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04、第一百零四章

　　外人看来，我是个失宠的，毫无前途的妃后。离开的这几个月，在总司局的的权力也被架空，现在的我，只是一张好看的皮囊罢了。许多人是念在我在朝中有不少的门生故旧，这些人在朝中还有些份量才卖我几分面子。就算皇帝下令重赏曼罗国，又特许在晴无城开放商禁，允许曼罗国商人自由出入边境，也不过是为维护大国的体面，不肯失信于他国。并不是念着和我的什么情谊。
　　我没心情管那些闲言碎语，也没兴趣理会那些无礼的试探。我和夏梦寒正在空旷陈旧的圣宗室内费力地翻动那些笨重的书册。书册和整个房间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稍一搬动便扬起大片的尘土，呛得我们咳嗽连连。身上的衣服早已成了灰色，两手也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擦脸。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没有人进行维护，任由灰尘一层层地铺满这个曾经辉煌的大厅。外围的防护倒是严密得出乎想象，我和夏梦寒进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它的严密不在于有多少的兵丁看守，也不在于到达这里有多么的艰难。这里只是祖庙后一座陈旧欲倒的古建筑，年久失修，残破不堪。门口也无重兵把守，好像可以任人来去，只有真正进入这片区域，才知道其中的玄机。
　　凭着皇叔给我们的玉牌，我们才能安然无恙地度过那层层魔法防护之地。那些魔法不是我们所能感受到的现在所有的力量，而是一种古老的，未知的力量。那种力量渗透着无尽的黑暗，不时叩击着我们的心房。似有魔鬼在耳边窃窃私语，好似说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说，他的嘲弄和阴冷却切切实实地传达到心里，似乎要将内心深处所有的黑暗都翻出来，释放出来，完全的控制你。那块玉有着安神定气的效果，若不是有那块玉，我想我已经崩溃了。饶是如此，进来后，夏梦寒还是面色苍白，不适地蹲到了地上。
　　这些书册大多是用什么动物的皮制成，且下了防护魔法，是以虽年代久远又缺乏保养，那上面的字迹和图画依旧清晰可辨。翻了几本，见夏梦寒不动手，我奇道：“你怎么了？”
　　她有些羞愧地：“属下……属下不识字。”
　　“这里大多数用本言书写，不是雅言，你应该看得懂。”
　　“就是本言……属下也看不懂。”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初次见面时，她就像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看起来应该出身不坏。要说不会雅言也情有可原，毕竟不以当官为目的的话，不懂雅言也无甚要紧。怎么她连本言都不会呢？本言的文字虽说粗浅了些，但是很有趣，基本上是图画配着符号，和象形文字类似，但更趋向于画，字数也不多，有心学数年便可掌握。在涯之国，推崇的是天外客的雅言，官方的通告和文书用的是雅言，大街上店铺的匾额和对联用的是雅言，但寻常人书信往来基本上都是用这些有趣的本言，夏梦寒不会实在是令我十分意外。就算是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打打闹闹也会学到些，她怎么不会呢？
　　看她似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好深问，便道：“你过来，我教你几个关键词，你在书里看见这几个词就交给我。来，你看，这个人旁边有个像太阳一样的东西，是魔法师。这个人两手上飘着一缕气的，指的是巫师，还有……”一一将关键词教予她，又给她写好，让她对照着看，不至于出错。
　　这些书册大多记录的是一些遥远的秘术，绝大部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令人匪夷所思的。比如说，有个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秘术，需要巫师，五系魔法师和空系自然法师配合。所需材料：活人心十个，死者书一本，叩灵石一个，大地之皿一个。后面的做法神秘诡异，又无章法和道理，看得我一头雾水。巫师所念的咒语是另一种文字，我更是不知所云。别的先不说，空系自然法师是什么样的人物？从来没有听说过。常见的风系法师所用的是自然之力，可见自然法师是有的，这个空系法师大约便是自然法师的一种。既然如此，为什么千百年来没人听说过呢？再说活人心，这活取人心我可以理解，可不管取的时候那个倒霉鬼有多么活蹦乱跳，取出来之后也得成死人心了，这活人心要怎么理解？
　　再有：破界之术。施术者需同时掌握五种元素魔法，四种自然魔法，于血月之夜，狼族群嚎之时，于两界相邻之处，同施九种魔法，打开两界之门。这段我看懂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首先，一个人能同时拥有两种魔法都已属奇迹，能同时拥有九种，还能同时施用，这就不可思议了。除了神，还有谁能做得到？后面还画了个形状奇怪的瓶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还有一幅插画，天上一轮晦涩的月，山上狼影重叠，近处，一个穿着黑袍的魔法师模样的人双手向下，好像引来了闪电劈穿脚下的大地般。怪异的是，他腰间挂着那只奇怪的瓶子。
　　要是以前，我会把这些书当成灵异书来看。可现在它们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只能选择相信它并且相信里面有我想要的答案。
　　如果这些书里记载的都是真的，那么，三千多年前的人类可能强大得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们不但可以把死者复活，还可以召唤出远古的英灵为己所用，能通过巫师和神明对话，得到神明的启示。能呼风唤雨，更迭四季，能搬山填海，让万物按照人类的意思生长，还能任意的控制时间的流动。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而且，书里记载的秘术大多是需要多种力量共同完成的，可以假设人类在那时是非常的团结友爱的，若没有多年的探索和实践，他们怎么写得出这些秘术呢？
　　根据书里的记载，巫族在上古时候被称为神语者，就是可以和神直接对话的人，在人族等于是神之代理，极受推崇。可说是一呼百应的角色，许多重要的战役都需要巫族牵头，管理才能成行。不知这里所说的巫族和水蓝口中的巫族是不是同一个。更不知和璇歌口中所说的洛桑王族是巫族是不是同一个。这些想法让我脑子乱糟糟的。要是洛桑王族就是巫族，水蓝口中说的失陷在月晨宫的巫族也是巫族，为什么王族要囚禁巫族？要是巫族真有书里说的这般通天的本领，我怎么不觉得王族有什么奇特之处？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随即想到，洛桑王族对魔法师和其他有特殊能力的人的掌控是出了名的有效，别的不说，单说建国三千余年，仅有一次魔法师叛变就令人惊奇不已了。尤其是那位叛变的魔法师还是个天外客，据说在叛变前没显露出魔法师的能力，也就没有举行过效忠仪式，这才导致了这唯一的一次魔法师叛变。现在想起来，要是王族就是书里所说的那个可通天的巫族，拥有这种可怕的控制力就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了。
　　魔法师被称为守护之刃，他们是守护人族的前锋，数量庞大，实力超群。术师作为魔法师的辅助，可以将大陆各处的元素随意召唤，调换至跟前，在战场中时常起着扭转战局的作用，更兼身怀许多诡秘莫测的邪术，时常出人意料，令人防不胜防。至于召唤师，则是天赐神兵，能在瞬间让妖兽倒戈相向，甚至迷惑对方，让妖族士兵也为己效力。这些特殊能力者要是同时存在，结成联盟，可说是天下无敌。书中记载，数万年来，几次人族将妖族驱赶至白云边上，黑水沼泽边，都是因为这等稀世奇人恰好同时存世，又能结为联盟，是以所向披靡。
　　照此看来，人族和妖族的纷争由来已久，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既然人族已有多年的抗争史，为何这三千年来却忘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今日失于防护，任人宰割？
　　关于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的记录不少。据记载，那场大战是人族和妖族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冲突，战火持续了百余年，双方都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战争几乎耗干了两个种族，将饥饿和灾荒撒在这曾经美丽的大陆上。最终，不堪战火折磨的两族痛弃前嫌，排除万难，经过长期的谈判，订立了休战协议，以沧海，光森林，恨天山为界，划出分界线，两族互不侵扰。并在界线处立下法屏，越界者的力量会被压制，消磨，直至于无。
　　璇歌姐弟三人在涯之国也曾施用过那惊人的妖力，那还算是被压制后的能力？不受压制的话，他们会可怕到什么地步？我有些不寒而栗。
　　要是这条禁线还发挥着这般奇效，那我也不需要担心了。可我想不通的是，璇歌姐弟三人到了人族的地域还是能发挥出惊人的破坏力，可夏梦寒到了妖族的地域却真如书中所说的，力量被压制，消磨，直至于无。在森林中寻路的时候，夏梦寒就说，到了此处很难掌控元素之力。我当时也不在意，以为是她重伤未愈或者是附近有什么压制金元素的宝物，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想不到却是因为禁线的缘故。这禁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妖族的跨过禁线就没什么大问题，人族的跨过禁线就结结实实的受到了惩罚？
　　我又翻阅了好些资料，上面有详细的立法屏的方法。看起来，先人们相信，法屏是完美无缺的，是两族维护和平稳定的最佳保障，有了它从此就会天下太平了，所以根本就没有应急措施！
　　或许，重新设立禁线，让禁线重新发挥作用，至少在短期内，妖族的威胁就不成问题了。硬着头皮回头去看设立法屏的方法，做法倒是不难，可是需要到的法器和材料很多是闻所未闻的，需要到的施法者更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可以说当年能设立这条禁线已是上天怜悯，要重来一次简直是难于登天！
　　把书册推开，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错眼见夏梦寒趴在满是尘土的长案上睡得安稳，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我有水珠不觉得饿，估计夏梦寒早就饿晕了。这次回来她真是变乖了很多，对我吩咐的事也是确确实实的上心了。书里说越界者的力量会被压制，消磨，直至于无是什么意思？夏梦寒的灵力已被磨掉了吗？那她的处境就十分的危险了。
　　要是被人知道她的力量已经消失了，她会被直接踢出帝都，干脆利落地。她不像我有这么多可靠的同盟，她不会经营，对于上司和平级来说，她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对下属不会施恩，一味的冷傲和轻视，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如果她的力量就此消失了，我还会留她在身边吗？除去力量，她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她是善良呢还是周到？既不聪明又没有影响力。
　　冷漠地走过她身边，空空荡荡的大厅回响着一个人的脚步声。慢慢的，脚步声慢了下来，直至于完全停止。我叹了一声，回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夏梦寒，回去了。”
　　在圣宗室埋头苦读了十天，一无所获，我也不免急躁起来。这天，夏梦寒递上一本书，“大人，这上面写的字属下一个都看不懂，这些字不是本言。”
　　我揉着太阳穴，无奈地接了过来，她在这里一点忙都帮不上，和打杂的也差不多了。打开一看，上面的字我也半个不识，但我认得出来，这是甲骨文。这他娘的居然是那个世界的甲骨文！这比天书都难认啊！
　　等等，据说，太祖是得到了天外客的帮助才得以建立这个庞大的帝国，我手上这本天书，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开国元勋的手书。传说中，他不但是个学识渊博的贤者，还是个天才魔法师，那个世界的人没有这个世界的人那么悠哉，习惯了经历变故，他极有可能将应对之法记载了下来。
　　可恶，答案也许就在我手上，可我居然没办法看懂！
　　我轻轻地放下这本珍贵的书册，三千年前的尘埃围绕着我，今人的烦恼在它面前多么不值一提。那位圣人估计也没想到，三千年过去了，后人居然看不懂他的文字了。这个帝国的一切都是以那个世界为模板，每隔几百年就会掉下几个天外客，这个帝国也就大概经历了我们那个世界的文明更迭。也就是说，同样经历了文字的演变史。我不会，总有人会的！
　　我兴奋地站了起来，慢慢的踱步。当朝最有可能认识这些天书的是谁？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周从木周大人。他是皇帝的老师，又是个八百多岁了的无欲无求的老人家，请他翻译，求他保密应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圣宗室的东西不能拿出去，唯有照样抄一份带出去给老人家辨认。打好主意，我对夏梦寒道：“笔墨呈上，摆一沓纸上来。”
　　夏梦寒愣了愣，道：“大人……笔墨用尽了，属下，忘了带来。”
　　我看她一眼，她低下头。骄傲如她，居然为这么一件小事低了头。我缓缓的扫视着这个大厅，虽然还是陈旧且积着厚厚的灰尘，但是我活动的区域范围已打扫干净了。无关人等不可轻易进圣宗室，我不可能带个丫鬟进来打点，这十来天都是她在打点，不但要带吃的喝的，还要带抹布和扫把。堂堂大法师，魔法学院的院长大人，沦为伺候人的小丫鬟，也是难为她了，我也不指望她能像小环那么周到妥帖。
　　“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明日我叫小环打点好东西，你到北辰宫来取，再和我同来便是了。”路过她身边时，看她默然无语，似有忧烦，便笑了笑：“这些天，辛苦你了。”当回大人，不必自己照顾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别人的周到妥帖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我都忘了要考虑这些琐碎，直接把她当了丫鬟使唤。
　　她嗫嚅半日，道：“大人……书上可有如何回复灵力的方法？”
　　我愣了，一瞬间想过直言相告，告诉她她的灵力也许永远消失了。她会怎么样呢？歇斯底里？还是痛不欲生？仅仅是一瞬间，我便换了个清淡的笑容：“没有。不过，还有很多书没看完，别急，会有办法的。是了，也该去求皇上让古月大人给你看看了，也许还不必那么麻烦。”
　　她低声应了，满含耻辱的隐忍，我暗暗的叹气，心中有些不忍。怎么说她也是为我落入这步田地的，要是当初她撒手不管，她还好好的当她的大法师，当她的院长大人。
　　“夏梦寒，你要学雅言。”
　　她顿了顿，低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