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风太微

3、端午

　　隔天便是端午，这一天，恩芝卯时初就起床了（早上五点多钟），先是帮着母亲洗涤粽叶，淘洗糯米，泡红枣，母亲则忙着料理猪肉等物事。心怡也帮点着恩芝打下手，虽然帮上手的时候不多，可是听着她描述此地粽子与济宁府，上海等地粽子的差异，恩芝觉得十分有趣，方知粽子并不只家乡这些个口味和做法。
　　恩芝一边忙着手边物事，一边听着心怡朗朗清甜的女声：“古书载：以菰叶裹黏米，杂以粟，以淳浓灰汁煮之令熟。。。”，不啻为一种享受。
　　不多时，各样物事准备齐全，恩芝娘将各色馅料调好，大家便动手包粽子。
　　恩芝的手艺是极好的，一片或两片竹叶可以包出四角锥形、枕头形、小宝塔形等。同样的叶子到了心怡手里，便总是把握不住，不是米脂露出，便是粽叶破裂。恩芝手把手教她各个窍门，如何一边捏紧内陷，一边翻转叶子，向那个方向翻转叶子。。好容易做成一个三角形，虽然松松软软，可心怡还是莫名高兴。
　　云江镇的粽子，米质香软，有咸有甜。咸的以新鲜猪肉，浸泡上等酱油。每只粽子用肥瘦肉各一片作馅。甜粽以枣泥或豆沙为馅。上面加一块猪板油。蒸熟，猪油融入豆沙，十分香滑适口，尤其著名。
　　除粽子之外，吃食便是“五黄”与茶蛋，此外，新蒜刚丰收，蒸了来吃，据说可以祛病，恩芝虽然不喜食蒜，还是会被父母要求吃一小盅。
　　待到一切吃食具备，太阳晃晃的将要出来了。此时露水已将散尽，可去摘取艾草和菖蒲。
　　恩芝背着竹楼，拿着小镰刀，走向镇子东头。向东望去，是一片绵延的田地和水塘。田埂地角，池塘畔生长着许多艾草，和着清晨的凉风吹过，散发着悠悠清香，沁人心脾。
　　菖蒲生长于水塘及溪涧沼泽中，叶形如剑，全年芳香，可作香料，驱除蚊虫。
　　不多时，恩芝便采摘了满满一篓。一般人家，每逢端午之时，采摘四五枝艾草、一两根菖蒲，插或悬挂于家门口及门窗上，香气四溢，可防虫蚊。恩芝家兼经营药店，知晓艾草诸多功用，如用艾草煎水洗澡可治疗皮肤病，燃点艾条炙治疮患，是以每年总是采摘上许多以备它用。
　　洒扫庭院，挂完艾蒿，一家人喜气地坐下吃些粽子，午时才需吃“五黄”，喝雄黄酒。
　　恩芝心里挂念着龙舟竞渡，以是匆匆吃早点，心怡仅吃了一个小三角形的粽子，便道：“吃饱了！”眼却瞅着恩芝，只盼早点出去。
　　恩芝娘倒是不慌不忙，两个女孩子那点心思岂是不知晓，当下，又向恩芝和心怡各夹一个粽子，道：“天长着呢，多少再吃点儿！这时候还早，去得堤上可还不得等着！慢些吃饭，一会儿我跟你们两个小妮子一起去！看看，家里还缺些什么，顺道买回来省些事儿。”
　　好容易吃完，母亲又收拾了一下餐具，此外，担心她俩饿着，是以收拾了一小篮吃食，有粽子，米酒，豆沙包，还有新摘下洗净的黄瓜，实沉实沉的。
　　恩芝看着食篮皱起了眉头，源于堤上有许多卖小吃食的货郎，恩芝手里攒了十几个铜板，心怡也有些银元，两个女孩子老早就想在这中集会上买些玩意了！
　　龙舟竞渡在云江镇济源村云山坝举行。古时，云江流到此处，地势地平，涝旱两灾苦了百姓。明朝时，云江镇的先辈凿出一条支流，将云江水引入云山峡谷，三岸高山，一方垒以岩石宽堤，便形成一个天然的水坝。从此，旱时，导云江坝水灌溉田地；涝时，引水入坝，以绝水患。此处，水面平静而宽广，夹岸高山而鸟鸣，四时花开，苍郁秀美。
　　济源村离镇子中心约3里地，恩芝父亲叫了马车，送三人到得堤上。
　　堤上已汇聚了许多人，有小贩的叫卖，姑娘的嬉笑，小孩的哭闹。。。整个热闹非凡。看着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香包，荷包，水粉，恩芝的神儿早就飞了。只得跟她娘说：“娘，我带心怡去四处瞧瞧，待到三道鼓啰鸣响，龙舟开赛时便回来聚以堤上东边第五棵大叶榉木树下汇聚。”
　　“好的，只是别光自己玩儿，顾着心怡，她对此处不熟，别走丢了！记得准时回来！”
　　恩芝边拉着心怡，一溜趟跑了。
　　先是到卖荷包的地方看看，心怡自从得了恩芝的金鱼香包，倒是看不上此处的香包，恩芝也觉得乏，便一道去逛去看有哪些吃食可卖。
　　小吃有各色粽子，竹筒蒸饭，松子糕，桂花糕，有早熟西瓜，甜瓜，切成一块块的卖，只要一个铜子就一块儿。。。恩芝便很后悔，早上吃得太多了，此时吃不下！
　　走到麦芽糖的摊位，恩芝便挪不动脚了，只是心怡不喜食这黏糊糊黄澄澄的东西，便没要。恩芝拿着那份用竹签搅成一团的麦芽糖，喜滋滋的舔食着，简直是享受人间美味一般。
　　谁知此时一道锣响，举行龙王祭，人群一时涌动，后面的人撞了她一下，恩芝身子一趔趄，将要喂进嘴里的麦芽糖一下子全涂在在了左脸上，用手一抹，黏糊糊的，涂地更是多了。恩芝又急又气，正要跟后面的人好好理论，却听见了母亲的叫声。
　　“恩芝，终于找到你了！”
　　待看清恩芝脸上黄澄澄的一团时，便责备起来：“这是怎么了？你看看你，好歹也是一个大姑娘了，一点儿也不让娘省心，一会儿功夫不见，倒涂了满脸糖渍！”，说着，递给她一块手绢，“赶紧擦擦！”
　　恩芝抹完脸，将手绢递给她娘，这才发现娘的身边站了一个年青人，一身青衣，赫然便是隶棠。
　　恩芝娘道：“这是大总管的公子隶棠，大总管得应付谢家一应事项，无法兼顾，边着我代为看顾。只是今天药草堂的生意也是很忙，我担心你爹他们忙不过来，得赶回去。正好你们都是年轻人，三人便在一处。恩芝，便兼顾着，散场的时候别拉下了！知道吗？”
　　恩芝想着刚才的窘态，估计全被他看去了，自是羞愧难当，也不便抬头招呼，便低头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到：“知道了，娘。”
　　恩芝娘又向隶棠介绍心怡到：“这是我的内侄女心怡，也不是外人。”
　　恩芝娘将食篮递给恩芝，又叮嘱了恩芝好几遍，这才离开。
　　三人边着一处，恩芝实在是羞愧，心里想着：自己明明仰慕着这个大总管的公子的，还想会会他，谁知初次见面就闹了这么个大花脸，着实丢人！
　　一边想着，一边向人少的地方走，心怡自是不明白她这些心思的，几步跟上她，在她耳边悄声到：“这个什么大总管的公子长得可真不错，恩芝，看样子也是读书人呢？”
　　恩芝更是心烦意乱，此时已走到人迹较少之处。恩芝突然回味过来：怎么走到这儿来了？不是带他俩看龙舟竞渡吗？一时更是郁闷难当，语无伦次。
　　隶棠跟着他俩，也来到树下，倒是心怡没了那些顾及，毕竟是见过大世面，上过洋学堂的人，便与隶棠闲聊起来，从身世名字到读书学问，侃侃而谈，畅谈尽欢。恩芝起初只是一边听着，后来也参和一两句，通常问的便是：“这是为何？”，“竟有这奇事？”
　　此时，莫说恩芝已忘了刚才的不快，连二道锣，三道锣，龙舟竞渡开始都忘却了！
　　他们本就离堤稍远，是以发现人群已散去，堤上仅剩些许小贩收拾货物，龙舟竞渡早已结束了！
　　原本打算租车回镇子上的，可想而知，此时荒郊野外，早已找不到车夫。恩芝，心怡与隶棠只能一道走路回镇子上，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竟觉路途短暂，不多时，就已到镇子上，隶棠便与她俩告别，独自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