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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   又是一个冬天,又是那般死气沉沉,一直在下大雪,街上也都没了人。只厚厚的积雪而已。子门已下不了床,“白歌……,你说说,是阎王先来拉我走,还是皇帝先下旨处死我?”

      “福晋,您说的什么话?您可得快些好起来。”

      “瞎……说,”子门躺在床上,眼里早已没了神韵,“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就算不杀我,我只怕……只怕也挨不过这个月了。”说着,眼角一滴泪落下,白歌不答。不一会儿,婢女送了药来。“去……去找爷来,昨就只听……听见了他的脚步,却……却没看见他人。”白歌轻轻走出去,奔了书房。

      “爷,福晋请您过去。”白歌在门口轻唤道,却不见屋里应声。又叫了几声,仍不见回应,白歌这下急了,怕有个意外,便冲了进去。

      “爷——!”只地上,数不清的纸团,像凋落的玉兰,失了芳华。允禩伏在桌子上,“爷。”白歌轻声叫道,允禩微睁开眼,却不理会。只怕他一夜未眠,眼睛泛红。

      “她叫我过去?”

      “是。”允禩起身就走了,白歌随在后面,刚出了书房,闭上门白歌见允禩之自顾自地走,便又悄悄回了书屋,拾起了个纸团,拆开来一看,两个字——休书

      “爷……,昨晚,您没睡好吧?”子门孱弱地抬起手,触摸着允禩的眼眶,允禩握住她的手,冰凉而瘦纤。“没事的……”

      “该来的……都来了?”

      允禩本来还想继续装下去,却不知怎的,哭了出来“来了,都来了。”说着从袖口中掏出圣旨,“就在今日。”

      子门拿起,却不翻看,摩挲着封面。“当初,一道旨,我就进了这家门,如今,又因这一道旨,要遣了我去。这人生,还真是轮回。”允禩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他握住子门的另一只手“我不能弃你,夫人。”

      “哪能因为一封休书……,就一夜没睡好呢?”子门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打在枕头上。

      “一晚上,都在想这二十几年的点滴。只记得你的好,又哪里来的什么过错呢?我不能让他们抓你走。”

      “我来数给您听……,我顶撞了圣上,败坏爷的名声,嫉妒,行恶,奢侈无度……我……不是个好人,我总是刁难奴才们,欺负张氏。我……我总干这些损阴鸷的事。落到今天,理所应当。”

      “这哪有?诸王福晋都花销大,张氏她不懂规矩,数落她两句也不会怎的。你说这些,不是折了这干人的草料(寿命)?”

      “爷,有好多您都不知道。我就是独,想您能只娶我一人为妻……其实,我只是不服自己生为女子罢了。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连玉牒(皇室档案)上也只记个姓氏而已。我们那次……去西山赛马。我怕,怕您会想要纳妾而故意输给我,这才……才故意去堕马。”

      “什么?子门,你怎么能……?”

      “很傻,是吧?摔下来我才明白,又一败笔。我输了,输得太惨了,把未谋面的儿子都赔进去了!”子门话到此,激动得不能自制。“报应,报应。爷那时……让我对家里人好些,我也想,可我听不进去。我嫉妒张氏,要这么个福晋的空名分有什么用?我阿玛,额娘都不在了,她却有。我死后,连个摔瓦罐扛幡子的人都没有,她呢?弘旺都成亲了,眼见都有孙子了……”

      “你还有我,子门。”

      “是啊……可今个,我也要走了……”

      “不会,不会,我从漠北买了两匹乌骓马,正是一对儿。等你好了,我们还去放马。”胤禩有些激动。

      “圣旨便是天意,又岂能违?还是放了那对儿马吧……肥马轻裘,美酒珍馐,不过是过眼云烟。何苦因自己的欲望而劳累它们?我就这样……一直犯错。从几年前,我就想了,总归是要赎了这一切。我……告诉了白歌,一有旨,就把俩孩子叫回来,现在该是在门外了。

      “弘旺!乔蔓!”八爷近乎颤抖的声音,大声冲门外喊。两人果真在门外候着,已是哭成了泪人,进门“噗通”就跪下了。白歌跟着进来,拿起了梳妆台上的盒子。

      “我总是牵累他人,夺人所爱。本身应该是我额娘送给我大嫂的物什,竟让我抢了来。”说着拿出玉簪,“乔蔓,你过来……你出嫁时,我也没说个什么话,也没送东西,这权当是补那时了。”

      乔蔓赶紧叩头。“这叫我怎么敢接呀?”已是心伤。

      子门又拿出来了一张票子。“弘旺,”弘旺赶紧跑到床头。“以后这家就靠你了。当初就怕有不测……这才置了这些。”说着,递了过去,是张当票。“我私下置办的地,房,全都有契约的,而且都没用爷的名义,存在了这家当铺,以后,就算是来抄家,也找不到这些。你妹妹已经死了额娘,你要好好照顾她。至于你母亲,若愿意,留在这里也可,随你去享天伦之乐也罢。”

      “福晋,这叫我们怎么担得起?”

      “你这混账孩子,还叫什么‘福晋’?叫额娘!”允禩瞪着弘旺,弘旺迟疑了一下。“额娘!”紧接着又是乔蔓的一声。子门紧闭双眼,眼泪不住的流,咬着嘴唇,发出不大清楚的回应,待她平静了,才挤出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掩了门。“弘旺他娘知道你这份心,大伙都指着你……”话没完,子门就抢了来,“爷,我这儿还有东西,要给您。就是这玉佩。您……怕我嫌弃,才没告诉我,我又怎么不知道,这东西本该有一对儿呢!您拿了去,和您那个凑上,终归是额娘送的。”

      允禩接过,从荷包中掏出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这是子门留给他的念想了。“本想和爷您,一起说说这些诗。”允禩接过话来,“可我怕自己字丑,惹你笑话,你怕学问不过,遭我嘲讽,对吗?”

      “您还真真的了解我,你我都好个面子,却委屈了自己。”

      “是啊,早就知道你对俩孩子好,却面上还撑着。还是那时你悄悄去房里看俩俩孩子,我才知了你这份心思。”允禩感叹道。

      “好多话,不说,就一辈子说不出了。想老九老十那哥俩,都是我这个当嫂子的没德行,但他们对你是真好,我却说不了一声谢。”

      允禩轻轻抚了一下子门凌乱的头发。“没事的,说不出就不说了,心里清楚就成了。你不必为这些费心。”

      “爷……一定为了家里人,忍下那些委屈,保全家里人要紧。”

      “嗯,知道了。”允禩点点头。门外一阵吵闹,看来来遣子门的马车已经来了,几个侍卫站在庭院里。

      “爷……为了我,我这么好面子,不能因我娘家的事去求圣上,他肯定不答应。”

      “嗯,知道了。”允禩点点头。“八爷,车已经在外面侯着了。”外面的人怯怯的报信。

      “别……忘了我的话,保全家里人要紧。哪有不散的筵席?”

      “知道了。要白歌给你梳洗一下,换个衣裳吧。”

      “不用了……要这面子呢?侍卫们再嚼个舌头,皇上又要迁怒了。”

      允禩赶紧找了件猞猁皮大衣,给子门披上,他知道子门已下不了床走路。

      “你搂着我的脖子就好,我抱你出去。“子门费力地点点头,把手搭在允禩肩膀上。

      “夫人你比那时可轻多了。”

      子门苦笑,“那时没生病,而且还……”

      “我说的不是那时,是大婚那天。你看你这二十几年耗的。”

      “嗯?那时我喝醉了,是您给我抱床上去的?”顿了顿,子门又问,“那……您当时觉得我特别泼吧?”

      允禩用脚踢开们,走出门外。“没有,觉得你很勇敢,也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想到了一句诗。”

      “我第一次在舅舅家见到您时,也想到了一句诗。”

      侍卫们尾随着允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两人一起脱口,并没有一点惊异,平静如水。

      “我们只是留了最好的一面给对方罢了。”允禩说着,把子门放到马车上。“爷,这是我以前就写给您的了,您留着,做个念想。我带孝时你写给我的唯一一封信,也让我想了多年。”

      允禩接过信笺,知道子门的意思,只拿在手中,不拆看。“你的字那么好,看着它肯定会让我想起你的。”

      子门上了马车,撩起帘子,叹了口气。“爷,您算是我这些年来,藏的最珍贵的宝贝了,现在还给大家伙,您要好好照顾大家。”

      “夫人,我能叫你‘小四’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能?”说罢,手轻轻垂下,撂下帘子。允禩像是被利刀刺到,方才明白这二十几年,两人一直在转圈子,现在总算回到了起点。

      允禩从袖口中抽出张银票塞给侍卫。“劳你走得慢些,她受不得这颠簸……”

      侍卫笑笑,摇摇头。推开了八爷的银票。“走吧,稳着点。”

      允禩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滚动的车辙,马蹄声,脚步声……这才恍然大悟,拆开信封,果不其然。子门娟秀的小字,如隔了千万年的“休书”二字,又一次让允禩惊醒。子门很久前,就代允禩写下了这一纸……

      “今夕何夕?良宵不再!”只对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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