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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许仲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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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送婴宁到校门口不远的地方放她下来,走之前她突然对我说:“妈妈,你今天真漂亮.”我一愣,知道这是马屁也心花怒放,以至于在回公司上班后处理成堆的文件时也忘了收起这副乐颠颠的表情.许是乐极生悲,坐了没多久小张便进来告诉我说是老板找.
“这笔生意我们是志在必得,接下这笔单子,以后就会省事很多,所以这次谈判只许胜不许败,听明白了没有?”
我恨不得给他来个跺地敬礼的“YES,SIR”.说来也悲哀,在商场摸爬滚打了许久也不过是一个谈判组组长,手下管着不过三五了人,一齐窝在一间大办公室里,各人的办公桌隔开来,我不过占面积最大的那一块地方.职位却是一百年都不动,好几次想跳槽都忍了下来,主要还是为着婴宁.徐氏是大机构,工资福利都不错,做惯了也舍不得挪地方了.我何时变得这么矫情起来了.不是不羡慕秦君自己主宰自己,当初迈出大学后的一家连转身都困难的小店铺,十年后竟可独挡一面,连徐氏这种老字号都要忌他三分.秦君曾无数次叫我过去帮忙,我执意不肯,谈钱伤感情,我们维持现在的老友关系已是最好,没必要多添一层雇佣关系.
回到办公室研究徐老板交代下来的案子,确实棘手.对方要求苛刻,措辞强硬,摆明了吃定我方.与他们争,无异于在铁公鸡身上拔毛,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做的便是这拔毛的勾当.理了理头绪,叫三五个人里边较为圆滑的小张过来拿了文案下去看.
等到下午两点,我带了小张就往帝都杀过去,老板挑这种地方谈判也是花了血本.万一谈崩了,我便的真要去求秦霜月收留了.等了半晌,包厢的门被推开,我和小张急忙起身过去迎接.落坐之后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眼前这三个人西装革履,长的也不难看,手里却独独少了一份文件袋,统统空手而来.我向小张使了个眼色,人已经站起来.
“三位如果没有诚意同徐氏合作的话,大可以说清楚,何必多跑这一趟浪费彼此的时间呢?我们就先告辞了,希望下次能够有合作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便走.
“纪小姐请等一下.”
我停下来,转身.说话的是三人中最胖的一位,我静静看着他,等他开口.
“两位误会了,我们老总路上有事耽搁了,请两位再等一等.我们很有诚意与徐氏合作.”
我这才又坐了回去,心里突然有点紧张.人家是老总亲自出马,想要占便宜不会太容易,不过今次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关饭碗容不得马虎.又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茶都换了三四回,对方老总却没有出现的意思.
“不好意思,诸位,我来晚了.”
我只觉得有个人影在眼前一晃便在我对面坐定了.我抬头与他打了个照面,登时惊愕得差点握不住手里的茶杯.徐氏嘴里的大敌竟然会是他?强自镇定下来,再仔细打量了对面的许仲开两眼,许是没有认出我,他翻开文件夹道:“可以开始了吗?”旁边的小张接口:“可以了.”也许是见我神色有异,小张轻轻在我耳边提醒:“饭碗.”
整个谈判过程中,许仲开咄咄逼人,开出的条件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口气硬得似金刚石.最后摆出一副谈不拢拉倒的姿态来,我惊恨交加,找借口溜去洗手间透气.
镜子里的我神色憔悴,尤其是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哪里还是那个谈判桌上挥洒自如的纪微凉.若输了这一仗,输给的不是许仲开,而是自己.许仲开认不出我那是自然,十年光阴,足以冲淡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权当他是一个陌生人,万不可自乱阵脚.
谈判结束后,我背脊发凉,竟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我打电话给平姐.
“我今天晚饭不回来吃,平姐你去接婴宁放学,在家里要看着她,不要像上次一样一连看几个小时的卡通.”
平姐抱怨:“姐姐你要早些回来,这个小精怪哪里肯听我的话.”
我应声挂了电话,小精怪,我不禁有些想笑,婴宁确实当得起这个绰号.
见我挂了电话,旁边的小张凑了过来.
“组长你上半场与下半场判若两人,看来谈判与球赛一样,需要中场休息.”
我笑道:“我今早出来忘记换上那张上战场杀敌的面具,后来去洗手间才换上的.”
小张打蛇随棍上:“那现在戴的是哪一张?”
我但笑不语.方才与平姐交代婴宁的事情时,我已换上最温情的那一张.小张已经打电话给老板汇报过情况,那头竟然还透着些许不悦.
我教育小张:“你这样急着去邀功,他怎么会待见你.应该等他主动找你去褒奖时嘴里还要嚷着这是你应该做的,老板实在太客气了.”
小张奇怪的盯着我看,最后道:“我这才明白徐总为何要你坐这个位子了.原来你是扮猪吃老虎,深藏不露.”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许仲开在帝都设宴,说是为今天迟到道歉.这样大的排场,我心里涌上一种鸿门宴的感觉.果然,他们清一色的男将轮番敬酒,小张替我挡了两杯便倒下了.那帮兔崽子灌了了我两圈之后见我仍矗立不倒便放弃了,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许仲开突然开口.
“纪小姐,我邀请你加盟舜华,徐氏给你的薪水福利我都可以给你加倍,你觉得如何?”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挖人,顿了一顿才笑着说:“谢谢许总这么看得起我,不过我在徐氏做了这么久,有感情了.”对徐氏有没有感情我不知道,但是做生不如做熟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我哪里敢妄动.
他眉一挑,不等他开口,我继续说道:“很期待同舜华的下次合作.也谢谢许总的款待,我们还要回趟公司,就先告辞了.”说罢我一把拉起小张就走.
将小张送上的士之后,环顾四周,华灯初上,摸出手机看时间却被吓了一大跳.一堆的未接来电.家里的,印三的,连秦霜月也打了不少.我隐隐觉得不对,忙拨一个到家里,不料良久都无人接听.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慌慌张张再拨给印三.
“你这个死女人,做什么不接电话,你女儿出事了知不知道!”印三一接电话便骂.只听进去了这一句,我三魂已去了两破,后面她骂什么我也听不见了.
中心医院的病房里,婴宁的小脸是毫无生气的惨白,嘴唇紧紧闭着.
“微凉,你不要吓我.是不是我骂重了?婴宁没事,不过是受了惊吓.”印三手足无措的看着我,她已经多少年没见我掉过眼泪了,别说她,连我自己都觉得稀奇.我渐渐收起眼泪,印三见状立即又开始数落我.
“平姐哭着打电话给我,秦是我叫过来的.莫再说他不喜欢婴宁,他随传随到到又在这里守到方才,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
我哼了一声,“印三,秦霜月到底许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这样为他说话.”
印三正要发飚,不料一个护士走进来赶人.印三冷着脸直到医院大门口才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拖着个孩子,还敢挑肥拣瘦.”
我一时语塞,这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婴宁健康漂亮,是我生命里的安琪儿,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别光盯着我,印大律师不会是想这辈子就与法律为伍罢.难不成一定要赢那个赌约?”
印三不答,冲我挥挥手,拎起包便走了.那时候我,印三还有羽吟曾约定谁先结婚便要输给后结婚的那两个一千块,钱虽然少,但那时还真的击掌为誓。现在她们两个关系僵得似化石,我提起这件事都不见印三有反应,可见真的是回天乏术。
记得有一次婴宁问我为什么只有印三阿姨没有印三叔叔.我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妮子问的是什么.也正是她这一问才让我意识到,印三长了我一岁,竟然已是三十一岁的女人,虽然男友不断,却一直没有结婚.每次一问她她就给我摆出一副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样子来敷衍我.其实印三不说我也知道,为着当年那件事情,羽吟远走异乡,印三寄情工作.
我向公司告假专门照顾婴宁,但这小妮子却并不领我的情.
“妈妈,我有平姐照顾就好,你看你,一不会做饭二不会洗衣服,请了假来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公司……”
我气得在病房里踱圈,转过头看到她仰起脸一本正经的可爱表情,脾气也没有了,任她说什么也不肯走.到最后便同她一起睡在病房上脑袋挨着脑袋讲话.
“妈妈,昨天撞到我的那个叔叔,你说他还会不会来?”婴宁忽然问.
我一想到那个肇事者就恨得牙痒痒的,好在他还有点良心,送了婴宁到医院又守着她做完全部检查还一次性付清医药费.我突然觉得惭愧,婴宁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在她身边.
“婴宁,下不为例.老妈答应你会一直在你身边,在你最需要的时候.”
婴宁满脸疑惑,“妈,你答非所问.他若再来,你一定要把握机会.”
“我已经有秦叔叔了.”我这样搪塞她.
婴宁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愤怒.“骗人!我已经问过秦叔叔了,他说你们不过是谈得来的朋友.”
我大惊失色,这个小鬼居然当面去质问秦君,我以后还要不要在他面前抬起头来做人.
“不过,秦叔叔问我喜不喜欢他做我姐夫.”
我骇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秦霜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你怎么说?”
“我自然说喜欢呀!”
住足两日医院,我已累得蓬头垢面,只想奔回家躺到浴缸里.婴宁也吵着要回家,看她生机勃勃的样子,我放下心来去办出院手续.
“纪小姐,那天来缴费的那位先生留下来一张名片.说是有事可以去找他.”我接过护士手里的名片只瞟了一眼,上面许仲开三个字太过刺眼,我有些头晕,不由得后退一步.忽然之间,手臂已被牢牢扶住.
“秦,你怎么会来?”此时此刻见到秦君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六小时可用,怎么会得空走出公司.
秦只微微一笑,“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
一阵莫名的暖意从扶住我的那只手一直抵达我心里,我忙不着痕迹的走开两步.
“在医院窝了两天的人,脸色还能好到哪里去,秦,这次耽误你不少功夫.谢谢你.”
“如何谢我?以身相许?”秦少有这么油腔滑调.我白了他一眼,“救命之恩才以身相许好不好,就这样就以身相许,岂不便宜了你?”
我同婴宁坐进秦的车后座.趁他专心开车的那挡子,我同婴宁咬耳朵.
“说,是不是你告诉秦叔叔今天出院的?”
婴宁装做没有听见,伸手按下车窗玻璃看向外面.我无可奈何,这小孩胳膊肘往外拐.这时婴宁突然转头对我说:“妈妈,快看那辆车,与撞到我的那辆好像.”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许仲开正坐在车里,也正看向这边.我忙缩回来坐好,又叫婴宁把车窗关上.
坐在驾驶位的秦漫不经心道:“婴宁,你方才叫她什么?”
我心里一惊,幸而婴宁机灵已脱口而出:“姐姐.”
秦哦了一声之后便没在说话.
安顿好婴宁之后我送秦霜月下楼.到楼梯口时他突然说:“今晚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正犹豫着,秦却接着说:“方才还说要谢我,不请我吃顿饭?”
我只得一口答应,秦君以前是从不耍这些嘴皮子,现在他也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