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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

  •   想明白了个中情由,我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伤感,冷哼一声,道:“你究竟是谁?怎么和贼人同伙?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他受惊般,失神地看着我,仿佛不相信我会问出这个问题般,喃喃道:“我想怎么样?”
      我声色俱厉:“看你的言谈举止,应该是涯之国的子民,怎么却协同外人做出出卖本国利益的事来?”
      他面色一白,无言以对。我一拂袖,恼怒道:“我和你这种卖国败类没什么旧情可叙!”说罢转身而去。身后脚步声响,他急躁地一把抓住我的手,回头见他蹙了眉,怒气敛在他幽深的眸子里。
      “我没有卖国。”语调深沉,“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事实呢?你已经伤害了。你可知道,你们偷去的东西有多重要?那可关系到千千万万的生命啊!”
      “这些生命……”他忽然激动地,又倏忽冷静下来,垂下眼帘,恍若叹息,“他们也是我的子民。”
      我难掩颓丧,“你果然是当朝太子。”
      “你,知道我们的事?”
      我转身,决绝道:“知与不知,有什么区别?我已前事尽忘,从前的一切已全无意义!”刻意的冰冷与抗拒,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痛苦,可那浓郁的痛苦依然传达到我心里,令我战战兢兢。
      他沉默半晌,终于苦笑道:“没错,是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你,也和以前全然不同了。”
      听到此处我不禁有些伤感,到了此时此刻,提及失忆之事,我还是会有些失落和伤心。不管我看的多么开,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三十年的记忆,就好像这些年自己不曾活过,任谁都不能轻易的释怀。
      “想来太子将我请来并不是与我叙旧情的。我一介犯官,又是个弱女子,不知还有什么可供太子差遣。”
      又是一段难言的沉默,想必是无法像我这样,从容地转了话题。半句情分不叙,开口就是敌意和讥讽。逃避般:“你且休息两日,日后再说吧。”说罢也不理我,径直入内关了门。不多时,听到房中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
      这个人,就是太子辰溪。是那个神秘的,令夏梦寒牵肠挂肚的太子辰溪。个子很高,身形修长,眉眼间细看来还有几分和皇帝相似。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想必曾经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和他在一起一定是被捧在手心,带笑深看的。照我曾经的性子,的确是会被这种类型的男子吸引的。可惜,这些年过去了,我们都有所改变了。我不再喜欢文质彬彬的温柔男子,他也不再是那个简单的太子爷了。
      能当这伙强徒的幕后指使,当然不简单。
      这个院子下了某种十分隐秘的防护魔法,比起流裳能做的更胜几筹,便是我也感受不出这是什么类型的防护魔法,只感觉到那是种十分古老的秘法,和圣宗室外层的防护感觉相似。真是汗颜,那些材料在我手上那么长时间,我还什么都没有鼓捣出来,他才偷去多久?这便弄出个防护魔法来了,此人若是能为涯之国所用乃是国之大幸。
      可惜,他选择的是与涯之国为敌。
      换位思考一下,我若是他,也许也会这么做的。不管怎么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有的是刺杀皇帝的理由。现在虽然名义上他是太子,可谁见过当朝太子在外流浪几十年无人问津的?皇帝不但不派人去找他,连提都不让人提起,他这个太子,随时都可以找个理由废掉。天下本来可能是他的,他怎么能心服?成王败寇,他又能怎么样?也是皇帝这个好叔叔给他带了个好头,既然叔叔可以通过那种方式称帝,主宰他的命运,他自然也可以通过不正当的方式夺回皇位,主宰别人的命运。
      王族里的事,不都这样么?从来只有利益之争,几时留有半分温情?
      而我们这等小人物,除了随波逐流就剩下选边站了。赌对了,荣华富贵,赌错了,一败涂地,人头不保。这也是无可奈何,无可选择的事,毕竟,我们并不具备和这些人一争天下的实力和本钱。
      我的立场很明确,目标也很明确,如今第一要务是寻回那些珍贵的资料,让自己还有选边站的资格。
      或许是因为防护魔法的缘故,他对我十分的放心,并不打算拘禁于我。这几天来,除了手无寸铁的丫鬟,我还没见过其他人。这个院子也很古怪,并无明显的出入口,若不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就是有什么秘密出入口,丫鬟们像鬼一样倏忽来倏忽去了。我并不打算一探这儿的虚实,也不打算靠一人之力逃脱,依旧和在家一样过,只是不能出门而已,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无聊了便叫人取笔墨纸砚来,吟诗作画,陶情怡性,倒也自得其乐。
      这幕后的主使竟然是太子,实在是令我意想不到的,也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原本的设想是,我所掌握的信息比太后所知的更有价值,我获罪入狱,身败名裂,贼人必然不会放过我这么个知情人。只是劫狱成本太高难度太大,怕对方知难而退,所以选择了避事居软禁我。以我的身份和所牵涉之事的特殊性,软禁避事居倒也还说的过去。其实,不管我是否被抄家解官,掳走我拷问情报都势在必行,我完全可以以自己为饵,守株待兔,只是怕对方情急之下拼个鱼死网破,和那些珍贵的资料玉石俱焚。再者说,如果我不再是受宠的妃后,手握重权的总事大人,还给了他们另一种可能,一种合作的可能,那我可斡旋的余地就大了。
      按常理来说,抓了我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严刑逼供,逼我说出所知之事,二嘛,是好言相劝,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劝我合作。不管是哪种,都有斡旋的余地,现在倒好,一样也不是,把我吊在这里,不闻不问,令我进退两难。
      我也不是傻子,看的出来他对我还有情意,只是不知道这份情意是深是浅,对他的挑衅能做到几分几厘。这么一个和我甚有渊源的人是这幕后的主谋,可得小心行动才好,不然,让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再要说我和此事全无瓜葛,只怕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腰间那个黄玉佩摸了又摸,最终还是放下了。
      这一日,我在窗前读书,丫鬟报有人求见,我还来不及惊疑,来人便直入门来,是个黑壮汉子,言语却也客气,拱手笑道:“总事大人,久仰久仰。”
      我转头打量他一会,面无表情道:“你是谁?”
      他恭谦地:“失礼。在下弘毅。”
      我继续看我的书,漫不经心道:“叶国国君可好?休战才二十余载,叶国就等不及要来寻死了?”
      他面色一变,虽然随即恢复原状,但那刹那间的僵硬和惊讶逃不过我的眼睛。他还故作惊讶试图挽回什么,“大人何出此言?什么叶国?在下不明。”
      我冷笑一声,不再理他了。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认定他就是叶国的人,直到方才他露出的那丝惊讶我才敢肯定。说实话,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按照常理来看,叶国的确是最有理由和涯之国过不去的,我只是想不到太子会和叶国合作。上次的大战中,就是因为叶国无意中劫持了太子,才导致了涯之国的反胜为败,涯之国上下引为奇耻大辱。怎么太子被叶国绑架还被绑出感情了?
      转念一想,叶国是太子的最佳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试想,他去的如果是别的国家,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一旦暴露了身份,那个国家除了好好的把他送回来还能怎么样?叶国不仅仅是敌国,还是绑匪,就算会猜到太子会去寻找敌国帮助也想不到他会去寻求叶国的帮助,那不是好不容易从狼嘴里出来又乖乖的回去了吗?谁会这么大胆?这样一想,我倒是佩服起太子的勇气来了。别的不说,单是这份胆识就很了不起了。
      我这三分分析七分瞎蒙竟然一下子就蒙对了,打乱了那个弘毅的阵脚。他思索了一会,笑道:“大人如何得知在下是叶国使臣?”
      听他语气颇有些急迫,怕是很希望我能说出他希望我说出的话,我便卖起了关子,一副一切成竹在胸的样子,轻蔑道:“你说呢?”
      他沉默了,微微抿着唇。人啊,就是喜欢脑补,根据所知的一鳞半爪硬生生的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补充,至于事实如何,又有谁真的去关心?他要怎么想象和我无关,他们越是云里雾里对我就越是有利。
      他思索了一会,笑道:“既然大人已然知情,在下也不卖关子了。涯之国的皇帝已有新欢,大人又获罪入狱,就算回去,只怕仕途无望了。不如与我叶国合作,凭大人之才,又加上和辰溪太子的关系,必定在叶国大受重用。”
      我哼道:“小小的叶国,也配么!”
      他也不恼,“都说浅水养不了真龙,大人在涯之国久了,看不上我等边陲小国倒也寻常。可……”他故意顿了顿,待我将目光重新投向他之后才道:“有了辰溪太子这样的人物,叶国只怕也小不了多久了。”
      他的意思无非是:连你们的太子爷都跑来投奔我国了,你一个小小的总事,他娘的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眉头一蹙,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似就要将他破口大骂。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情绪像撞上了一层透明的墙,脸憋得通红,胸膛也自起伏不定。他见我无法开言,知我也有所顾忌,便趁热打铁:“大人忠君爱国之心固然令人感动,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人因为拒绝合作死在了这里也没人会知道,涯之国上下也不会感念大人的大义,人人只记得大人是个被弃的妃后,一个毫无前途的犯官,大人是在为谁守着大义呢?”
      我依旧义正词严,“我怎能为了一己之私遗害百姓?这是万万不能的!”
      “不管大人是否合作,此间进行之事都是势在必行,势在必得的。大人的决定左右不了事态的发展,又何必太过于执着,枉送了性命?”
      “可……我也不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大人若有爱民之心,更应该接受在下的提议。”
      我眉头又蹙,有些不耐烦地:“哦?”
      他笑了笑,“大人若是参与,还能左右事态的发展,还能为涯之国的无辜百姓谋些福利。大人若是在此之外,谁还关心涯之国百姓的死活?大人固执己见,不知变通,为了那点忠君爱国虚名,不但贻害自身,还误了百姓。由此看来,大人的忠君爱国非但不是爱民,还是害民了。”
      我暗自冷笑,也不得不佩服他脸皮之厚,嘴舌之巧。明明是想让我当叛国贼,还能说成我当叛国贼还是为国为民,真是巧舌如簧。我站起身来,不安地跺着步,他反倒是闭了嘴,没有穷追猛打。我有些迟疑地:“太子他……在贵国可好?”
      他哑然失笑,一副洞察一切的表情。“辰溪太子智勇双全,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在鄙国自然是备受礼待,深受器重。大人和太子本是天作之合,此番能在叶国重续前缘,实在是天赐良缘。”
      他说起太子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挂着一丝冷笑,眼中也有隐约的不屑之色。我暗自称怪,只是声色不动。“贵国国王会信任一个外国王子?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贵国国君就不担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国君英明大量,怎会此想?辰溪太子在叶国极受器重,国君为他单设了国师一职,统管叶国所有的特殊武力,地位更在首席法师之上,和大人的总事之职有曲工异同之妙。和大人不同的是,辰溪太子和国君如同一心,他出入宫帷无拘无束,任何军国大事国君都会与他商议,他的一句话可改变已板上钉钉的事。他的国师府是按照涯之国的建筑建造,豪华程度乃是叶国之最。”
      我隐隐的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太子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智计过人,可在那个鲁莽驽钝的叶国,仅凭这一点不足以令他受到如此厚待。若面前这个人所言不差,那极有可能太子所谋之事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复杂。
      我住了脚步,下了什么决心般轻抿着唇。“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我累了,阁下请回吧。”
      他立刻起身告辞,面露喜色,那双小眼睛里狡黠的光一闪而过。我不禁心生厌恶,只是刻意压制。他才出去,我便叫住了他,迟疑一会,道:“今日所说之事,不要让太子知道。”
      他若有所悟,含笑点了头。
      此间之事究竟该如何善了?一时间我很迷茫。就像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涡流,不知会把我卷到何处去。
      弘毅自然不会保守秘密,我也心知肚明。他走时我嘱咐的那句话不过是做做样子。
      太子很快便出现在我面前,拧着眉,不高兴地:“你答应了弘毅的提议?”
      “是。”我轻描淡写地,“你为什么不高兴?难道你不想我答应?”
      “我不希望你和那种人有什么牵扯。”
      “哪种人?”我笑了,“我们和他不是一样的人吗?”就算他奸险狡猾,杀人无算,但他至少没有背叛国家。叛国者,还有什么资格去谈人是非?
      感受到我话语中浓浓的敌意和讥讽,他沉默了。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也低了下来。“如今,我和你是一样的。”
      “你……你又何必?我从不打算让你合作。把你带来不过是不想让你受苦罢了,你怎么能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那天,你骂我是个叛国者,如此的义正词严,声声句句,把天下民生挂在嘴边。那天的青书去哪儿了?”
      “你不也说我和以前全然不同了吗?安知我那天的义正词严不是种假象?”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恐怕现在对他来说,最难以接受的是我的变化吧。不止是他,许多人都说自从我失忆,性情行事都和从前大不相同。经历是最能磨练人的,遭遇了什么事就会相应的产生某些想法,某些改变,将整个人引向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失去了三十年的经历和感悟,我自然和曾经大不相同,这种不同便是对前事全然不知的我也能感受得到。人说我从前尖锐刻薄,句句不留情面,但心肠终究是好的,是慈悲的,从未为了自身利益去伤害他人。虽然不是特别的清楚,但听朋友们说过一些,失去的那些年里,我过得并不好,尤其是流浪的那十来年里,见识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但更多的是受到伤害和欺骗。很多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很多次,必须自求死地而谋后生。
      按理来说,有过那些痛苦的经历,我该变得更残忍才对,事实相反,我只是变得聪明些,只是懂得用自己的小聪明保身而已。大约是经历过那些苦,才知道痛苦是什么形状,才更加不愿他人受那种苦。
      如今,苍白单薄的我,没有那种经历,遇事更容易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伤害,痛苦,于我而言更像是书本上的词汇,没有一丝真实存在的感觉。在我看来,人人都是好的,都是幸福的,我也想要那种幸福。
      我知道如今的我冷漠,心如铁石,也曾想过改变,找回曾经向往的那个自己,那个简单善良的自己。但念头才出,又觉得并没有太大的必要,我的所作所为就一定能伤害别人吗?也许不会呢,也许那些伤害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呢?
      自己都能感受到这些日子来我的巨大的变化,可身边的人却并不觉得我的变化有什么不好,毕竟这种改变对于我的朋友和同僚来说无关痛痒,毕竟,不管我怎么变,只要不会伤害到他们,不会伤害到他们的既得利益,那有什么关系呢?最多不过是认识个新朋友罢了,如果这个新朋友不合意,也不过是少交往些罢了。
      可对于曾经深爱过我的人来说,这种变化一定很难接受吧。
      如果这些年来,他对我一直怀着爱意,一直思念着我,想必会无数次的回想我们曾经历过的一切,回想我的笑容,我的反应。和天底下所有的沉浸在痛苦的思念的男女一样,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忍不住的幻想:若那个人在,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做。以此来抵消那日以继日,夜以继夜的相思煎熬。
      可是,见了面,发现那个人完全不是自己思念的样子,所幻想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一场笑话,心情会如何呢?
      我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痛苦和不甘,也曾努力,但心里无法泛起一丝涟漪。可怜,我已经将前尘往事抛在脑后了,他还沉迷不悟。他的伤我体会不到,他只是在演独角戏,并且连一个观众都没有。
      我适时的哀叹,“我失忆之初,你为什么不来?你不想挽回这份感情,不想挽回我,如今又何必做此小儿女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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