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没有你的远方，孤独地爱着你》梦里的金橘子

9、第九章

　　用现在的话来说，我是一名八零后，出生于一个偏僻到连本县城的人都极少知道的小山村。爷爷奶奶养育了三个儿子，我的父亲是家中老大，我的二叔做了别人家里的上门女婿，所以，我们就和三叔一家住在一起。村子里姓孟的就我们一家，听爷爷奶奶讲，曾祖父那一辈为了谋求生存来到这里，自然我们也就成了村里的外来姓氏了。
　　我是爷爷奶奶第一个孙子辈的人，偏偏错在女儿身，在重男轻女观念的影响下，我自然就成了家族里最不受宠的人，虽然有着不俗的相貌，但在偏僻的山村里还不如一担米更来得重要，连同我一起受尽白眼的，还有我的母亲，而我的父亲却对我很是稀罕，他常说，我是他的小棉袄。如今看来，我确是他的小棉袄，更是亲人口中光耀门楣的招牌，而这背后，我和父母亲所承受的，一言难尽。

　　耳濡目染人前人后的嘲讽，加之三叔的儿子出世，我和母亲更是受尽了委屈和冷落。娘胎里就伴随着我的营养不良，造成了我先天性视神经脆弱。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使得我从小养成孤僻怪异的脾性，有时候我会特别的积极开朗有时候却是沉浸在黑暗的消极之中无法自拔，这是人格上的两个极端，在我的身上却是驾驭得再好不过了。与人更是极少交流，甚至不说话，直至初中毕业，在同学们的眼里我都是一个不食烟火般的存在。纷争不休的家庭战争让我抑郁，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我一直渴望着能早日得到解救，可想而知，年幼的我过得何其煎熬。
　　按照我们那的规定，在村里读小学，在乡里读初中，在镇上读高中。虽然后来才知道，乡和镇是是同级行政单位，但在儿时的印象之中，镇却是比乡要繁荣高级得多。我初中毕业的那天，在看到无数的女孩告别了校园的时候，我知道，她们的求学生涯就到此为止了。所幸，在家族坚决反对唯我父母亲支持的局面下，我得以继续我的学业。当昔日同桌披上嫁衣的时候，我踏上了艰辛的漫漫书山路，也拾得一份良缘。

　　于是在千禧年那一年开始了高中的生活。我没有一天不认真，正是深知自己的每一堂课都是父母用汗水和被欺辱的泪水换来的，我更加不得有丝毫的马虎。很认真地听每一节课，很用心去做每一道题，在十个人的寝室里，我是很少与人说话的那一个，也是每晚都会在大家睡下以后偷偷去走廊在昏黄灯光下看书的那一个，有时候为了躲避宿管阿姨的督查，甚至会冒着被蚊虫叮咬的风险躲在厕所看书。让寄予我希望的人失望，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所以我背负着这份压力前进着。
　　艰难地告别了第一个学期，我拿着班级第一年级第二的成绩单回到家里，等待我的不是想象中的喜悦而是更多的嘲讽和白眼。
　　“看看村头老李家的女儿多懂事，嫁给了煤厂老板的侄儿，全家都跟着风光，真是的。”“还有村后王婶儿的女儿也是，找了个工人，一家人吃不愁穿不愁的，就你，考个第一了不起啊，这快过年了，你的成绩能买年货嚒？”“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不是啥好事，在家给父母做做农活，补贴补贴家用才是该做的。”“你就该在家干活，让弟弟去读书，以后光宗耀祖，也是你尽了你的本分了。”...在一阵的口舌之中，我的眼睛红了，父亲把我推回到屋里，也没能停止那些冰冷的言语，母亲送来了饭菜以后，我听到外面其乐融融的声音。那个除夕夜，陪伴我的，是家里的大黄狗。

　　当桃花映面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新学期，这一学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文理分科了。这是那个年代很多人的转折点，也是我的转折点。尽管我的头脑并不聪慧，所有的优异都是靠勤奋刻苦换来的，但一听说理科生将来学建筑会容易些，我便毫不犹豫选择了理科。因为我想离开这里，因为我想在大城市里修筑那些高楼大厦，因为我想给自己建造一个躲避风雨的家。分科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分班的确定。我还在原来的班级里，眼看着班上走了一些人又来了一些人，而林岸，就是新同学之一。

　　我总是习惯在午饭后去锅炉房打一壶开水，因为这个点打开水的人不多，我也习惯在打开水的时候随身携带我抄录的知识点，以便我闲时记忆学习。
　　四月快要结束的一天，我匆匆吃过午饭，急忙拎着热水壶来到锅炉房，打开阀门，照例掏出衣兜里的小抄录本开始默读和记忆，新学的物理知识点要抓紧时间掌握，我便一头扎进了物理的世界里。
　　“诶，小心！”我还未及时作出反应，一个身影就将我推开，我摔倒在地。只见那人关紧阀门后向我走来。“抱歉，刚才情况有些紧急，来不及多说，你有没有摔伤？”他走进我，声音温柔又富有磁性，缓慢地将我扶起来。
　　我沉默地摇了摇头，低着头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路过他的身旁，我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诶，你真的没事吗？”他似乎很是关心。
　　“没事。”不知怎的，我回过头羞涩地对他说：“你身上的花香很好闻。”大概我是被花香给迷惑了心窍吧。
　　“嗯？你说什么？”他显得很惊讶。
　　我扭头跑开了，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脸，第一次和人说了那么多话，有些难以适应。

　　在晚自习开始前，学校安排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吃晚饭和洗浴。而我的这个时间段总会出现在教室里，埋头啃书。
　　“水平方向的速度等于...”默念着公式，我随意地看向窗外，不经意间，我看到了对面篮球场上一个潇洒的投篮。篮球在跳起的人的手中投掷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当当地落进篮筐，再弹跳出去。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我从书海中挣扎出来，目光在篮球场上寻寻觅觅，刚才印入我脑海的那一幕，久久难以消散。
　　“是他！”在认出了他以后，我还是有些吃惊。
　　看着他在篮球场上的飒爽英姿，我的目光久久不能收回，就像小说里那些多情的女孩儿一样，我也很是喜欢篮球场上的风采。我看着他在来来回回地奔跑，一次次地投篮，矫健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可我明白，虽是倾慕，却只能匿藏于心，我既没有大胆追爱的果敢，又没有正经恋爱的资本，“还是做个老实人吧。”我自忖道。

　　天快黑的时候，迎来了晚自习。按照学校的安排，晚自习一共有四节，第一节课和最后一节课是学生们自主学习的时间，二三节课是由老师巩固旧知答疑的时间。而今晚的晚自习正是物理。
　　“这道题我讲完了，你们谁还有疑问的，举手示意。”物理老师向来尊重我们，因为我们班是学校理科的“火箭班”，是整个年级优秀理科生的集合。
　　“老师，这道题，我有不同的解法，可以说说吗？”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白色衬衣的男生站了起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我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好，你说！”尽管班上不少同学小声地议论着，老师仍然笑着给予了这位同学一个机会。
　　“谢谢老师！我是这样做这道题的，首先，根据题意...”男生陈述着他的解题思路，老师不住地点头，我却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好！非常好！这位同学思路新颖，讲解得也十分清楚，其他同学有没听明白的吗？”班上鸦雀无声，每个人看上去都在思考的模样。
　　“那我们就把掌声送给这位同学。”老师带头鼓掌，班上顿时掌声如雷。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呢？”物理老师扶了扶眼镜。
　　“我是分班以后来的新同学，我叫林岸，希望能尽快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谢谢！”说完，他环顾四周致敬。
　　“原来是他！”我瞪大了眼睛，怕自己看错了人，“原来他的名字是林岸！”

　　今晚的我竟不想再遨游书海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叫林岸的人，白天在锅炉房他推我的时刻，傍晚在篮球场上他打球的时刻，晚自习他在课堂讲题的时刻，字字句句，每个身影，都在我的脑海里逐一呈现。
　　内心的波澜传递到我身体里的每根神经，让我难以入睡。我起身喝水，看着桌上室友在学校偷摘的栀子花，不禁凑近鼻子去吮吸这花香。
　　“淡淡的清香，跟他的名字很是般配。”
　　林岸，我和你的相遇，就是在那个栀子花开的时候。
　　后来，我们的爱情，果真就如同栀子花一般的纯净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