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潋生 ...
-
那人一袭蓝衣,站在墨色云层之上,云中雷电不断,一道道劈在身侧,狂风乱卷。许久,他回过头来,那张脸毫无血色灰白如霜,却也掩盖不了眉目的清秀。
“潋生仙君!”剑眉星目的仙君将要追上又停下脚步,只远远站在旁侧,大声唤着。
“阿宸。”他回应着,带着干涩的笑。
“潋生,此次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嗯,我知道的。”
“可再回凡间又有何用呢?”
潋生仙君摇摇头,又看着他,“我是一定要找到他的。”
说罢,潋生仙君低头看向云层低处,那里凶险万分稍不留神便会藏身于此,一阵狂风席卷,吹落他发上绸带。
毫不犹豫,纵身一跃,顷刻消失不见。
胡覆白与胡覆青本是孪生,二人相貌相同性格却是相差甚远。若说胡覆白是天命风流花中客,胡覆青便是生性沉闷月下霜。京城从来不乏翩翩公子,就这两人便已极端。
胡覆白像极了父亲,轮廓分明硬朗,眼眶深邃目光炯炯,高鼻薄唇,不笑时就是充满戾气,可他也总爱笑,痞痞地勾人魂魄。胡覆青就稍稍带了些母亲的样子,大致看来和胡覆白是没什么区别,可气场不同,更添温柔细腻,若笑起来如春风一般,可他不爱笑,只有偶尔遇上兴趣相投且有缘的一起赏画才会多说几句。
再加上自幼便不长在一块,胡覆白跟着父母要任性潇洒些,胡覆青则与外祖父外祖母一同住在江南直到十三岁才回家,兄弟俩感情也并不好的。胡覆白看不惯胡覆青一副沉闷隐忍的样子,胡覆青也瞧不上胡覆白留恋烟花之地的性格。
于是即便同住一府,一个在最东侧一个在最西侧,甚少见面更不要提交谈。
还以为能井水不犯河水,安安静静地过完日子。
这天夜里,雨下的极大,胡覆青站在窗边,雨水落在他衣袖上留下小小水渍。这让他记起十岁那年外祖父外祖母双双过世被父亲接回来的时候了,母亲紧紧搂住他,将头埋在他肩膀上大哭着,眼泪浸透衣裳甚是难过。他知道母亲不是为这些年亏欠他而哭,也不是为自己重回而哭,只是父母离世不得不哭而已。不过母亲悲痛的哭似乎是撩动了他的心弦,只是冰冷的发髻银钗蹭过脸颊又叫他陌生。
外祖父家里也是富贵的,可是老人总是简朴的,从不带簪钗珠宝一类,都是些简单的发带流苏反而让人更加舒坦。
被送去时胡覆青才两岁不到,正是需要父母疼爱的时光。可曾有一所谓仙人说过他与哥哥本是一体却被迫分为两人,是大不兆,三岁之前就必须分开了。小小的他曾以为父母亲会犹豫着无法抉择,可第二天自己醒来时是在奶娘怀中,去江南的路上了。
无人知晓他有多怕水怕船,也无人能体会他内心受到的伤害。即使外祖父对他好的不能再好,也无法让他真正开心起来。
算了罢,当初还不如不回来,也不会遇上这样的兄长。
胡覆青看着窗外晃了神。门前的那棵梧桐多年前就种下了,经历了那样多风吹雨打的历练仍显得弱不禁风。胡覆青想它何必这样苟延残喘强撑支持。
只是仔细看看,那梧桐树下似乎是多了些什么?
倒像是个人。
胡覆青也不惊,窗子这看不清便推了门。隔着滂沱大雨看过去,确实是有个人正趴在地上。
本想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兴许是哪个下人在那躲着雨?可想想也不太对劲便找了把油纸伞冒雨跑出去了。
风雨太大,油纸伞抵不上用,衣服透湿鞋底也粘上了泥,这对平时的他来说是万万不可能的。
“醒醒。”胡覆青声音清冷,憋了半天也只得这一句,顺便拍了拍那人的脸。
可那人不见着醒,昏昏沉沉地像是死过去,身上也烫的吓人。
胡覆青没想多少,扔了油纸伞背起他就跑回屋里了。他比想象中的要轻的多,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重量是雨水融在衣服里所带来的,也许这人只有胡覆青一半的重量。
替那人脱去衣物才发现这人确实瘦的要命,浑身都是白皙干净的,骨节分明,没个三两肉,哪里摸上去都是膈人的。
又替他洗了个澡换身衣服,胡覆青才发现这人容貌也是上等的,瓜子小脸,皮肤白皙,长睫微卷,唇红齿白,看着看着竟有些入迷了。
糟糕,这也许是故意潜入府里的狐狸精。
“唔……”秦潋生还在睡梦中,只觉得什么压在他胸口喘不过气来,想说话也只能呜咽出几声。
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的是陌生的房梁,再一偏头就看见趴在床边的胡覆青。秦潋生揉揉眼睛,仔细看过去半晌也不记得这人。
胡覆青感觉旁边人动了动,也挣扎着爬起来。他看看秦潋生无辜的脸,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样倒像是自己把人带回来做了什么苟且之事了,还换了人家的衣服。
“去洗漱一下。”胡覆青说着,起身就想离开。
“公子,多谢公子相救。”秦潋生拉住他袖子轻咳了两声,又问,“公子叫什么?”
“胡覆青。”他声音依旧冷淡,淡漠地回答。
秦潋生脑中灵光一闪。
胡覆青,胡覆青,胡覆青……
许多年前,他思念那人成疾,在纸上写下表达思念的那一行字。那张纸被天宸仙君发现并拿走了,那时他曾说过会助自己一臂之力,竟是如此吗?
若有一日可再回仙界,他定会好好报答。只是大约再也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也会先去万劫不复之地兴许还又要天宸仙君来救。
“胡覆青,胡覆青,胡覆青……好生奇怪,公子
的名字从何而来?”秦潋生笑着坐起来。
胡覆青没理他,甩开衣袖就离开了。
秦潋生自讨没趣,看着那人离自己远去而想起些往事。
数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凡间的初春。太虚仙境万物生长,不少灵草神兽诞生,天君叫他去寻一味药材也可找个心仪的灵宠养养,他去了,就在那棵大槐树下,他看到白衣如雪发如墨泼的那一人,一下子就陷入冰霜般的眼中。
“这位公子是哪家的仙君上仙?又或者,是上神?”他壮着胆子上前问去。
那人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仿佛手中的那朵花才更重要。
有些尴尬,可潋生仙君对于能和他对视已十分满足,根本不在乎,“在下潋生。”
“嗯?”那人似乎有了反应,挑了下眉毛看向他,薄唇微微动了动,他是在说他的名字却并没有出声。
他用心弦之音传声,只有真正有缘之人才可听见。
潋生仙君心头一颤,张着嘴唤出那人名字。
那人也是一愣,大步走上去,那朵花就挽在潋生仙君耳后。
那两个字从此刻在他心里了。
顿时眼睛酸涩似乎是要流泪了,秦潋生用袖口擦了擦,还是决定坚强些,总是有希望的。
收拾整顿好了,秦潋生只敢乖乖待在房里,毕竟是陌生地方,不适宜到处乱跑的,更不该给胡覆青添麻烦。
想想自己从仙界落下时不慎被天雷劈中了,直直坠下去,还来不及看是落在哪里便昏死过去了。
若胡覆青真是自己要寻的那人,就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了。五百年了,已经找了他五百年了!
可是他的样貌与性格都极大地变化了,已是天差地别。当初的他的确是和胡覆青一样冷淡,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不应只是如此的。
不觉的眼睛有些酸痛,秦潋生并不想哭,便用手腕撑着眼睛阻止眼泪流下。
“公子。”门外有女子唤着。
“啊,咳咳。请进。”刚出口的声音是沙哑着的,秦潋生清清嗓子回应。
那女子进来了,是下人模样,恭恭敬敬地站着做出邀请姿势,“我家二公子请您用早膳。”
既然是用早膳,秦潋生也没有多想,跟着那女子就走,这院子好大,还有个荷塘。
“为何,要唤他二公子?”秦潋生问着。
“夫人当年生下双生子,覆青公子正是弟弟。”
“公子请进。”待到了门口,那女子说完就要走。
秦潋生想着再问问胡覆青的事,赶忙拉住女子,被陌生男子拉了衣袖的女子自然很是不快,脸色不好地瞪了秦潋生一眼。
“姑娘,是潋生失礼了,只是在下……”
“二公子只吩咐奴婢带您来却并没有义务为您解惑。”说完行了个礼女子也就离开了。
秦潋生心中黯然,垂着头用完早膳又自己转转回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