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武侠》梦若云

43、一个人的武林

　　窗外夜空深邃，星月暗淡，缤纷的灯火将整座城市点燃，苏敏站在靠窗的地方，目光从警局向外望去，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热闹喧嚣，但却没有一户灯是为自己而点。
　　她握着保温杯，肩上披着一件绒绒的毛毯，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喷吐在窗户上，带有薄霜的玻璃反射出她苍白冷漠的脸。
　　苏敏的背后许多值班的警察在匆匆忙忙地加班，她肩上的摊子和手里的热可可也是杨警官自费给她的，不得不说，胃部稍暖的感觉驱散了一些内心翻搅的冰冷情绪，但沉淀下来的冷静让她更加深刻地回忆起之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对方带给她强大的压力让苏敏的手指一寸一寸变得冰冷，好像一只猛虎在眯着眼睛觑视。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喝了一大口热可可，口腔中充满了灼热的甜蜜感觉。
　　——反正，她也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苏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吕蘅秋发了一条信息。
　　「师姐，爸爸被人打死在家里了，我现在在警察局……我该怎么办？」
　　回忆起这个世界属于什么，其他的信息也就零零碎碎的拼凑起来。如果她没记错，封于修会为了激怒夏侯武而将他的师妹打成重伤——苏敏唯一知道、认识的可能与封于修有关的人，只有吕蘅秋。虽然这一招十分蹩脚，但她也必须尝试一下，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警察身上。
　　更何况，她真的非常、非常想亲手杀了封于修，……哪怕只是打中一拳，哪怕只是撕裂一片衣角，她也想要亲手，将伤害加付在封于修的身上，就像封于修打死了赵岩一样！
　　手机滴了一声，吕蘅秋回信了，「师妹，你现在的地址给我！」
　　苏敏共享了位置，又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便回去坐好了。

　　吕蘅秋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周云。
　　他们匆匆忙忙，朝里张望着，看见苏敏迎出来，两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苏敏低声道：“师父，师姐。”
　　她陷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吕蘅秋轻拍她后背，语气柔和，“不怕，不怕了啊。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短暂的愣怔之后，苏敏的眼圈红了。
　　“师姐……”
　　她没想到这些，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一个拥抱和一句话下变得不堪一击。酸涩的双眼违背意志涌出泪来，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苏敏本不应该再哭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样的温柔给她呢？陌生人的关切和怜悯苏敏视若无睹，但只是一个比较熟悉的人给她了一个拥抱，为什么她就忍不住了呢？
　　苏敏不明白，她把自己埋在吕蘅秋胸口，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吕蘅秋刚开始还在温柔的安慰她，但是，很快她也被情绪感染而开始哽咽，最后，两个女孩抱作一团，哭得昏天黑地，周云在旁边看着，也难免一声叹息。

　　苏敏最后哭累了，嗓子也哭哑了，她狼狈不堪地抽泣着，鼻音浓重地坐上出租车，去了吕蘅秋的家。
　　原本周云是想让她去自己家中的，但苏敏不肯松开吕蘅秋的袖子，又被向来温婉懂事的吕蘅秋用哀求目光凝视，便撑不住，松了口。
　　“师叔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师妹的。”吕蘅秋比苏敏现在这副皮囊大上几岁，她牵着苏敏的手，和周云保证。
　　周云只好目送两人拦下一辆出租车，扬尘而去。

　　苏敏哭得昏昏沉沉，跟着吕蘅秋到她家里，一躺下就睡着了。她结结实实睡了十个小时，醒来时睁眼瞧见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险些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她看见吕蘅秋时，才慢慢想起之前的事，只觉得脸上臊得慌。虽然身体稚嫩，但苏敏精神上已经算是二十往上的成年人了，没想到会办出那么丢脸的事情，她从床上下来，发现外套和鞋子都被脱下了，更是惭愧。
　　“师姐，对不起，我昨天……”
　　“说什么呢？你不嫌弃这里冷清就好，有多久住多久，别和我客气。洗漱完之后就吃饭吧。”
　　吕蘅秋笑了笑，转身出房门，轻轻带上了门。苏敏沉默片刻，转到厕所，发现水槽边多了崭新的洗漱用具，心里更是感激。
　　她很快把自己收拾利落，出来到餐厅。
　　桌子上摆着简单的早饭，白米粥，烤面包加煎鸡蛋，苏敏被招呼过去，把这顿饭吃完了，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一。
　　“师姐，我上课迟到了……”
　　苏敏顿了顿，有些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赵岩死了之后还想着上课，但总是不想停下来。
　　“我昨晚帮你给学校请假了，这周你好好休息，想干什么都行。”
　　苏敏沉默片刻：“我想……练武。”
　　“好！那咱们就练！”吕蘅秋点头道，“不去武馆了，我家的地下室里也有练习的木人，吃完饭我就去拿钥匙。”
　　听了这话，苏敏心口发热，她低头吃饭，眨去忽如其来的泪意，嗯了一声。

　　地下室的门很沉，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
　　一切豁然开朗，地下室里的灯光打开，照到有如白昼，不宽敞的地方堆放着几个木人。
　　与武馆里的木人不同，这里的木人显然有些年头了，充当四肢的木条却更精致，顶端坠着小沙包。
　　“这是原来夏侯武师兄没入狱的时候，开的武馆里的木人。后来武馆倒闭，我想着木人丢了可惜，就拿回家了。”
　　吕蘅秋解释一句，扶起一个木人，立在中央的空地上。
　　“师妹，可以开始了。”
　　苏敏于是点点头。
　　她猛然出拳，毫无章法纯粹蛮力地打中木人，指骨酸痛发红，苏敏却浑然不觉，一下一下，地下室充满了击打的碰碰声。
　　她时而用拳，时而出脚，有时又用膝盖狠狠顶上木人作为□□的部分，过了片刻又去抠挖木人眼睛的部位。她凶狠又凌乱，愤怒而狂躁，完全抛弃了进退有据的从容，歇斯底里地殴打着木人。
　　木人虽然挨打，但它顶端悬挂的小沙包不时会因摆动向苏敏砸去，她避开了一大半，剩余往不重要部位去的就不理睬。这么打了十五分钟，苏敏便气喘如牛，汗出如浆了。
　　吕蘅秋默默在旁边看着，她没有阻挡的意思，让苏敏发泄一下也好，比憋在心里好。
　　疼痛，愤怒越来越强，苏敏红着眼，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嘶吼，仿若受伤的野兽。吕蘅秋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担忧，但下一刻，震撼就让她脸上一片空白——
　　如响尾蛇在空中打摆的噼啪声骤然响起！

　　苏敏挥拳，踢腿，凌乱中终于多了些曾经学习过腿功的章法，耗尽力气之后，丹田内蛰伏了近一年却也打熬了近一年的内息倏忽分出一缕细小的丝，惯入苏敏踢出的腿上。
　　“咔”得一响，最开始就能打出来，却十分一靠运气的“明劲”之声，在地下室爆出，木人腹部被踢中的部位棉絮纷飞，暴露出其下已微微凹陷的金属光泽。
　　接着，是其他拳，其他腿，狂暴的攻击每一次都带上了一丝内息，木人在狂风骤雨般的殴打下变得渐渐残破不堪。包裹外表的厚重棉花如雪般飞扬，苏敏低头怒吼着击打而出，无数金属交接之声响起，无数骨骼爆鸣之声响起，仿佛一场雷霆降临！
　　“空————！”
　　最后沉闷的一响，腹部金属凹陷出娇小拳印的木人颓然落地，苏敏双腿发软地站在原地，看着木人，好像看着封于修。
　　“明劲……这才是真正跨入了明劲。”

　　她终于有了和封于修战斗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