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书.银尘录》一曲成殇

2、神女降世

　　天庭的鸾凤殿外，跪了一地的仙官仙使。
　　大殿正前方，立着两道威严颀长的身影。
　　天空中黑云密布，隐隐闪现赤色血光，在阴沉的天色中显得极为可怖。厚重的云层中不时地亮起一道闪电，像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灾难，又像是在筹划着如何将一切事物都吞噬，一切美好都夺去。
　　“帝君…”一个女仙从殿内哆哆嗦嗦地跑了出来。
　　“说。”两个颀长身影的主人皆是阴沉着脸，有说不完的心事。
　　“娘娘，娘娘难产。”小仙娥见二人这般样子，更是吓得差点瘫软在地上。
　　天帝的眉毛微皱，向殿内望了望，转头犹豫着对身旁立着的人说：“渊儿…你的伤势可要紧，这天劫…”
　　那人瞥了一眼仍在流血的伤口，道：“无妨。”
　　满地的仙者几乎连气也不敢出，天帝什辉羽化在即，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尊者不是未觉醒就是还未降世，而魔君趁虚而入，与天族大战，天界死伤惨重，战神扶煊救下太子后重伤羽化，太子临渊被魔君重伤又恰逢天劫，而与此同时，怀胎七万年的天后娘娘终于临产，所有人皆希望娘娘这一胎可以诞出个能救天界于水火之中的神胎。
　　霎时间，原本的无云夜空刮起了阵阵阴风，天空中雷声滚滚且一声比一声震耳，很显然，天劫已至。地上的二人皆是神色一动。临渊郑重盘腿坐下，开始念决护身，霎时间周围亮起一圈金光。
　　终于，一道惊天的闪电照亮了神人两界，穿透过层层云雾，打破了他周身结界与保护层，直劈在临渊身上。
　　临渊的嘴角冒出了一丝鲜血，他本就伤及五脏六腑，若是这三道天雷全数打下来，定当命不久矣。也罢，命运弄人。他正准备闭上眼睛安静地离去，忽地感觉身后一热，原来是他父亲正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输入灵力。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心间最柔软的角落，砸得他全身为之一震，砸得他整颗心生疼。
　　“父君！快住手！你会提前羽化的！！”他费力地朝什辉喊道，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再有人为他而死，更何况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父亲。
　　什辉望着临渊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庞，眸色变得深远：“渊儿，可惜了，寡人无法见你母后和她腹中孩子最后一面。”他顿了顿，转头呛出一口鲜血。这一生，他守得六界并不算太平，可他问心无愧，而储君亦是如此优秀，以至于他可以放心地离去，终于可以卸下一切的包袱、刻意与伪装，用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对待眼前他的儿子，而不是以平日里那威严天君的形象面向朝臣，面向储君。什辉的脸上露出了安详的笑容：“此间天地，寡人就交给你了，寡人相信你可以成为一代圣君，超越你的父亲，你定不可以辜负为父的期望，要心存苍生，守出一个太平盛世。”他顿了顿，又道：“那孩子，就叫百里流觞吧…我和你母后，一直都想归隐凡尘，感受那人世间的红尘烟火味，过一过，百里碧波流觞曲水风花雪月的日子。”
　　又两道天雷接踵而至，本应尽数打在临渊身上，却被天帝硬生生挡下，他本就虚弱至极的元神霎时间被打碎成九块。
　　“父君！！！”
　　“你要好好照顾她，照顾好你母后，照顾好这天地，照顾好自己。”天帝紧紧抓住临渊衣领，用最后一口气说道。
　　“父君…”陪伴了自己几万年的父亲即将这样离去，临渊感觉心脏像是要被捏碎般的疼，但他不能垮掉，重创后的天界需要他一手撑起，风雨飘摇的人界需要他拼命保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父君的神识消散，看着他生命的气息悄然流逝。
　　“答应我！”天帝死死瞪着临渊，神识逐渐散出体内，碎裂了的元神缓缓升到高空，散发出绚丽而又刺目的光彩，化为九颗灵光熠熠五光十色的灵石，散落各界，其中一颗，飘入他身后的殿内，也就是在此时，殿内有一瞬间的孩童的啼哭声，转瞬即逝。
　　“父君！”一声悲恸无比却极为稚嫩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宫，一时间异香扑鼻而来，突如其来的光辉照亮了乌云下的鸾凤殿。一众仙者齐齐向殿门处望去，便看见一个女童，头戴十色羽冠，身披金色流光凤凰羽翼，光芒从她的周身流出，所有人都有刹那间的失神。女童哀伤地望着不远处天帝什辉的仙体，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费力地半张着嘴。
　　就在这时，密布的乌云散去，一时间仙气缭绕，晨光初绽，奇异的花香溢满天宫。上万只灵鸟由九九八十一只金凤带领着，围绕着天宫旋转齐鸣。
　　女童向什辉奔来，香气阵阵，她那白皙玲珑的小脚与地面接触之时，生出一片又一片氤氲着仙气的莲花，隐隐闪耀着金色光辉。她每奔几步身体便会长大些许，等到奔至什辉仙体旁，俨然是个金钗少女模样，身后的成片莲花被金色光华围绕着，迷人的粉色与刺目的金光混合在一起，与天边的朝霞连成一体，仿佛是那旖旎的天光瀑布一般飞逝流转。而那个女童，身披金羽满身笼罩着仙雾站于晨光之下，美得似幻似真。九九八十一只金凤围绕着她欢快地唱着天籁，上万只凤羽的光芒流将下来，极尽炫目。她看着逐渐冰冷的什辉，眼底流露出不符合她年龄的凄凉，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闪烁的泪光，化作了她身后绚烂的霞光，坠地便生成了大片大片血红的曼珠沙华，蔓延至望不尽的远方，开至荼蘼。
　　很多很多年过去后，每次有神女降世时，天上老一辈的神仙都会忆起当年百里殿下降世的场景，美得像是在梦中见到的一样，可能这世间再无任何神灵降世之景足以与之媲美。
　　满地的神仙很是无措，不知是该哀恸悲号天帝羽化还是该欢天喜地恭迎这朱雀神女降世，这个女孩，生下来便是个让人为难的主，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界的神仙们意见出现的分歧越发多，可对于此事，他们的看法竟是出奇的一致。当然，那都是后话了。众仙犹豫间却突然听到那美貌女童对跪在什辉身旁的临渊尖叫道：“你把我的父君还来！是你害死了他！”声音凄厉似朱雀哀鸣。
　　神仙们皆是一震，那可是新一任的天帝啊，那可是当了三万年的储君叱咤风云了三万年之人，这个小丫头，真心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果然，刚生下来就能认爹会说话未必见得是件好事。
　　临渊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良久不发一言。他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可能他这个妹妹与他这个做兄长的之间的隔阂这一世都不会消去，毕竟她生下来见到的第一个场景便是她此生至亲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玉砖之上。不过，再怎么样，无论如何，他也会护着她，让她好好长大，让天下苍生九州四海安宁祥和，也让父亲可以安心地走远。少年的一双手，悄悄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