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杀》莫红尘

137、出其不意

　　“汗王，宋青尚在兰台！”

　　洛天涯连咳带喘的说出这一句话，便喘息许久未再吭声。

　　宋青听得他虚弱不堪的声音，虽心中狂喜却也因此而心急如焚，但偏偏他气息未稳便强行出言暗示，为的便是阻止她暴露行迹，她又岂能辜负他一片苦心！

　　宋青双拳捏得死紧，眼眶火辣辣地疼，她却只能死咬双唇，屏息静听其变。

　　哥舒猎魇也是半晌无声，似在倾听此间动静，又似是被洛天涯的话拢了心神。过了半晌，哥舒猎魇突然道：“不错，不错，宋青在兰台，她要盗走我的月儿！”

　　一言未完，只听得哗啦啦的打水之声，竟是向着宋青他们藏身的这一片山壁而来。

　　宋青下意识将手伸向肩后，并未摸到自己的□□，这才想起落水时被她抛出，早不知落在何处。
　　她一手捞空，倒也没有多作计较，只探手进靴筒中，将一只小巧的弹弓捏在手中。

　　就在此时，又是哗啦啦一阵翻水之声，随着翻水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人的高声急呼：“父汗慢走！”

　　听得此人呼声，宋青顿时心下一沉，就连阿丑都随之一震。

　　并非哥舒衍有多可怕，实是当下情势对他们极为不利。

　　他们对此处地形环境一无所知，且双目如遮，只能以耳力分辨。相反哥舒猎魇对此地应当是极为熟悉，进可攻退可躲，他们无可奈何。这便是头一个不利之处。

　　再者，听洛天涯气息虚浮的声音便知其当已自顾不暇，阿丑如今也是伤得不轻，宋青虽尚算完好，却是不识水性。相比之下，哥舒父子底气十足，精神远胜于他们三人，这便是又一个不利之处。

　　宋青并不知洛天涯他们从何而来，更不知他们在另一边山洞中相议了何事，因而她不可能了解到洛天涯此时的担忧。

　　他在水底便听到宋青的呼唤，一声比一声清晰，他纵然又惊又喜，但转念之下，却是又忧又惧。
　　哥舒猎魇之所以放弃杀他，转而一门心思返回兰台，正是因为哥舒衍用宋青为饵提醒了他。

　　哥舒猎魇心心念念的便是宋青的心头血，这一点哥舒衍知道，洛天涯又岂能不知？他之所以宁愿被哥舒猎魇耗损体力，也不拿宋青来解围，就是怕哥舒猎魇想起这一茬，返回头去找宋青拼命。

　　没成想，他勉力维护之事，竟被哥舒衍一言挑破。

　　哥舒猎魇此时神志不清，只一心一意要杀宋青，若被他知道宋青就在此处，在这般陌生而未知的环境里，他如何保得住丝毫不通水性的宋青？

　　故而洛天涯虽明知他就算能糊弄过哥舒猎魇，也瞒不过随后而来的哥舒衍，但为了给宋青示警，他还是拿一句谎言骗过了哥舒猎魇。

　　果不出所料，哥舒衍一出水便欲拦住哥舒猎魇，但他却并未直接拆穿洛天涯的谎言，这到令宋青与阿丑颇有些意外。

　　其实哥舒衍也是进退两难。他在水下自然也听到了宋青的喊叫之声，不禁想起方才洛天涯问他的那一句话‘你可知青儿身在何处？’当时洛天涯并未给他答案，此刻看来，宋青定然是留在此地接应洛天涯。

　　偏偏洛天涯在水面外与哥舒猎魇的对话又被他听得清楚，他见洛天涯谎称宋青身在兰台，不禁心中又犯了嘀咕。

　　洛天涯不让宋青暴露，难道是为了暗算他们父子俩？洛天涯与宋青已见过守陵长老，又双双来此秘境，难道是守陵长老派他们来要他父子的命？

　　哥舒衍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他之前虽只来过天山一次，但也看得出哥舒猎魇与守陵侍者并不和睦，且隔阂甚重。若说是守陵长老以宋青母亲的尸身为交换，欲借洛天涯与宋青之手除去他们父子，也并非全无可能！

　　想到此处，哥舒衍已然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冲水而出，欲待提醒父汗‘当心宋青’时，忽的又一个闪念：若是父汗将宋青杀死在此地，那哥舒部残余的族人怕就难保了！

　　于是他高声呼喝阻拦哥舒猎魇，却并未拆穿宋青在此的事实。他想既保住哥舒猎魇又保住宋青，两相对峙下，再谋一个万全之策。

　　可惜，哥舒猎魇哪里会听他的摆布？翻江龙一般的凫水之声早已片刻不停的渐去渐远。哥舒衍大急，若是哥舒猎魇遭了暗算死在这里，以他一人之力又岂能在宋青与洛天涯二人的手中讨得性命？

　　哥舒衍不知，其实藏身在暗处的宋青也并不比他轻松。因那翻水之声正不偏不倚的向她们藏身的洞穴而来。

　　阿丑凑近宋青耳畔，轻轻说了一句：“先下手为强！”

　　宋青心中正有此意，于是微微颔首，同时将一颗铁蒺藜放入弹兜，闭上眼静听那水声位置，缓缓绷紧弓弦，突然她眉梢一挑，手指一松，那颗铁蒺藜便飞射而出，即时便听到哥舒猎魇一声惨呼！同时，阿丑的袖中绳嗖的一下循声而出，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竟缠在了哥舒猎魇的脖颈之上。

　　阿丑甫一感到绳端绷紧，立刻加力后退，欲将哥舒猎魇扯过来撞向岩壁。可惜他左手受伤使不上力，只一只右手力量有些，因而，不管是速度还是力度，都差强人意，因而，他才只一收手臂退后一步，便感觉到一股大力反扯回来，几乎要将他扯落水中。

　　宋青听得阿丑一声闷哼，一把搂住阿丑的腰，险险将他停在洞口。绳索绷得死紧，两相角力之下，谁也没有开口。

　　哥舒衍听得父汗一声惨叫，心知定然是中了暗算，他有心游过去相助，却又感觉到不远处有一人轻轻踩着水花，不声不响伺机而动。哥舒衍心知那必然是洛天涯无疑，因而并不敢轻举妄动。可若什么都不做，实无异于坐以待毙。

　　哥舒衍于是把心一横，猛的向洛天涯扑去。

　　若是在陆地之上，哥舒衍自然不敢贸然对洛天涯出手，但在水中就不一样了。洛天涯水性如何，哥舒衍不知，但他对自己的水性却是很有信心。更何况，洛天涯之前在哥舒猎魇身上消耗了不少体力，逆流而上穿过那一道洞口又是极费体力的事，只听他半晌不语急促喘息，便知他体力过耗恐难周济，否则他断不会猫在这里让宋青一人面对哥舒猎魇。

　　趁他病要他命！哥舒衍当机立断，长伸双臂，双腿一蹬，笔直冲向洛天涯。

　　哥舒衍欲将洛天涯扼死水中，哪知尚未触到洛天涯的衣角，便觉左手腕一凉一酸，整只手臂立时便没了力气。

　　哥舒衍大骇！急忙用右手攥住左手腕查探，轻微的疼痛隐隐传来，他立刻明白，这是被割断了左手的手筋！

　　哥舒衍哪里想到洛天涯身上竟然还有利器！这一惊非同小可，哥舒衍放开攥着伤口的右手，任由血流如注，迅速远离洛天涯。

　　洛天涯却也不追，仍是缓缓的打着水，漂在那一处。他之前与哥舒猎魇抵死相拼时，都未曾拔剑出来相抗，便是为的性命攸关时出奇不意。他体力的确不支，并不敢在水中与哥舒猎魇硬拼，因而早便将腰上的软剑解下拿在手中。

　　本是为了对付哥舒猎魇的手段，却用在了欲要趁虚而入的哥舒衍身上，这实非洛天涯所愿。他待哥舒衍终于停下身，不再如惊鱼那般落慌而逃，才轻轻叹了一声：“我若想杀你，方才那一刀，你已然没命！”

　　哥舒衍身躯一震，知他所言不虚。那一刀若是割在他的颈子上，他可不是性命不保了么！不过他此时惊魂未定，只连连喘着粗气，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洛天涯便不再理会他，只专心去听哥舒猎魇那一边的动静。他猜到宋青身边必有阿丑相助，二人又身在暗处，算计一个神志不清的哥舒猎魇应当不在话下。

　　却没想到，他方才只与哥舒衍那一个分神，宋青那边似乎已落了下风。

　　宋青与阿丑的确已落了下风，哥舒猎魇虽神志不清，但对敌经验却是一分不少。他双手攥紧颈上绳圈，不使其继续勒紧，同时双脚在水中轻踩，猛的跃出水面，再在水面一踏，竟顺着宋青与阿丑的力道，扯着绳索跃入了山洞之中。

　　宋青与阿丑连连后退了十几步，才稳下身形，这时哥舒猎魇却已将颈上绳圈取了下来。

　　他取下绳圈，在手掌上一绕，心有余悸的喃喃道：“铁锁飞蛇！是铁锁飞蛇……梵天逝！”

　　宋青初时听到哥舒猎魇竟识得阿丑身上那条绳索暗器的名字，正觉得诧异，哥舒猎魇的声音却骤然拔高，直吓得宋青一个机灵！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捞，欲扯阿丑后退，却是捞了个空。

　　她大惊之下，屏息分辨，却只听到哥舒猎魇疯了一般嘶喊：“梵天逝！你果然是梵天逝！你三翻五次阻我，今日我便让你有来无回！”

　　只听得哥舒猎魇一声大吼，双手搅住那铁锁飞蛇猛然一拉，绳子另一端的阿丑，以一臂之力相抗，哪里敌得过疯狂的哥舒猎魇，未得一息相持，便被哥舒猎魇抻得飞身而起，直往哥舒猎魇的方向而去。

　　哥舒猎魇双脚分踏，稳扎马步，在扯得阿丑失去平衡前扑之际，他将真气集于右臂，变掌为拳，自腋下猛然击出——

　　这凝聚全身力量的一拳，若击在胸膛之上，定然断其肋骨，碎其心脉。若是击在头颅之上，也必致颅骨开裂，脑浆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