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族长派了几个人帮我把书搬到迷踪林外交给我的下属，我独身一人准备上路。一个霸道的声音把我叫住：“你站住！”
　　我无奈地站住了，水蓝一向是想要人怎样就怎样，不然不依不饶的。我听话，我站住了，一动不动的。不一会，水蓝在后面愤怒地跺脚，大吼一声：“你娘的给老子转过来！”
　　我转过来了，满面笑容。她反而呆住了，似乎想好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了。半日，方发狠般一甩双拳，“给老子道歉！”
　　我摆正姿态，用十分标准的姿势给她作揖行礼。“对不起，我错了！”
　　“你……你错了？”轮到她愣了，好像是想不到那么轻易般。
　　“是，我错了，对不起。”不管她所指为何，不管是谁对谁错，只要能息事宁人，只要能让她这个蝶族的未来族长，蝶族的精英分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和我精诚合作，低头道个歉算什么？就是挤几滴眼泪出来也实属寻常。
　　她满腔的怒火反倒无处宣泄，愣了愣，索性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以我对这个小女子的了解，接下来的日子里，就算她面上不和，也不会真和我对着干了。
　　在寒石城稍作休整，第二天一早便整队出发。寒石城虽地处偏远，但街上还算热闹，沿街商铺售卖全国各地的商品，煞是繁荣。我笑问道：“不是说寒石城是蛮荒之地，向来是有进无出的吗？我看却繁华的紧啊。”
　　承钧接道：“这还多亏了大人啊。”
　　“亏了我？何出此言？”我可不记得我有开过商路。
　　“大人您看，那些大商铺都是哪家的商号？”
　　仔细一瞧，我笑道：“是万宝号，是玉欢家的商铺。”
　　“正是。玉欢公子得大人提点，与工匠村签订契约，不但各色物品优先在工匠村预定，还和工匠村签了长达百年的用人协议。有工匠村的魔法师雇佣兵的支持，万宝号的商铺已遍及南北，没有什么蛮荒之地是他们不敢去的。一般宵小，只要看到万宝号的招牌就已望风而逃。寒石城本就物产丰富，有幸得以流通，不必以物易物，自然也繁荣了。这还不是大人的功劳是什么？”
　　我哈哈一笑，“如此说来，倒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万宝号短短十数年间迅速成长为涯之国第一商，与工匠村签约之举功不可没。回去后要好好敲他一顿竹杠才行。”
　　承钧也笑，“得大人敲竹杠那是福分，帝都谁不知道，若非大人的良朋知己，就是王公贵族都还没有这个福分呢。”
　　“承钧，你小子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这一顿马屁拍得我很舒服。果然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不然世上为什么那么多没有意义的吉祥话？从前我讨厌人家拍我马屁，总想着以诚相待就好了，实在是错得离谱。身在高位，下面的人换着法子想办法拍你马屁那是必然的。就算我喜欢耿直，也会有人装出那耿直的样子来讨我欢喜，和这种明明白白的拍马屁又有何区别？属下想得到重用，或多或少总会想办法讨上面的欢心，与其一概拒之，还不如像训练狗那样，正确的行为就给块肉，错误的行为就给顿鞭子，久而久之，下面的人就知道怎么在我手底下当差了。
　　一路无话。一个月后，我们这支队伍前呼后拥地进了帝都。我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过巷，隐约听人在下面议论，“瞧，那就是总事大人。”
　　“哇，总事大人好威风啊。”
　　我微微的勾起唇角，官居一品，手握重权，怎可不威风？
　　向皇帝交代了粗略的交代了此行的过程，皇帝奇道：“你抹掉了他们的记忆，他们非但不怪你，还愿与你合作？”
　　“是。蝶族族长深明大义，以人族的安危为先，并未追究此事。”
　　他点了点头，“蝶族和巫族向来交好，在那件事上确实也表现出了很强的战斗力，能为我所用自然是好的，只要他们不再追究巫族的去向，朕也不欲赶尽杀绝。”
　　“其实蝶族族长早就知道巫族和王族是一脉相承。”忽然抛出这句话，便是一向清冷淡定的皇帝也为之动容。顿了顿，续道：“这个秘密由蝶族的族长代代相传，当日若不是族长闭关，蝶族是不敢到帝都胡作非为的。”
　　皇帝沉吟一会，“他们还知道什么？”
　　“除此之外，应无其他。”看一眼他的表情，他依然是喜怒深敛，高深莫测。让人知道洛桑王族就是巫族的分支会怎么样？虽然对于这片大陆神秘的种族的记录和传言少之又少，但只要有心，不难找到。一旦让人知道洛桑王族控制魔法师的技巧是出于巫族的秘术，只怕为祸不小。天底下没有不能破的术法，只要有出处，就能找出破解之法。关于那场大战的记录少之又少，焉知不是王族有意为之？
　　我长叹一声，“皇上也该做好这个秘密迟早要大白于天下的准备。妖族入侵，必定是场恶战，涯之国虽然首当其冲，但战火绝不仅止于此，其他国家也无法在这场战争中独善其身。如何增强号召力？团结一致抵御外族？唯有靠神之代言的名号！”
　　“可……”皇帝脸上难得的犹豫之色，“先祖遗训，此为王族机密，不可泄露。数千年来，王族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做出了莫大的牺牲。”
　　我知道，看镜月公主就知道了。谁忍心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去那种地方受苦？可这个国家的特殊兵权等于握在一个女人手中，当权者唯有让这个女人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统治安稳长久。“微臣明白。如今事态未明，还有许多需要筹谋的地方。若是要召集其他特殊种族，臣先打着涯之国的旗号，以我泱泱大国之能，怕也够用了。”
　　“好吧，你先如此。关于王族和巫族的关系，朕希望知道的人仅止于此。”
　　我暗暗叹了一声，“是，微臣明白。”倘若战争出乎意料的惨烈，不要说这小小的秘密，只怕要人族将所有的力量都投进去。那场残酷的战役毕竟离我们太遥远了，就算在画中，书中窥见一二，毕竟，那遥远的血腥味早已散了，无法触摸了。
　　如今的我不能说得太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对于那场战争的感受只怕比我还不如，能如此重视已是难得。我要是逼迫得太紧，只怕适得其反。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动声色地得到了，我也就见好就收，行礼退了出去。
　　出了门，远远的瞧见刑部常在卫华趾高气扬地走过来，身后数人还押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虽未被捆绑，但其阶下囚的姿态一览无遗。令我惊讶的是，那女子赫然是自请为质的云天国女王。
　　我忙躲到一处转角中，自花木的空隙不动声色地观察这队人。
　　卫华最近在追查的是追杀水蓝的国外势力。当日我设下一个我身陷险境的假象，皇帝不得不让水蓝去救我。后来我听流裳说，此事他们做得极妙，先让水蓝以幻术将一女子的容貌幻化为水蓝的模样，再让夏梦寒以邪术将此幻术固化。如此一来，就算是极品破魔之物都无法破去这个术法，骗骗几个刺客杀手自然不在话下。
　　如此看来，卫华的守株待兔是做成了。只是想不到这个兔原来是云天国女王。这样一想很多事情都能说的通了。云天国女王明知我不喜刀兵，更不愿无辜牵连他人，明知我会放云天国一马还是自请为质，留在涯之国。那天我和流裳看见她带人参观工匠村，只怕也是想一窥涯之国控制魔法师之秘术。只是她想不到的是，她完完全全的找错了方向。如今落在卫华手中，哪怕她是一国女王之尊，也难善了了。云天国百姓又要提心吊胆的洗好脖子等着了。
　　等等，水蓝说过，追杀她的人有特殊功法，她的幻术只能困住那些人一时，却无法伤他们。此等功法若能为我所用，与幻术结合起来，虚虚实实，便是遇上心志坚定者也不惧，在战场上岂非能大显神威？
　　思及此处我心花怒放，就在花阴之下筹谋了半晌方才离去。
　　出去不远，一个小宫娥笑嘻嘻地上前问好，手中还拿着一支紫薇花，又道：“总事大人好久没往我们娘娘那儿去了，小王子也很想念您呢。”
　　我认出她是颜妃宫里的人，便立住了，笑问道：“颜妃姐姐可好？近来俗事繁忙，疏于问候了。”
　　那宫娥也是个烂漫多舌之人，听闻此言便抿嘴一笑，“大人您不去，可有人替您去问候呢。”
　　从前我对这种别有用心的问话是不屑一顾的，听见了也就笑笑就走了。此时却一脸探究，“是谁这么的乖巧？我也得谢谢她去。”
　　“不就是监察使大人咯，她几乎天天去呢。”
　　我心中一动，“她和颜妃姐姐亲厚吗？”
　　“亲，怎么不亲。天天在一处，像亲姐妹一样。”
　　“她是什么时候起天天来看颜妃姐姐的？”
　　那宫娥凝神细思一会，“好像是大人被掳走之后不久开始的。”
　　我心中一凉，我被掳走前后加起来不过半年时光，这么短的时间将袭击部署得天衣无缝，事后又能完美地隐瞒而不被皇上发现……
　　脑袋有些隐隐作痛。不行，我现在没有余力想其他，当务之急是研究带回来的书册，尤其是大贤者的亲笔手稿，研究出最强阵法及重新确立法屏的方法。只要皇帝一天还依赖我完成这个计划，我的地位就一天无人取代。
　　那本薄薄的陈旧书册就在我怀中。
　　去拜访周大人，给他送上了寒石城的特产雪尖茶。老大人看着这么大一盒极品雪尖，一向不以物喜的他也禁不住眉开眼笑。这是我从寒石镇守那儿搜刮来的，便是皇帝那儿也没有这么大一盒雪尖。
　　“听闻你最近经常往外面跑？”
　　“是，学生有些俗事需要亲自料理。”
　　老大人难得地看起来心情极佳。莫名地情绪高涨，抚着那三寸长须，呵呵笑道：“好，好，在外面好。帝都这等污浊之地，不待也罢！”
　　呆愣一会才明白他高兴的来由，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我大约也知道，周大人是从我成为妃后之后才开始不待见我的，原因是他不喜欢我成为当今的皇帝的妃后，他喜欢我和他的徒孙，也就是太子殿下，能修成正果。如今听了外面的传言，也觉得我这个妃后毫无前途可言，遂了他的心愿，他怎能不高兴？
　　我不忍心打破老人家美好的幻想。在我心目中，那个面目模糊的太子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要是我刚失忆的时候他出现的话，以我当初的悠游寡断，我还会给彼此一个机会，看看能不能重拾旧情。到了现在，失忆对我来说已经是即定事实，没什么值得可惜的。至于感情，我现在有明确目标，太子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依旧挂着恬淡的笑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帝都吵闹，的确没有外面的好山好水来得舒坦。时常听闻周大人有归隐之意，不知可相中过什么名山大川？学生得空也去游历一番。”
　　他的眼睛蓦然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眯着眼笑道：“名山大川倒没有。老夫在西方有一故人，酿一手好桃花酒，色泽红艳，奇香醉人。他住的地方不是什么出名的去处，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前些日子他派人捎来一瓶酒，早就知道你嗜酒如命，老夫也就一直舍不得喝。今日你来了，咱们少不得得醉上一回。”说罢不由分说，命人取酒。
　　我本想拒绝，毕竟今天来是有正经事。不过，如他所言，我的确是个酒鬼，能令个活了七八百年的老大人赞不绝口的，那是何等佳酿啊！这么一想便口水直流。再说了，酒过三巡更好办事。如此一想便任由他去了。
　　如今已是初夏，梅树上绿叶浓郁。一旁长廊的阴影下清凉宜人，摆了张小几，也不上菜，就用个玲珑雕花白玉壶，配上同色的玉盏。酒才倒出便闻到那醉人的醇香，酒香中隐约的桃花香，令人如沐春风，不知今时何时，此地何地。
　　周大人看我一眼，呵呵笑道：“你瞧瞧你，好好一个窈窕淑女，闻到酒香就一副馋相，像个什么样子。”
　　我不禁脸上一红，“学生自幼陪父亲饮酒，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等恶习，让大人见笑了。”
　　周大人大奇：“你父亲让你这个女孩子相陪饮酒？”
　　“是啊。学生是独女，家中并无兄弟姐妹。父亲行医，很是辛劳，烦累时喜欢小酌几杯。学生见家父孤独，便主动作陪。一来呢，可讨父亲欢心，二来呢，也可提醒父亲不可贪杯。”
　　周大人闻言抚掌大笑，“有此妙儿，令尊也是有福之人啊。”
　　有福吗？我的笑容僵了一下。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正是要怒放的年纪便离奇失踪，生死不知。便是这个女儿在另外的世界呼风唤雨又如何？在父母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在眼前承欢重要。
　　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已经没有这个忧虑了，他们不会再为我痛苦和难受了。我们的时间早就不同步了，在这个世界，几十年的光阴短暂得微不足道，而在那个世界，这点时光已足以人事几更新了。没有人等着我返回故土，在那个世界的根已经随着会思念我的人的离去而离去了。如今，我的根在这里，我也，必须扎根在这里。人啊，毕竟不是那随水的浮萍，无根的柳絮，总不能一直漂泊，无所凭依的。
　　酒过几巡，老大人的兴致愈发的高涨。趁着他还没喝醉，我赶紧和他说了正事。看见我又拿出一沓无意义的字符，老大人面色微变，虽然立刻就调整过来了，但是我知道他十分不高兴。
　　“怎么又来了？这种事不能交给下属去做吗？”嘴上说着，但还是接了过来。
　　我笑了笑，“想着顺便看看周大人，就自己来了。”我知他不是对请他翻译这件事不高兴，而是对我依然身负重任不高兴。他希望我不再受重视，能轻身离开帝都。这个老人家真的是很有意思，他是皇帝的老师，皇帝对他也很不错，事师极恭，衣食住行样样不缺，逢年过节的例行探问也从不落下，可他对皇帝总是冷冷淡淡，不怎么愿意搭理的模样。对皇帝的孩子倒是极好，每次提起流月公主的时候总是一脸幸福慈爱，亲爷爷一样亲。古怪的是，虽然他好似很希望我和太子有所发展，但是自我失忆后他和其他人一样，对我和太子的过往只字不提。
　　现在想起来的确有点奇怪，若我是他，一定会做点什么努力。
　　老大人的脑袋就是个大型藏书库，没费什么周折我就拿到了我需要的东西。郑重地收好那叠纸，向周大人道了谢。周大人沉吟一会，忽然道：“那个法师，你们关系变好了？”
　　估计整个帝都都知道我和夏梦寒曾经闹得不可开交，每每我和她出现在人前人们都是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现在想起那个场景还是觉得有好笑。“是啊，她毕竟是一个重要的下属。”
　　周大人一脸凝重，“小心，此人不可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