是我做的?
      忘记了,不代表就无罪。我真的做过吗?一时间,我失语了,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风越来越大了,她的身子就像是狂风中单薄的树苗般,不停的发抖。我慢慢地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清冷的夜晚,就在那刚刚洗净血迹的房间,小环告诉了我事情的始末。
      几日前,武莹就变得奇怪了,她总是心不在焉,惶惶不可终日。宫娥不止一次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接触武莹,武莹好像是认识她的,但并不十分亲热。那个妇人并不是北辰宫的人,总是来得古怪,去得也无影无踪。小环一向心眼多,也曾派人刻意的去跟踪调查,可妇人总是在花园水阁附近就消失了踪影,遍查不见。不两日,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谣言,说我是害死武莹家人的罪魁祸首,这些年来对武莹的照顾就是为了弥补当年犯下的罪孽。
      一开始也没人把这个话当真,可后来,说得越来越详细,连我当年所用的手法都传开了,加上武莹越来越奇怪,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哭,让人不信也得信了。
      “我当年用了什么手法?”
      小环有些扭捏,“据说,当年大人还是一名掌信,当时的落风城掌兵武城上书,请求对其杀匪的功绩进行表彰,是大人私自扣下了。又在此时建议将言册分地域记录,还将落风城前十年的上书整理好。”
      “哼,功绩。”我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关于落风城的记忆我还完整的保留着,我还记得他是怎么杀“匪”的。小环顿了一会,续道:“武城迟迟得不到回应,数月后上书抱怨,大人故意放过这封上书,引兵部来人查言册,这才发现武城每隔两年就要杀匪数万,极不合理。彻查之下,发现了武城许多为非作歹的证据。皇上震怒,将他抄家处死,武莹姑娘也……”
      按此说来,的确是我会做出来的事。设想一下,我是一个小小的掌信,却能接触到他这个一城掌兵的上书,又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和他那些功绩的真相,我的确会这样做。而且,这些叙述并不完整,我想,我应该不止一次的藏起武城的上书。武城太需要观众,自我感觉太好,第一次上书不见回应,不会想到会被人扣押,想的应该是可能上书丢失了,或者兵部各位正忙于公事,应该会还有一封措辞含蓄的询问书。这个也被扣押了,连等三个月都得不到回应后,他才会冲动,恼羞成怒地辱骂上面不作为,对他的功绩不闻不问。
      当时的我应该也想不到会这样轻易的扳倒武城,无非是想让兵部生气,骂他几句。至于整理前十年的上书,也无非是指望着那些大人来查言册的时候注意到武城的斑斑劣迹,仅此而已,作为一个无职无权的小小掌信,还能指望什么呢?上面多看一眼,多问一声,都比下面的人拼死拼活的努力有用得多。
      我只是运气好,想不到皇帝会亲自过问。如果皇帝不亲自过问,就算是兵部注意到了,也不愿多生事端,无非就是斥责几句了事。皇帝过问了,再小的事都会成大事,何况武城的屁股本就不干净。发生了这件事的十年后,这个国家对老派贵族开刀了,愿意交出权力的,就保留姓氏,财产,不愿意的,直接武力剥夺。虽有小规模的反抗,但以这个国家对魔法师的控制能力来看,这种小规模的叛变翻不起什么大浪。由此看来,皇帝早就看那帮老派贵族不顺眼,早就计划着收回他们的特权和封地。这帮老鬼要么就夹着尾巴做人,但凡露出一点破绽,皇帝绝对不会放过。
      倒不是我这个行为特别的聪明,只不过是刚好赶上了罢了。在权力斗争中,小人物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要不是有更强大的人站在小人物的背后,小人物算什么呢?倘若我还是个小小的掌信,今日武莹哭着问我是不是杀了她全家,就算我说是,也没人会相信。
      当然,现在这个说法是说不通的。因为当年的小人物,如今已经变成大人物了,我的任何行为都会被放大,小人物已经不能成为借口了。所以延隆才会被轻易的怂恿来杀我,为武莹报仇,以他的单纯无脑,不难想象撺掇他是多简单的事。
      等等,重点是,掌信的行为外人是如何得知的?倘若当年我的行为有外人知晓,要知道,掌信私自藏匿上书,那是杀头大罪,我活不到今天。倘若当年我做得周密,那是皇帝书房里发生的事,外人如何得知?
      我苦笑一声,爬得越高,越是要小心谨慎,如今才知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小环低着头,“数日前,小环就想提醒大人,可一来,这种谣言听起来太不可信,二来,大人实在是太忙了。那天,武莹姑娘想和大人说起此事来着,大人又匆匆的出门,数日不归。小环该死,小环太愚钝了。”
      看她满面羞红,泫然欲泣,是真的十分懊恼。我反倒一脸轻松的来安慰她:“莫说是你,就是城府再深些的,只怕也不会把这种无稽之谈当真。”这几天里,我在收服夏梦寒。一时不察,就让人钻了空子了。
      武莹哭了大半夜,天将明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让人把帐幔放下,点起安神香,再让贴身丫鬟陪着她睡,确保她一睁眼就有人陪着。
      原以为回来能休息,没想到比在总司局还累。明明没睡多少,我却一早便动身去总司局。
      回廊上,远远的看见一行人迎面走来,领头的是蓝若,蓝若微微噙着一丝得色。我在她面前站住了,她以为我要说什么,已经准备好笑意。我却一言不发的继续前行,留下她愣在那里。不用什么证据,谁都知道是谁指使人在北辰宫散布谣言,怂恿延隆来杀我。她这一招里要不是有个傻乎乎却实力强大的延隆,也是个废招,武莹的哭闹不过是让我心烦而已,不会产生任何实际性的伤害。如今,延隆被抓,这一招已经没用了。武莹那边就算哄不好,也不过是给她另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而已,而她,是彻彻底底的惹恼我了!
      我会让她知道,她招惹了一个多么不该惹的人。
      朝会过后,承钧一脸凝重的来找我,说刑部有异动,好像在收集对我不利的证据。刑部已数次派人秘密接近那些平素就和我有嫌隙的魔法师们。我冷笑一声,无所谓地挥袖,“随他们查去!”
      承钧很是意外,是啊,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啊,会说出这么有底气的话来很多人都会意外的吧。身在高位的,有几个是屁股干净的?就算是想做好事,有时候也得使用些非常规手段,人人心知肚明的。很多时候,查出官员的不法行为不是因为他做的事有多过分,而是,想查他的人和他有什么样的利益冲突。只要想查,没有查不出来的贪官污吏。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多少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缘由,查出来都是百口莫辩,防是防不住的。
      见我没有其他吩咐,承钧只能告退。待他走后,我才扯出一个残酷的笑意。哼,垂死挣扎。明知道以皇帝的个性,就算能查出点什么来毁了我也会惹皇帝的厌烦,连她也一并不待见了,依然还是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最容易惹祸上身了。
      这么喜欢闹事,就让你粉身碎骨好了。我咬牙暗暗想道。
      才下了工,谦离就火急火燎的到北辰宫找我。“听说你把延隆关起来了?”
      我微微的拧眉,“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延隆虽说是魔法师,可是是编外人员,并不参与魔法学院日常事务,也不算是我的私人护卫。一直以来,魔法学院不少人就算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成长到什么程度了。有一个实力高深莫测的手下在身边,我这个上司会增加不少的神秘感,让人捉摸不透是一项很重要的本领。武莹不会说话,也不是那种会找人哭诉的女孩儿,他是从什么途径听说此事的?
      谦离并没有注意到我关注的点在哪里,只急匆匆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当年用计害死了落风城武城一家,是不是真的?”
      我并未正面作答,“哦?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对我感激不尽,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做得好?”
      谦离气急败坏,“你还笑得出来!当时你还是个小小的掌信,就有如此手段,多少人说你心狠手辣。尤其是,武城的女儿还是你的朋友,现在住在你家,外面那些好事之徒胡编乱造,说得多夸张的都有。”这种街头巷议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杀伤力,却是最能左右人心的。封后在即,就算这些谣言左右不了事态的发展,也会让我沾一身的腥。也难怪谦离着急了。
      我轻轻巧巧的就卸下了他的焦虑,耸耸肩,无奈地摊手,“我有什么办法呢?谁不知道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我怎么知道?别人怎么说也没办法啊,我也不懂怎么反驳。”
      “对啊。那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你怎么会记得?我有办法了。”急匆匆的就要出去。我忍俊不禁,叫住了他,“你急什么?让人家多说一会,现在正是兴头上,哪有那么容易理智下来?”谣言这种东西,不要急着去对抗,普通人哪里管什么真相不真相?只要有热闹瞧就够了。与其和他们理论,拿证据,不如让他们说累了,说乏了,不感兴趣了,再把所谓的“真相”抛出来,其实他们只是需要个新的话题,无所谓真相不真相,到时候,绝大部分人就会“恍然大悟”,又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这样做比起一开始就和谣言去拼杀要有效得多,省事得多。
      “最近忙得很,一直没空去你家。家里好?伯父伯母好?紫言近来怎么样了?”
      说起家里的事,他整个人好像立刻焉下来了,像被太阳烤干了的白菜叶。半死不活的挤出一丝笑容,不自在地:“好……都好。”
      看来紫言把他收拾得不轻啊。我知道,对他来说,我是唯一一个能在我面前放松,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也就换了个心情,把最近那些乱七八糟的抛在脑后。“兰溪姑娘赎出来了吗?紫言答应的事有没有做到?”
      他忧色更深,我看他一肚子苦水,且引他坐下,让小环倒茶上来。他愁眉紧锁,看起来不知从何说起。沉吟了半日,方道:“她倒是出来了。”
      看来对现状还是不满意,“怎么,紫言没兑现承诺吗?我可给了她好大一笔银子。”故作轻松地说出这番话来。他瞄了我一眼,“紫言做事,你还不了解吗?她只会做得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好。紫言给她买了房,置了地,还安排家里的老仆人去给兰溪管家。大大小小的事,一样不用兰溪操心。紫言还打点了镇守府,给她改了名字,任谁也想不到她原本的出身。出门则车乘严密,仆人妥当放心,兰溪她,越来越像个大家闺秀。”
      故意笑道:“难道是她眼光也高了,看不上你这个五品小官?”
      他没有笑,“她说,她欠紫言太多了,从此,不再见我了。”
      紫言终究还是成功了。开窍之后,她识人的能力连我都惊讶。兰溪虽然沦落风尘,可柔弱的外表下是铮铮傲骨。一般人会以为这份傲骨下是颗自信的,不肯认命的心,但是,也可能是颗卑微的,用自信优雅和坚强死死守护着的自卑的心。
      这样的心,一旦让她轻易得到她原本就想要的东西,是不会冒险奢求更好的东西的。毕竟,她不是贪婪,只是不甘堕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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