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秘境》岩銮

32、讨论

　　这早餐是屈方圆付钱。每次看着屈方圆掏钱包，程新一方面觉得受之有愧，一方面又觉得理所当然，他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站在一边，心里产生了一种无耻的心安理得的微妙感觉。他心里还有些别扭，昨天穿的民族套装换了，现在身上穿的是屈方圆的衣服，最简单的T恤短裤，土倒是不土，只是现在衣食住行都要依靠一个有些看不顺眼的人，心里难免有些憋屈。
　　吃饭的时候，已经向老板打听到了图书馆的位置，在少年文化宫那里。吃罢早饭，三人准备去打听到了的县图书馆去一趟。小城无公交，出租车也没几辆，全载满了人，好在图书馆就在主城区，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倒也不远，就当散步消食好了。
　　这大街上除了穿民族服饰的，一些年轻人的穿着的衣服没有那么杀马特，款式并不怎么老土，即使以程新这领先二十年的眼光来看，也觉得还行。时尚真是个轮回！而且谁能想到，这些和他年纪相仿的时髦年轻人，程新其实应该叫叔叔阿姨呢？
　　“这个小县城和二十年后也有些不同。”比如街道窄，房子旧？“这1997年真是不一样，连阳光空气都不一样！”程新不禁感叹到。这一次程新是真真实实漫步在1997年沧源县的街道上了，虽然和二十年后相比大为不同，但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也许下脚的地方，自己曾在二十年后走过。
　　这是一种怎样奇妙微妙绝妙的体验呀，简直美滋滋！
　　“城市好比一件事物，需要亲临感受，横向纵向进行比较。每个地点都有其特色，不同的人文历史构筑的城市，每个时间点的感觉又不一样，值得人去细品。”屈方圆接着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解。
　　正当程新想要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观点时，屈方圆满脸堆笑地转向旁边的无昼，殷切且卖弄似地说到：“说起小城镇，中国的小县小城很多，但除去稍微有特色的，大部分都大同小异。吴小姐，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这世界上更多不一样的小城镇，依你的气质，法国小镇最贴切了，像托马斯金凯德油画里的世界，唯美又朴实，或者去拉普兰德，白色的雪橘黄色的光，看北极光悬挂天幕，再或者去意大利的五渔村，悬崖小屋，听海浪为你吟诗……”屈方圆贯通古今中外有名的没名的小镇给无昼畅想了一遍。
　　卖弄！炫耀！不，就是装逼！说得像亲眼见过一样，你26岁就把世界游完啦？与无昼并肩走在前面的屈方圆说的话，在程新看来就像霹雳啪啦炒豌豆，听得他直翻白。没有人行道，好多地方都在大兴土木，马路上好多小石子，程新走在马路边上踢着石子，那些细碎的小石子被踢得四处乱飞，当然，最多的是飞到了屈方圆的脚下，似乎那双乔丹有些过分显眼了，“噼啪”的一声，精准又快速地打击，带起的黄色灰尘就像火花。
　　程新扯着嘴角，这种小孩子的恶意报复并没有打断屈方圆的滔滔不绝，无昼却频频回头，程新就努嘴冲她做鬼脸。
　　不宽的水泥马路，小石子多，灰尘更多，路上无论什么吨位的车呼啸而过都会扬起一场沙尘暴，在路边行走的人被牵连得满嘴沙，这让能算得出每一粒灰尘运动轨迹的程新心里更添烦躁——刚才那一下呼吸，就吸进去了3989颗大大小小的颗粒！这超能力不是给人添堵的吗？程新捂着口鼻极其郁闷。
　　走在前面的屈方圆又换了空气质量这个话题，走在他旁边的无昼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泰山压顶都不会什么变化。
　　虽然是早上，街道上还是有许多来来往往的，穿着各种各样民族服饰的人，他们三人个顶个的漂亮，俨然是行走的风景，一路上都是行人长久的注目礼。这种阵仗程新见多了，好歹又找回一点做明星的感觉，只是现在这个时代没有智能手机，以前放眼望去都是手机摄像头，现在放眼全是直勾勾好奇的眼神，没有掩饰的好奇和惊艳，他又有些偶像包袱了，下意识理了理自己没有洗的头发，无比怀念墨镜和鸭舌帽。
　　又有两个人看着他们傻眼了，面对面撞了个满怀，程新看着憋笑不已，真是红颜祸水啊，这些行人的反应和表现让他十分满意。这要是在北京上海，肯定有星探来搭讪，这个时代哪哪儿都是机会，说不定他就红了。不不，他是掌握未来发展趋势的人，面对这样的时机，应该搞房地产，然后明后年去发展互联网大数据，到时候还有马云马化腾李宏彦什么事呀？可惜，程新眼前的各种气旋的数据告诉他，这一切都只能想象罢了……
　　“听我爸曾经说过他刚出身社会，闯荡做生意的事，好像就是九十年代，不过他说那个时候中国还有很多骗子，我倒是没发现，感觉人都朴实很多。”程新追上去感叹到。
　　这些望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清澈，没有丝毫的心机和隐瞒，二十年后，大家都学会带着面具，一派警惕和虚伪，怪不得别人说这个时代是纯真年代。
　　“文明的风刚吹过来，越是荒蛮地区的人们，更愿意学习接受最善良最友好的一面。”屈方圆在一旁回答到。
　　程新一听这论调就冒火，十分凶狠地反驳到：“文明？什么文明，西方文明吗？不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你们的文明才发展多久？我们中国产生文明的时候，你们都还是在树上没退毛的猴子！有资格说我们荒蛮？！”
　　“你别激动呀，我也有一半的中国血统，我也没说中国，只是在陈述事实啊。”屈方圆叫屈，对着程新摊手耸肩。
　　“你潜意识里可没把自己当中国人！不是香蕉人就是ABC，我告诉你，老子是堂堂正正的爱国青年，以为会受你们挑拨愚弄？你们那套论调迟早滚蛋！”程新掷地有声，想想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激动补充到，“还陈述事实？明明是改革开放的风，偏偏要扯什么文明的风，你西方没侵略前，难道中国就没有文明？没上过高三吗？中国史世界史没学过？告诉你吧，西方文化渗透在中国是搞不通的，中国就是有本事将这些外来的东西内化成自己的，再进口转外销，中国就是牛批，懂？”
　　“我……”屈方圆开口准备说什么，马上又被程新打断，“你啥子你？我的国家我来护，搞分裂策反碰瓷泼脏水就不要怪我骂回去。还有，中华文化世界第一不接受反驳！” 因为太激动，程新直接飙四川方言。
　　“我是说，我也是拿中国护照的。”屈方圆苦笑不得。
　　“哦？原来竟然似乎是友军？你家还挺有眼光的，中国国籍世界第一难。”既然是一家人，程新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都说四川人吃辣椒性格也火爆，如今一看果然不错。”屈方圆笑着说到。
　　“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这暴脾气。”程新回答到。
　　全程争论，无昼都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也是，她是没有“国家”这一概念的，在她眼里，“人类”是一个类别，而且和整个世界比起来，甚至没有什么分量的类别。
　　这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场车祸正在酝酿。