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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一百零五章 ...

  •   将圣宗室的材料外带不是件小事,更何况这里面的内容很可能涉及到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此事体大,我不能做主,需得向皇帝汇报。皇帝看起来好了许多,也不再躲在房里。在御花园中品着茶看着奏章的皇帝除了脸色苍白些,和寻常也没什么两样。
      我让夏梦寒远远等候,上前行礼。他并不看我,捂唇咳嗽几声,拧眉道:“那件事可有了眉目?”
      屏退了左右,我才将此事的原委告知。他沉吟一会,道:“老师年事已高,将他牵扯进此事不好。还看得懂甲骨文的也确实没几个,确属老师最为权威。”
      我心里有了计较,便道:“如此,微臣知道怎么做了。”删掉重复的字,再将其他字打乱,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周大人请教,就说我忽然对甲骨文起了浓厚的兴致。周大人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不问世事多年,就算我的说辞漏洞百出也不会多问的。
      他扫了我一眼,“总司局如何了?”
      “很好,小王爷和凝夕合作得很好,总司局及旗下单位一切正常。”
      他点头:“那你也可放心了。”
      意思是皇后人选已定,要我做好离职的准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赶我出帝都?
      “离开帝都后你打算做什么?”
      离开?我略一愣神,随即答道:“或许会周游列国。”
      他放下手中的奏章,微微一笑:“你个性活泼,喜欢新鲜事,如此,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愿。”
      是啊,一直以来我的梦想不就是飘飘荡荡,不停的尝试新鲜事物吗?不想停下来,也不想为谁负责。在这个国家已经积累到足够的财富和名望,现在的我再四处游历,待遇和当初已有天渊之别。该满足了吧……
      难以言说的痛苦让我的心都揪紧了,看着他那一无所知的脸,我无言以对。原来,一个人只要不关心你了,就不懂你了。不关心,就不会用心,他的目光落在你脸上,也只是看着而已,像对待任何无关紧要的人一般。无关紧要,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了。未进行任何的掩饰和转折,我直接无视这个话题。“若无他事,微臣告退。”行礼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两旁的浮华烟尘般被我抛在身后,几近愤怒地离去,拳头寸寸收紧。
      “该死!”反应过来前,这两个字已从我的齿缝间挤出。夏梦寒闻言一怔,停了下来,一脸的惊惶。我抚了抚额,借此掩饰我的失态。谁该死?我在气什么?我在气谁?
      梦想实现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如果这个梦想你已经不想要了呢?除了哭笑不得还能怎样?
      回到北辰宫,承钧已等了我半天了。见了我,他忙迎上前来,我看他眉宇间隐隐的喜色,便笑问道:“人找着了?”
      他微微的惊讶,为我的未卜先知,随即肃容道:“是,幸不辱命!如今那人安顿在城外水蓝姑娘的住处。”
      “做得好,立刻带我去见他。”
      到了城外一处偏僻的宅院,也不需承钧引路,我径直往后院而去。门内是一重重的明岗暗哨,可整个院子安静得只有我和承钧诺尘的脚步声。在那间看起来普通至极的柴房前停住了脚步,挥手示意身后二人守候在外,暗暗吸了一口气,我推门而入。
      一个须发皆白,愁容满面的老者呆坐在屋中唯一的一条长凳上。我勾起唇角,道:“老人家,好久不见了。”
      老者这才抬起头来,愣怔了一会才认出我来,不由得大惊失色,一下子摔倒在地。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面容愈苦,又是羞愧又是害怕,半晌才敢再次抬起眼皮,畏畏缩缩地:“姑娘……是你……”
      我笑了笑,伸手扶他。在我的手触到他的那一刹那他退缩了一下,随即浑身僵直,任由我把他扶起。
      “委屈了。下属不知礼数,怠慢老人家了。”我当然看得出我的下属不仅仅是怠慢而已,他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鲜血和黑脓糊得到处都是。要将他这个噬魂师请到帝都,只是好声好气当然是不行的。
      他颤颤巍巍的坐好,畏惧地看了我一眼,忽然跪倒在地,忙不迭地磕头,“老汉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得罪了姑娘,求姑娘留我一条活路吧!”
      他是璟树的噬魂师朋友,也就是将我的记忆啃噬了三十年的罪魁祸首。虽说他是受了璟树的嘱托,但也难逃个协从之罪。从前我不和他计较一是没功夫理这种事,二是就算杀了他也没用。现在,他有用了,我当然要计较起来了。
      待他磕得差不多了,我方笑道:“好了,以前的事就算了,我并不想杀你。”
      他似乎没听清,呆愣了一下方忙不迭的点头,“是,是,谢谢姑娘。”我再一次扶他起来,含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被刺到一般畏缩了一下,随即摇头,“老汉眼拙,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
      “我是涯之国的总事……”话未说完他便软倒在地,我拉住他,扶他坐好,看着他的眼睛,“我都说过了,以前的事算了,我不会杀你的。”顿了顿,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姑娘要我怎么样?”
      “你还会做别的事吗?”
      他像看见鬼一样,惊愕地看着我。
      另一个房间里,水蓝大发脾气,将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碎了,像条发了疯的狮子在房间里大吼大叫。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差点被一只碗砸到,见是我,她还拿着什么东西就愣在那里,“咦,你怎么来了?”
      随即用力砸过来,骂道:“你死哪去了!你想害死我吗!”
      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就在我耳边炸响。我无动于衷,她还不解恨,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说我不够朋友,说要帮她的,结果却丢她在这里半年多,不闻不问,明知道蝶族不能久困,我这样做和杀了她有什么分别?
      她骂我什么我都点头,算是认下了。不一时她便觉得无味,气咻咻地坐下了。我适时上前,摆出诚恳的面孔,“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身不由己。”
      她哼了一声扭过脸去。“数月前我被人掳去,整个涯之国都知道了,你被关在这里,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她果然深受触动,忙转过脸来,“什么?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抓你?你没事吧,那混蛋抓到了没有?”
      “能逃得一命已是幸运,其他的就不说了。”挨着她坐下,抚着她的发,温声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她讪讪起来,不好再说什么了。我继续解释道:“你也知道外面的有人在找你,你又是本国通缉的要犯,为了你的安全才把你关在这里。你知道,我身份特殊,要是让人知道我窝藏人犯,其罪可大可小,所以才这般小心行事,不想却委屈了你。”
      她愈发的惭愧,头都低了下来,“那你,你会不会有危险?”
      我摇头,拍拍她的手让她心安,“你是我的朋友,就是这个官不做了也要保你的。”
      “对不起青书,我,我不该那样骂你。我不知道你……”
      我打断了她的话:“算了,你也是闷坏的。听承钧说你好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我给你煮了粥,你喝一点吧。”侍女闻言忙将一个白玉盖碗放在房中桌上。
      “可我真的吃不下!我很担心师父和长老他们,这几个月我都要疯了,他们在里面几年了,会不会已经死了?”说着滚下泪珠来,“还有巫泽,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成为阶下囚?我有时候甚至想,如果我没逃出来就好了,我就可以和他们同甘共苦了。只有我一个人自由了那算什么?算什么呀!”说罢趴在我肩头哭了起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她。
      “别哭了,事情总会变好的。你现在难过也于事无补,弄坏了身子,还有谁为他们打算呢?我可告诉你,要是没人督促我,我才不干这种丢性命的麻烦事呢。”
      她像触电一样弹开,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你敢!”
      我抿嘴一笑,“我还真敢,你病下来试试看?看我敢不敢不理你的事了!”
      “我才没那么傻!我才不要生病!我要活蹦乱跳的,天天烦你,天天催你,你一天不给我办好我就烦你一天!”气嘟嘟地走到桌前,打开碗盖,连碗都不用,就着大勺子稀里呼噜地喝了几口,没几下就撑不住笑了。回头看了我一眼,黑溜溜的眼睛有了神采,又波光潋滟起来。“青书,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对你太过分了。你又没欠我的,我却一直在烦你。”
      “谁叫我们是朋友呢?虽说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我相信我们一定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她兴奋起来,“对啊对啊,以前我们在白鹭林的时候很开心的!我们在树顶上看星星,在花蕊里午睡,你还说那样很像拇指姑娘来着,你这人稀奇古怪,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挺有意思的!我讲我们以前的事情……哎,怎么头晕的很……”
      我扶住了她,“累了就睡吧。”她像个洋娃娃般听任摆布。将她安置在床上,她极力的想睁开沉重的眼皮,黑亮的睫毛颤抖着,却始终无法打开。我抚着她的发,叹了气:“睡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好的。”
      噬魂师木然立在水蓝床前,床上的人儿已经睡得沉了。噬魂师惊疑地转头看我一眼,嗫嚅道:“姑娘……这……”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这样做对这个姑娘太残忍了。”
      我笑了,“你对我做的事不残忍吗?时间点我已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出什么纰漏。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好,我就找不到饶你的理由了。”
      他猛然一颤,“是,是。老汉明白了。”
      看他的双手开始出现黑纹,我猝然转身,冷硬地对一旁侍立的承钧道:“看好他。”急匆匆的走出门去。
      门外已是繁星满天了。仰头看那璀璨的星河,幻想着水蓝口中的白鹭林会是什么样的地方,树顶上的星空是不是分外不同?
      回头看一眼默然随侍的诺尘,悲伤一丝丝的溢出。连我都听得出我的话语有多么的无力,多么的失落。
      “诺尘,你为什么不问?”
      “大人想让属下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自己受了那样的苦,明明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却无情的,还是对自己的朋友做了同样的事。”
      他面无表情,一如既往的诚挚和信赖,“大人做事自有大人的道理,属下不必问。”
      “你不问,我还是要告诉你。”是要解释给他听?还是解释给我自己听?“我不这样做,她必死无疑。涯之国不会让人从那个地方逃出来还能活着……如果她已然忘却那段记忆,那她还有可能活下去。诺尘,我现在的地位已不如往日。被挟持前,我有信心能求皇上放过她这个忘记前事的人。可现在,我没有信心。要是,对她做了那样的事还是不能救她的命,我……”
      “这已是大人能为水蓝姑娘做到的最好的事,大人何必多想?”
      我苦笑一声,这不是我能为水蓝做到的最好的事。这是在保全我自己的前提下能为她做到的唯一的事。下一步是去向皇帝说明情况,引出追捕她的势力。倘若皇帝的意思是利用完她就杀掉,我会怎么做?
      我会听从吩咐,任由她当完诱饵后身首异处……
      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最好的事吗……若事态至此,还是我能为她做到的最好的事吗?这种事诺尘怎么能理解?他是个忠仆,在他眼里我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应该的。
      我也该这样想才对。
      我应该,开始忠于自己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窗格上,水蓝伸着懒腰,不情愿地爬起来。昨晚做了个模糊的梦,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似乎有许多情绪闪现,然后消失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水蓝是个不计较的人,对别人如此,对自己也如此,不喜欢为难自己,想不明白的东西就不想了,有太多能转移她注意力的东西,刚才那一丝奇怪的感觉晃晃头就抛在脑后了。
      身处的这个房间很奇怪,窗外的庭院也陌生的很。不过这些有什么关系呢?对于无所不能的水蓝大人来说,天底下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哪里都和自己家一样安全。
      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瞪圆了眼睛,一脸的惊喜,“青书!”就张着两手抱了上来,大笑着:“你怎么来了?”
      我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不来谁来?你和叶靖怀香送我来帝都的,你忘了?”
      她想了想,“对哦。我这猪脑子!哎,那两个家伙呢?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在帝都的一处房产。叶靖和怀香他们……”我欲言又止,一脸难过。她紧张起来,“他们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吗?快到帝都的时候,我们中了老妖婆的陷阱,你为了掩护我们逃走,身受重伤。我请遍名医都治不好你,他们担心你,回去找族长想办法救你,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她勃然大怒:“那鬼妇!我杀了她!”
      “她已经死了。这里毕竟是帝都,我的手下闻讯赶来,将她碎尸万段了。亏了你,要不是你掩护我们,我们都死定了。”她大大咧咧地挥挥手:“那算什么?我的责任就是保护你嘛!不然我跟来干嘛啊。奇怪,你说的那些我全想不起来了。”
      我微微的笑:“你头部受创,一时记忆模糊也是有的。你好好养伤,不要多想,我立刻让人去寒石城通知叶靖他们,告诉他们你醒了,让他们别急着来帝都接你,你养好了身子且在帝都玩几个月再走。”
      她大跳起来,兴奋道:“几个月哪里够,我要玩几年!”
      “好好好,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不能陪你了。”才起身,听她疑惑地:“青书,迷踪林有幻术结界的,你派去的人怎么通知得到叶靖他们?”
      我身形一顿,随即继续前走,“我让他们在迷踪林外守候,他们总得出来吧。他们那么紧张你,一定快去快回,搞不好半路就遇上他们了呢。”
      她哦了一声,也未深问。出得门来,我且在门上靠了一会。一切都会好的,不是吗?忘了自然就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的关键,我要去和皇帝说明此事,要定下抓捕杀手的计划,还要想办法让皇帝意识到水蓝的价值,留她一命。还有翻译开国元勋的资料的事,不能再拖了。事情很多,一步错步步错,我没时间在这里感伤和愧疚。
      勾起一个清浅的微笑,告诉自己,这已经是我能为她做到的最好的事了。是啊,还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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