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棠观察笔记》释芮

2、少女，你又助攻了

　　徐春庭回家之后，被妈妈骂了一顿，她没有一点不高兴，美滋滋地想自己再一次运用智慧，帮助何一棠化险为夷。
　　那时的她根本无法想象，这小小的误会，掀起了生命中多少的波澜。
　　转眼就到了运动会，徐春庭听说何一棠报了他们班的男子四百米。
　　她有些惊讶，最近的何一棠变化略大，以前特能装乖，加上长得又小又漂亮，总给人一种一碰就碎的错觉，不知不觉就让别人敬而远之。这段时间他爽朗了不少，身上的阳光劲儿也透出来了，脸上终于有了笑影。
　　惊讶归惊讶，徐春庭对于何一棠能在运动会上一展风采这事，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运动会当天，徐春庭翘首以待，整整一天都处在精神亢奋中，引人侧目。在广播中播报男子四百米即将开始时，她从板凳上一跃而起。冯念念检查各班纪律刚好站在她身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你腿上的伤好了吗？”冯念念看清她的脸后，微笑着问道。
　　徐春庭犹豫地看看四周，确定对方目光所指之后，开心地一点头：“早就结疤啦。”
　　冯念念又同她说了几句话，介绍了自己，见她心不在焉，目光不住地看向操场，不由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眼便看到那个小男孩，嘴角没化开的淤青平白给那张漂亮的脸增添了几分戾气。
　　“长得真好看。”她嘀咕，却没想到这一句低不可闻的感慨被徐春庭捕捉到了。
　　“学姐，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专心看比赛吧。”
　　徐春庭“哦”了一声，便不在意地转过头，目光继续黏在何一棠身上。
　　周围嘈杂，不乏为运动员加油的声音。徐春庭侧耳倾听，并没有一个声音为何一棠加油。
　　她一眼扫过去，看到何一棠班几个窃笑的混小子，歪嘴轻蔑地一笑。
　　“何——一——棠——加油——”徐春庭不管不顾，扯着嗓子嚎开了。
　　冯念念又被她吓了一跳，看她还有继续喊的架势，刚想提醒她要注意纪律，还没来及开口，躁动的徐春庭不小心碰倒了水杯，水杯的主人横她一眼，徐春庭一脸歉意地弯下腰去扶。
　　再说场上的何一棠，听到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加油，还在预备的他也不由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便看到冯念念。
　　冯念念猝不及防和何一棠打了个照面，只见他脸上漾起一个微笑，枪声响起，冯念念还没回过神，他就像脱缰野马，朝终点一路狂奔，只剩一点微笑的残影印在冯念念脑海中。
　　徐春庭直起身子，何一棠已经攻城掠地似的跑出十来米了。她大感遗憾，咂咂嘴，抄起胸前的相机对准场上的何一棠一阵猛拍。
　　裁判的哨声响起，何一棠大爆冷门拿了第一，徐春庭喜不胜收，想和刚认识的学姐分享这个喜讯，一回头，身边哪里还有什么学姐。
　　她也不在意，耸耸肩，回看刚刚拍的照片。
　　统计完各班的纪律，冯念念朝主席台走去，还没走到一半，就被刚领完奖的何一棠拦住了。
　　“有什么事吗？”冯念念看向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小男孩，迎面而来的太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用手上的笔记本遮挡。
　　何一棠见状转了个方向，冯念念顺着他背过身，阳光毫不客气地打在他的脸上。冯念念一笑，把笔记本横在他头上。
　　何一棠大为感动，不敢看她的笑颜。
　　“六年级四班的冯念念学姐，我是五年级五班的何一棠，等我长大了，你能给我当女朋友吗？”
　　何一棠垂下头说完这句话，耳朵红得要烧起来。
　　也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怎么样，冯念念面颊发烫，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何一棠见她不回答，心里着急，抬起头，清澈的眼神直逼进她的眼眸：“我是认真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别看我现在年纪小，我是真心的，我对你一见钟情。”
　　从你救我的时候。从你为我大声加油的时候。他在心中默默补充。
　　“这个……”冯念念避开他的视线，“等你……等你长得比我高再说这话吧。”
　　意思是说有机会咯？何一棠欣喜极了，猛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长高！”
　　“……”冯念念不说话。
　　何一棠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学姐，你是要上X中吗？”
　　“嗯。”冯念念点点头，感觉周围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小声地说道，“那我先走了。”
　　“好的。”何一棠笑眯眯地目送她离开。

　　暑假开始以后，徐春庭过得闷闷不乐。她整日窝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漫画书，这一天，她把手伸进床头柜的果篮里，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万千疲惫涌上心头。
　　毁灭吧，这个没有何一棠的世界。
　　她干躺了两分钟，把被子一卷，喊道：“妈——我想吃西瓜，你切一半我要用勺子挖着吃。”
　　“女儿。”徐妈妈手捧半个西瓜喜滋滋地推开门，“庭庭，爸爸说明天带我们去海边玩儿……”
　　这和颜悦色维持不到三十秒，徐妈妈看到被徐春庭糟蹋成猪窝的房间之后，立刻咆哮如雷：“徐春庭！你简直是头猪！我昨天刚给你收拾过！还整天想吃这吃那，你给我起来！”
　　徐春庭耷拉着头，老老实实下床收拾房间。徐妈妈趾高气扬坐在凳子上，一边指挥她一边吃西瓜，看得她好不羡慕。
　　“过来吧。”徐妈妈伸出一勺西瓜，勾得徐春庭上前咬，她笑骂道，“你简直是头小猪！”
　　徐春庭一看妈妈笑了，就知道她气消了，也笑道：“妈，你说爸爸要带我们出去玩儿是吗？”
　　“是啊，和你王叔叔一起去。”
　　“啊？”徐春庭露出哀怨的眼神，“那王一锫是不是一起去啊……”
　　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会遇到一个强无敌的存在——“别人家的孩子”，王一锫就是徐春庭生命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王一锫长得好，头脑好，读书厉害，又懂事，处处压她一头，是爸爸妈妈羞辱她的利器。
　　“你看你这点出息。”徐妈妈点点她的额头，“女儿，这次见到一锫不要和他吵架了，他家……出了点事情，你王叔叔已经离婚了，王一锫没有妈妈了。”
　　“什么？”徐春庭惊愕地抬头。
　　“是啊，你不要老和他吵架，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徐春庭为王一锫感到难过，不由自主答应了妈妈。但当她再一次见到王一锫，为这个决定悔青了肠子。
　　王一锫为什么会这么欠揍？
　　徐春庭在车上不止一次腹诽，就在上车前，她看到低头不语的王一锫，心里一阵难过，破天荒地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她真的错了，王一锫根本一点没变！上一秒他还礼貌地和别人打招呼，下一秒就转身故意踩脏她的贝贝鞋。
　　看到那个乌黑的鞋印，徐春庭都要气炸了。她想起妈妈的嘱咐，别过头假装不计较。奈何王一锫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物，见徐春庭不睬他，愈发上劲的折腾。一会拽她小辫子，一会把零食撒她身上。
　　徐春庭简直想破口大骂，但看到前面和王叔叔聊天的妈妈，不由心虚，狠狠横了王一锫一眼。
　　王一锫一点也不怕她故作凶狠的目光，不止不怕，还觉得和猫挠似的，看得他心里痒痒的，他理所当然地回应徐春庭的目光，一直盯得她向后缩，才缓缓靠近，俯身在她耳前低声说道：“圆脸蛋妹妹，你怎么不骂我了？”
　　一股暖流爬虫似的往耳朵里钻，徐春庭半个脊背酥酥麻麻，她压低声音凶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妈妈不让！”
　　听完这句话，王一锫的脸色迅速转冷，他坐直身子，不再瞧她，“是么，连你都在可怜我呀……”
　　“谁可怜你了？”徐春庭条件反射的犟回去，谁知王一锫根本不理她了，阖上眼睛，一副闭目养神的派头。徐春庭撇嘴，讨个没趣。
　　直到下车，王一锫都没有再同她说过一句话，徐春庭也乐得清闲，窝在角落里睡得昏天黑地，车厢里的冷气开得足，她迷迷糊糊地往身旁的热源靠，一觉睡得踏实，直到突然倒在座椅上，她才惊醒，王一锫扭头冷冷瞥她一眼，率先下车，徐春庭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到地方了。身上多了件不知是谁的外套，她也不在意，随手搭在前面的椅背上，跟着下车了。
　　大人们要喝酒聊天，小孩只能和小孩一起玩，王叔叔嘱咐王一锫照顾好徐春庭。徐春庭心里难受，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被王一锫“照顾”。她走哪儿，王一锫跟到哪儿搞破坏，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她好不容易堆起来的沙子，王一锫毫不客气地一脚踢翻。徐春庭也懒得理他，沿着海边捡贝壳，谁知王一锫还不消停，她看中哪个王一锫就抢那个，徐春庭气得踢了他一脚：“你有完没完了！”
　　王一锫兴致盎然，眯起眼睛打量手中的贝壳，从中抽出一块小小的，说道：“徐圆圆你看，这块是我。”
　　徐春庭没好气地瞪他。
　　王一锫又抽出一块大大的贝壳：“这块是你。”
　　徐春庭脸绿了。
　　王一锫憋笑，把攥在手心里那块贼圆的贝壳展示出来，“这块嘛，是你的脸。”
　　说完，他发出一阵爆笑。
　　“王一锫！你去死吧！”徐春庭扬起一把沙子，王一锫早有防备，轻巧地闪开了。
　　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同情王一锫是一件多么多余的事情。
　　闹了一阵，两人并肩走在海滩上，徐春庭忍不住问道，“王一锫，你妈妈的事情……你还难过吗？”
　　王一锫猛地停下来，没好气地回了句，“徐春庭，你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呢？你就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我相处吗？”
　　徐春庭懵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我用不着你关心。”
　　他撂下这句话，甩头就走，徐春庭委屈极了，这都哪儿跟哪儿，王一锫这人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她也很生气，想回酒店找爸爸妈妈，目光滑过王一锫的背影，一丝异样使得徐春庭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王一锫很恼火，他觉得自己不该对圆脸蛋发火，但事已至此，他需要考虑怎么变个法子向徐春庭不动声色地表达歉意。察觉到身后亦步亦趋的徐春庭，他不禁想笑，故意凶巴巴地说道，“你跟过来做什么？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妹的！徐春庭勃然大怒，道：“你裤子开档了自己都不知道吗！”
　　她本来还想着，王一锫这人自尊心那么强，肯定接受不了自己丢这么大的人，绞尽脑汁想找一个方法让王一锫围上她的外套，奈何他就是不识抬举，非要挑战自己的底线。
　　形象啊！我的形象！王一锫两眼一黑，他原本以为海边凉爽，原来竟是屁股蛋儿漏风了吗！
　　“这……什么时候……我一点都不知道……”王一锫支支吾吾，从前的机灵劲儿一扫而光，怎么也走不出眼前的窘境。
　　徐春庭手一甩，外套劈头盖脸扔了他一脸，道：“你爱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