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GL）》冰与火

1、第 1 章

　　第一章

　　第一次与他相见那年，他不过七岁，我恰满十岁。

　　记得那时先教主刚刚亡故，他小小年纪便已经登上了教主之位。

　　那时，我正被一群教众按跪在他面前，我明知父亲叛教失败，还害得先教主走火入魔，气绝身亡，自己是断没有再活下去的理，可是，就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浑身的恐惧和害怕忽然之间烟消云散，我分明能感觉得到，他不会让我死……

　　“你是西长老的女儿？”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没有回答。此时此地，我不敢随便开口说话，因为哪怕就是一个字让他不高兴，兴许我倾刻间便会离开人世。而我的眼睛却依然愣愣地看着他，看着这身形瘦小的孩童高坐在极不相衬的宽大黑木座上，本应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比同龄人多了如此多老成、如此多世故，甚至如此多威厉，就似一只幼虎，正朝猎物呲着还未锋利的牙齿。

　　“少主，她就是西长老的独生女，邱如心。”

　　身边一个黑衣教众代我作了回答。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锋利的刀风响还有几声清脆的“喀嚓”声，几滴温热的血珠溅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剧烈颤动了一下。

　　“少主，叛贼余党都已经伏法，就只剩这女子。”

　　我愣愣地看着他，仍没有死亡来临的预感，心里似乎还有着强烈的求生希望……

　　“少主，西长老虽然伙同其他三长老叛教，但是关键之时能幡然省悟，联同属下共同抗敌，如果不是西长老……只怕神教已经落入叛贼手中，何况邱如心受先教主亲谕为神教圣女，年纪尚轻，此次事件与她毫无关系，肯请少主从轻发落。”

　　金鳞使者莫昭，和爹爹算不上朋友甚至时有摩擦，但此刻却站出来替我说话，莫名地，我脑中竟想起了爹爹所说的“顶天立地”四个字。

　　我仍旧直直地看着他，过了半晌，终于清楚地听见他说出几个字：“那就饶她一命。”起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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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十余年，他同我说话从不超过十个字，是他同我毫无亲近吗？不然。十余年来，他除去练功之余便是与我相处最多，我俩年岁相近，兴趣相投，而且教中自古便立有规矩，历代圣女必与当任教主婚配，说起来，我同他早已是未婚夫妻，只是……他却似乎故意要与我保持着距离。

　　是他不曾喜欢我吗？也不然……如果对我毫无好感，为何又要差人千山万水从南海取来紫檀木，下令最好的工匠为我雕琢一把紫檀琵琶？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便会悄悄来到后花园，遥望着他在亭中独酌的身影，背倚亭柱轻轻弹响手中那把紫檀琵琶……

　　“少尘，我……有话同你说。”

　　这一晚，我终于鼓起勇气，没有唤他作“少主”，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那年他刚满十八岁，正值教中规定与我婚配之时。

　　他先是一愣，随后轻轻应了一个字：“嗯。”

　　算是默许。

　　我的心渐渐跳得越来越剧烈，牙齿咬着下唇，胸前紧紧抱着那把紫檀琵琶，踌躇了片刻，终于低声向他说出了几个字：“我喜欢你……”

　　他一下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我慌忙别过脸去，女儿家的娇羞、矜持此时一股脑涌了上来，惹得我浑身火烫，满面通红。可是，他的眼神却让我感觉一阵刺痛……

　　他一直没有说话，半撑着脑袋，依旧独自喝酒，就像没听见我的话一般。

　　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结果，仿佛听见了身体里有东西碎裂的声响，沉默须逾，我抱着琵琶转身离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一夜后，我离开了天玄教，辗转来到中原，在一处山谷中落了脚，我将这处地方取名“断肠”，寻了个聋哑老者作了仆从，这一去便已是三年。

　　三年之间，看不尽的日升日落、月缺月圆，落寞之后，总有一丝圆满再现的希望，可是，那颗心却总也缝不好、塡不满，就似谷中落叶，恍恍忽忽飘入溪流，满是一片凄楚。

　　三年之后，断肠谷中却忽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你是……”

　　看着眼前这一身白衣白衫的面色狼狈的少年郎，我心里禁不住一丝诧异，他……不，应该是她，虽然长着一张男女皆宜的精致脸蛋，一身男儿家打扮，但是我却能一眼分辨出她是女儿身，饶是她故意做出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模样，我却丝毫没有放松搁在她脖子上的利剑。

　　“说！你是谁？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她见我根本不吃她那套，脸上渐渐有了丝难色，有些着了慌道：“姐姐小心你手中的剑，我还不想这么早死……”

　　“既然不想死那就快回答我的话！”我依然板着脸威胁她说。

　　“美人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心肠也一定很好……我只是一时贪玩，想借你的琵琶去看看，没想到……没想到你的武功居然这么好……”

　　看她那副哭丧着脸的模样，我忍不住偷偷一笑，随即又朝她呵斥着说：“你到底是谁？怎么进到我谷中？”

　　“我……我姓胡，江湖上传说天下第一美人邱如心便住在这谷中，你手里那把紫檀琵琶价值连城，我平时习惯了小偷小摸，听了这消息于是就……。

　　“小偷小摸？”我一下狐疑了起来，这断肠谷外是一片万丈悬崖，除非轻功绝顶之人，寻常武林高手根本休想进来，这少年绝不只是小偷小摸这么简单。

　　我又再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看得她额上渗出几滴冷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江湖上人称白面狐狸的那名惯偷。”

　　白面狐狸这名号我也是近来才听说过，哪里有稀有名贵之物这人便会出现在哪里，被她盯上的东西转眼就能不见了踪影，京城派出禁军四大高手追踪了她一年零八个月，却连一根狐狸毛都没抓到，这人的轻功简直就是登峰造极，想来能跃过那片悬崖来到我这里也是小菜一碟，只不过……这鬼精灵轻功虽好，这防身功夫倒是太差了些……

　　她干笑了两声，垂下头去，默认了我的话。

　　我又忍不住偷偷一笑，心里对这白衣少年起了丝莫名的好感，把架在她脖上的剑放了下来。

　　“你走吧，我那把琵琶绝不外借。”

　　“哦？”她活动了下脖子，好似一下恢复了元气，目光瞟到挂在墙上的紫檀琵琶上，忍不住一边伸手一边说：“这么好的琵琶，多一点人欣赏有何不可……”

　　我猛地拍了她的手一下：“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再不走的话当心我拔了你的狐狸皮。”

　　她嘻嘻笑了两声，慢慢朝我欺身而来，一张俊颜看得我有些恍忽。

　　“姐姐当真舍得拔了我的皮？”

　　我回过神来，推了她一把，嘲笑着道：“你这把戏去骗骗那些懵懂女子倒也罢了，姑娘我对你这黄毛丫头毫无兴趣。”

　　她倏地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姐姐果然慧眼过人，居然一下就能看出我是女儿身。看来……姐姐不止人美，也聪明得紧……”

　　“行了行了，你再不走我可真要生气了。”

　　从小到大，她是第一个这样夸我的人，我满心里都是欢喜，脸上却尽是不屑。

　　“咦？”她依然赖着不走，眼睛紧盯着紫檀琵琶，嘴里又开始嘟哝起来：“心如皓月，尘似薄云。心……尘……美人姐姐，这琵琶上的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的脸色一下垮了下来，心里的欢喜渐渐消逝。

　　“美人姐姐，你怎么了？”

　　她拉起我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我禁不住轻轻苦笑一声，慢慢走到窗棂下，抬头朝着窗外道：“这把琵琶是我未婚夫婿所赠，他名中有个‘尘’字。”言语中尽是酸涩。

　　“原来如此……怪不得姐姐不肯将琵琶借与我。姐姐人称天下第一美人，你那未婚夫想必也是人中之龙，生得一副俊美模样罢……”

　　我迟疑了片刻，徐徐朝她道：“他……他是人中之龙不错，只是……我从没见过他的模样。”

　　“没见过他的模样？”

　　我点了点头。

　　“他七岁时父亲遭奸人所害而亡，身负血海深仇，发誓不将仇人尽除、重振族人声威，绝无脸见人。同他一起十余年，我竟连他究竟是美是丑都不知……”

　　“你连他的样子都未曾见过……为何还能对他如此倾心？”

　　“爱上一个人，哪会管他是美是丑？就算他貌丑如猪又如何，我爱的是他的人罢了。”

　　我朝她笑笑，忽然一把扯下她腰上一把短刃红鞘剑：“这把剑挺好看的，正合我意，既然你第一次来我断肠谷，不如便把这剑当作见面礼送与我，我便不追究你盗我琵琶的事。”

　　“不……不行啊！那是我好不容易从葬剑庄拿到的！”

　　我不管她如何大吵大闹，推开门户，将她一把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