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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母慈子孝 ...


  •   军报抵达朝廷的第二日,久未现身的宫禁卫大统领陈隐,突然在早朝过半时请进朝堂。

      由于北辽入侵的消息太过突然,几如当头一棒打懵了一众朝臣,大伙只顾得声讨林允成,几乎无人注意到与林允成有着密切关系的陈隐。

      如今陈隐突然现身朝堂,便如醒钟乍响,终于使朝臣们想起了那个陪在林允成身边的陈家女,有反应快的朝臣,已然开始在心中算计借助陈隐来威胁林允成退兵的可行性。

      然而,风尘仆仆的陈隐并没有给朝臣们谋算他的机会,甫一进殿,他便跪伏在地,哽咽着恳请皇上,为他的女儿女婿报仇!

      这突如其来的煽情彻底颠覆了朝堂上众人的认知,就连高坐上的年轻皇帝也是眉头紧蹙,向跪伏在地的陈隐道:“你且细细讲来,此去十余日,可查到切实的消息?”

      此言一出,陈隐尚未如何,臣子们却是一片惊疑之声,皆对这‘十余日’生出疑惑,若皇上早在十日前便派陈隐北上督战,何以他们昨日才得知北辽入侵的消息?

      对于臣子们的质疑,九龙宝座上的皇帝立即给了解释:“林允成多日不曾传回消息,朕唯恐事态生变,便遣了陈隐前去查探,哪知陈隐此去却也是石沉大海,一连十余日音信全无。陈隐,真相究竟如何,你且如实道来!”

      陈隐叩首领命,毫不迟疑的揭开了一个令朝臣们始料未及的‘真相’——

      林允成带兵深入辽境,在木兰河遇萧桀领兵来降,林允成因此放松戒备,熟料那萧桀心思歹毒,一夜之间,将包括林允成夫妇在内的十五万大军全数毒杀。后萧桀命辽人兵将换上东凌号衣,以十五万辽兵假充东凌军,又使人易容成林允成的样貌,浩浩荡荡返回山海关。山海关守将不知有诈,开关放行后,突遭反戈一击,致使山海关失守,北辽后援大军顺利入关。入关后,辽军依然冒用东凌大军得胜班师的名义,打着‘征北将军林’的旗号,迷惑东凌兵将,至使各个关卡不战而败。更有甚者,为了阻止此消息过早抵达圣听,辽人早在通往京中的各个通路上设伏,截杀信使军报不计其数!

      随着陈隐的叙述,一切想不通的问题都被这个‘真相’解释得合情合理,而这个合情合理的‘真相’,却是比之前众人认知的‘真相’更加骇人听闻。

      这些掌握着东凌朝中枢命脉的重臣,自然不会只顾着毫无用处的义愤填膺,他们率先意识到的,是这个‘真相’的可怕——是大祸临头的恐惧。

      于是,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殿下百余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九龙金漆宝座上的年轻皇帝。

      皇帝凌楚安以手支额掩去半张面孔,并看不到神色如何,但那用力抿紧的双唇,却分明刻画出愤怒沉痛的线条。

      良久,他那只支在额头上的手掌缓缓下移,在双目之上捂了片刻,移开手掌时,朝臣们看到的,是一双充满了自责的赤红瞳眸。

      他不置一辞,只缓缓起身,摘下顶冠、除去玉带、然后开始拆解龙袍上的锁钮。朝臣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高高在上的陛下脱冠除服的举动,也不知是不解其意,还是吓得不敢出声,殿下百余人,竟无一人出班阻拦。

      始终伏地不起的陈隐偷眼瞧着殿中形势,在皇帝拆开第二排锁钮时,突然大喊一声:“皇上,不可啊!”

      这一声嘶喊在静寂的大殿当中撞击回荡,惊得一众朝臣纷纷惶恐下跪。

      年轻的皇帝却并未因此而停下手上的动作,他一面有条不紊的拆解着龙袍上的纽扣,一面不无哀痛地缓缓道:“朕尊母命出兵助辽,不想却犯下如此大错。虽是为全孝道,却也是一己之失,致使我十五万东凌将士葬身异乡!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理当伏法,自领其罪!”

      几句说得许多朝臣惶恐失色,纷纷伏地苦劝,你一言我一语,间之痛哭失声者,殿下顿时乱作一团。

      左督御史王千,同其它人一样伏地不起,却并不如其它人那般,唯恐朝局动荡而劝阻新帝,他心中所担忧的,恰恰是这朝局不再动荡。

      王千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原本设计好的趁火打劫之计,因了陈隐的突然出现而难以为继。他顿时心慌意乱,下意识的看向跪在众臣之首的兄长王申。

      王申作为内阁首辅,与同为内阁辅臣的老臣谢尚文并排位列班前,自然是接收不到来自后方的询问目光,但即便他看到王千的忐忑,也是无计可施,因为此刻他的内心,并不比王千沉稳多少,只是未曾挂在脸上罢了。

      早在陈隐陈述之初,他便已然在心中盘恒多时,是要一不做二不休就势打出那张底牌,还是要静观其变徐徐图之,他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当口,大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既而便有黄门传声入内:太后驾到!

      王申本就揣揣不安的心突的一跳,瞬间下定了静观其变的决心,于是闭紧了嘴巴,将身躯又伏低了几分。

      自殿门处缓缓入内的女子,素服单衣,跣足披发,褪去了端丽妆容的脸庞,苍白而憔悴。她一步步走得既轻且慢,但在两旁垂首触地的臣子看来,却象是踏在了他们的心上,每一步都是令人不知所措的惶恐。

      高位之上的年轻皇帝,一件龙袍正在将褪未褪之际,此时见了太后如此,顿时大惊失色,匆忙冲下殿来。太后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跪在殿中,以额触地,挑起眼皮盯着皇帝的鞋尖道:“此事皆因罪妇轻信萧澜,急于为家兄讨还公道,因而中了他两兄弟的奸计!既然事出北辽,罪妇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请皇上即刻便治罪罪妇,以告慰东凌将士!然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切莫一错再错,因小失大!”

      向来强势跋扈的太后,如今竟以‘罪妇’自称,这急转而下的剧情,实在令朝臣们措手不及。

      凌楚安扑通一声跪在萧容身前,双手伸出,欲扶未扶,哽咽着唤了一声:“母后……”

      这一日意外跌出的朝堂上最终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两个拥有东凌最高贵身份的罪人,因了一场母慈子孝的苦情大戏,及时化解了岌岌可危的局势,朝臣当中针对皇帝决策失误的声讨也因此不了了之。

      在这出戏当中,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无疑就是横空出世的宫禁卫大统领陈隐。不管朝臣们对陈隐所披露的真相信亦或不信,有一点却是公认无疑的——陈隐对凌楚安必定忠心无二!

      然而,事实当真如此吗?

      乾元宫南书房内,陈隐笔直跪在案前,凌楚安则靠坐在书案之后的圈椅里,轻轻捏着眉心。

      陈隐悄悄抬头打量着书案之后的年轻皇帝,他捏揉眉心的动作与先帝最是相似,其它几位皇子似乎都没有这个习惯。除此之外,他的一举一动似乎皆有先帝的影子,却唯独样貌是众皇子中最不似先帝的……他的肤色偏黑、双唇偏厚、鼻子的形状不同,眼珠的颜色似乎也稍微浅了一些……看到这里,陈隐狠狠打了一个机灵!

      凌楚安不知何时移开了揉捏眉心的手指,一双颜色略浅的眸子将陈隐窥探的目光捉了个正着。

      陈隐迅速垂头避开,却仍感觉到那浅色的目光如两道利刃悬在他的头顶之上。

      “你今日做得很好,朕本当重赏于你。”凌楚安淡淡开口,并未追究陈隐的大不敬之罪。

      陈隐并不觉得庆幸,伏地叩首道:“臣有负陛下圣命,本当以死谢罪,幸蒙陛下宽厚,才得以戴罪立功,臣不敢讨赏,只求陛下宽恕小女的失职之罪!”

      凌楚安忽然笑了起来,直笑得陈隐汗毛乍起,一股寒气自脊椎爬上后颈,冷汗涔涔而下。

      “失职之罪?”凌楚安收住笑声,用带着戏谑的腔调道:“红绡身为护龙卫,监视林允成是她的任务,她却悖逆朕的命令,与林允成沆瀣一气,窃取护龙卫名单,暗中将北境三省护龙卫尽数暗杀,更兼助辽兵侵占中原!背主、叛友、卖国,这三宗大罪,陈大统领仅用一个‘失职’的罪名便想一笔带过,且不说旁的,就是那些死在红绡手里的护龙卫,哪一个不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你可对得住他们?”

      陈隐惊愕的抬起头,与凌楚安对视一眼后,又迅速垂下头。他宽厚的双肩微微的颤动着,紧咬的牙关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罪女确实罪无可恕!但陛下之前,曾亲口承诺微臣,会饶恕小女一命!”

      “嗯。”凌楚安颔首:“朕之前确是对你允诺,只要你按照朕的意思去做,朕便赐你父女一次免死的机会。虽然你之前以谎言欺朕,已犯了欺君之罪,但君无戏言,朕绝不会自食其言。”

      凌楚安信誓旦旦,陈隐的面色却反而更加凝重,竟连谢恩都迟疑了半刻。凌楚安微微一笑:“大统领是信不过朕?”

      “不敢!”陈隐道:“陛下有什么想要微臣去做?”

      凌楚安垂下眼皮,看向书案正中一张折起的图纸,忽而,他微抿的唇线缓缓勾起,划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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