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有情天》月上小毛兔

19、第十九章

　　营帐外，卫凝端着水盘，侍立在外。路过的士兵朝她微微点头，作为整个军营里唯一的一个女子，一帮舔刀子混日子的汉子们却一个也不敢怠慢她。只不过，此刻这个英姿飒爽的俏丽女子，眉间却是皱的死紧，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洒脱凌厉。

　　“进来”

　　一道淡漠冷淡的声音从营帐内传来，听着每日里习惯的命令，卫凝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不过，等她进入营帐时，所有的神色都已经被收敛的干干净净。

　　吴圉渊接过温水沾湿的绢帕，先是把某个懒虫从被子里挖出来擦了擦脸，然后才轮到给自己洗漱，行动间，全是一片小心翼翼，温柔缱绻。

　　卫凝的眉尾跳了跳，这样的王爷她从来没见过，自从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出现以后，王爷就完全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下去吧”

　　垂下头，卫凝快速退出营帐，她知道王爷不喜欢自己的地方有别人待着，离去前，眼角偷偷扫向那个将头蒙在被子里的人，一抹怨毒在眼中闪过。

　　“天亮了，该起了“吴圉渊推了推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徐紫夜，但是那家伙竟然把头又往里面缩了缩，吴圉渊无奈捏起徐紫夜翘在外面的几根呆毛，轻笑道：“再不起来，你就一个人待在这里吧，我可不会管你。”

　　“……”窸窸窣窣像只老鼠一样从被窝里探出一个脑袋，刚睡醒的眼眶带着红晕，看上去魅惑中又带着一点可怜的意味，徐紫夜不满道：“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就不能多花点时间和我待在一起吗？”

　　“我知道”吴圉渊忍不住捏了捏徐紫夜圆嘟嘟的脸，圆圆的，可是摸上去却没多少肉，不禁心疼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苦，我在外面过得很好”徐紫夜起身，卷起被子将吴圉渊抱进来，两个人缩在一起贴着，徐紫夜将下巴搁在吴圉渊的肩膀上道：“我一到外面没多久就因为骨骼清奇被师父看中收做徒弟了，你瞧我现在本事多大，我可是银面煞医，江湖上谁敢得罪我。”

　　“你怎么起了这么个诨名，树敌太多，对你终是不利”吴圉渊靠在徐紫夜怀里，温暖的体温包围着他，连心都觉得暖了起来。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人人惧我、躲我，那就没人敢招惹我，而且我还带着面具，谁知道我长什么样，所以你就放心吧，到时候不想做那什么银面煞医了，我就把面具烧了”徐紫夜搂着吴圉渊，将他又往里带进几分，他自己也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坐好，继续不满道：“那你怎么又成了什么罗刹鬼，你身在朝堂，全天下的人都盯着你，得了这样的称谓，一个不好就要遗臭万年的。”

　　吴圉渊唇角微微勾起，讥诮一笑，淡淡道：“不碍事。”

　　“不，碍事，你要知道，现在江湖上已经有人嚷嚷着要杀了你替天行道了，上次水匪作乱你杀了他们所有人，老幼妇孺都没有放过，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的人早就磨刀霍霍就等着来宰你了，不过，你放心，那些家伙都被我给收拾了，谁都别想动你一根毫毛”

　　“胡闹”吴圉渊轻叱一声。

　　“才没有，你才不知轻重……不过，我不信，你没有杀他们对不对？”

　　“……”吴圉渊静静默然，须臾，缓缓道：“该杀的，一个都没放过，不该死的，我偷偷放了。”

　　“……可是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杀了他们，是徐王对不对，是他下的命令”

　　“……恩”

　　“该死，那个混蛋，我绝饶不了他”徐紫夜紧紧搂着吴圉渊，浑身发颤。

　　“……别管他，他终究是你的父亲，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吴圉渊轻轻摸着徐紫夜的脑袋，安慰他，全不在意道：“这是他要的忠心，我给他便是，而我要的，也一定会从他手里抢过来。”

　　“我帮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徐紫夜在吴圉渊的耳边坚定道，阵阵呼出的热气痒进了人心里。

　　“将军，该吃药了”卫凝在营帐外喊道，平日里冷峻的语调，又更冷了几分。

　　“吃什么药，你已经没病了”徐紫夜不满地嘟囔起来，吴圉渊听见他的话，眼中一抹明光闪过，淡淡一笑道：“快把面具带上，别让人看见。”

　　“知道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徐紫夜却只是把头缩进了被子里，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吴圉渊来到账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即又握拳掩嘴假意咳了几声，那声音大的简直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

　　“王爷，这次的药我全程盯着”卫凝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低说道，而她一旦唤吴圉渊王爷，那便是有要紧的事要说了：“王爷，那人在你药碗里放了东西，这也是你亲眼见到的，王爷，里面那人你到底要如何处置。”

　　卫凝低眉垂眼站在吴圉渊面前，但是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没有弱下半分。

　　“卫凝”吴圉渊沉声道：“就算他要我的命，那也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他人没有半分关系。”

　　“……王爷，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把命给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吴圉渊，卫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命就是我的命，卫凝，最后警告你一次，尽好你的本分，不要插手多余的事”丢下这句话，吴圉渊又回到了营帐内。

　　卫凝：“……”

　　“你那婢女倒是忠心”徐紫夜虽然人在里面，但是这些年跑江湖他也练了个耳聪目明，要不然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别管她，她这么做只不过都是为了她自己罢了”

　　“是吗？”

　　“先不说她，你到底起不起”吴圉渊拉着被子道。

　　徐紫夜掷地有声道：“不起”

　　“若你再不起，我就不等你，一个人进城了”

　　“……你明知道这么做会被人怨恨，可是为什么偏偏还要去做！”徐紫夜不管不顾拉过吴圉渊，把他压在身下。

　　“……这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徐紫夜恨恨道：“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

　　淡淡一笑，抱住怀里的人，吴圉渊轻松道：“你来了，不就可以帮我了吗？我的小神医”

　　“……不准说小，还有，我才不是什么医师，我是专门杀人的”

　　“恩对，杀的都是该死的人，对吧，我的好大夫”

　　脑袋缩了缩，耳根悄悄爬上一抹赤红，徐紫夜别扭的扭了扭身子。

　　闷笑一声，吴圉渊拉着怀里的人起来道：“收拾好就出发吧。”

　　“……好”

　　知道怎么也躲不过，徐紫夜只好起来穿上衣服。

　　吴圉渊静静站在一旁，看徐紫夜满脸不悦的把一切收拾妥当，心里面划过一抹暖流，淡淡地，却从心里漾起传遍全身。

　　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像在做一个美梦。

　　十年，在他被病痛折磨的心力交瘁，所有的希望都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时候，这个人却回来了。

　　本以为这一次自己可能真的是要有去无回了，没想到他的阿夜竟然早就等在青城，等在那颗高高的大树上，等着他经过，然后，跳进他的怀里。

　　想到这儿，吴圉渊的神色又柔和了几分，本就好看的脸，撤下了冷峻的面具，那极佳的面容顿时亮色十分，好看得人心里发软。

　　徐紫夜一回头就见吴圉渊笑着对着自己发呆，一时间愣了一下，而后带上面具，遮住脸上浮起的尴尬神色道：“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人胆子真大，刚一见面就往我怀里扑，我可是恶名在外的罗刹鬼，你就不怕我认不出你，一剑砍了你吗？”

　　“你不是认出我了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你一个人出来的机会才现身的，假如面具都摘了你还认不出我，简直枉费我十年来时时刻刻都念着你”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徐紫夜挑起吴圉渊的下巴，一番话冷飕飕冒着凉气。

　　捏住匕首，吴圉渊垂下眼，手指细细摸过冰冷的薄片道：“你一直都带着它。”

　　“恩，带着”看着手里的匕首，光滑的平面上映照出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空洞洞好似没有灵魂一样，瞪着两个黑洞盯着自己，一些阴暗的记忆慢慢被勾起。

　　收回匕首，徐紫夜道：“你说的，十年之后相见，我来找你，你自然就要做好准备迎接我，不准认不出我。”

　　吴圉渊无奈笑道：“你啊，性子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你也是，好好地一个人，非要把自己折腾个半死，你就算身体有恙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你那个婢女看着不是很忠心吗，怎么照顾你的”面具下的脸看不出是个什么神色，不过，可想而知，此刻对于这个不惜命的人，徐紫夜是相当、万分的生气。当年的子蛊就算会折损吴圉渊的寿命，但是也不至于才十年就快把人给弄死了，这人，完全就是在找死。

　　“若不如此，我又怎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人之将死，那就不能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了”

　　“哼，有我在，你怎么也死不了的，做他们的白日梦去吧”

　　吴圉渊笑着拉过徐紫夜的手，拍了拍道：“对，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

　　被吴圉渊握住的地方隐隐发烫，徐紫夜想要抽回手，试了试，却发现那人用了力，自己若是动作大了，反倒更奇怪。

　　“走吧”随意放下徐紫夜的手，吴圉渊的脸上也收起了笑容，冷面罗刹鬼，他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徐紫夜看着吴圉渊变脸，心里面升起的那一丝怪异地尴尬也灭了下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营帐，该来的，总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